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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蜉蝣因露水心
朝如故拉我去解连阁,遣人去请了良弓来,便不再理我,在案前展了一张新的卷纸,执起墨笔狂草而起。坚定之势容不得任何人来打扰。
我还是问了他,“你为什么要,骗我?”
朝如故顿住,墨水争相沁满纸只,朝如故一拂广袖,揉弃纸,再换了张新的卷纸。
淡淡说着,“很多事,知道了又如何。你便作我怕死,为了让你不忍心杀了我,才骗了你吧。”
我不觉一笑,这个理由委实说不过去,若一切都是假的,总要有个目的才能说清他一直以来,对我的所言所为。
我学着朝如故的漠然说道,“你要真不想死,若我俩真打起来,怕是我死了,你也毫发未伤吧。”
许是太漠然,朝如故竟未再回答我的问题,静默了良久,才置下手中的墨笔。转身在架案上取出一章卷递给我,我不明所以接了过来,随手翻开来看。
朝如故的声音自上方传来,“这是无朝近日派人传来的战书,我这弟弟想做什么,便是一定会做。双生城虽分无夕无朝两国,可怎么说两国也是血亲,无夕的百姓不会乐意见到自己手刃至亲的。我无夕的想法是尽量不要发生战祸,他无朝想在自己境内做什么,我无夕都不管——”
我猛地闭合了章卷,啪的一声打断了朝如故的话声。我抬眸死盯着他,他便只是要与我说这些?
我不禁怨道,“你说这些与我听做什么?我早便告诉过你,夕不归的打算,你当时并未听进去。现在来说什么,我只知他要灭你,别的我一概不知。”
朝如故漠然的转过眸子,对我的话毫不在意,只瞅着案上的砚台似出神,却又清楚的说道,“水千,你在无夕时,我无夕人待你可算不薄,从未计较过你的真正身份,你为君后时,百姓对你也是宽厚敬爱。你若真有心,理应为他们做些什么才是。”
说完他转回眸子看着我,又道,“你与夕不归的事,我是知道的。纵然你已忘了他,他却从未忘记你。”
他的这句话,是不是说,那日我被夕不归劫去,他是知道的,他明明知道,却还是不为所动,毫不挂心我在无朝会被夕不归如何对待,从未想过要救我。
他关心的人,从来就不是我。我抑制住梗塞的喉咙,低声说,“那你要我做什么?”
“我会写一纸修和书,还请水千姑娘替我无夕送去无朝。能入无朝的,便只有你与良弓了。送了修和书,你便不要再回无夕,你走后,我会昭告无夕上下。君后水千并非厄伴仙,实为无朝人,乔装我国人混入无夕企图不轨,今遣回无朝望其自醒,受我无夕沾染,今后行善为德。”
他的一席话,我有些容受不起,一声水千姑娘,再不给我任何机会!他说良弓能入无朝,更让我惊讶,良弓与夕不归有关系,他竟都是知道的,却从来不拆穿,出我意料他也是有心计的。也是,一国之君若没有心计,怎能安好于世。
原来以前,都是我看错!我就像个跳梁小丑般,在他面前做尽那些幼稚的事,还着实苦了他,要陪着我入戏。
“你早就做好了所有的说辞,只盼着哪一日能爽脱的说出来吧。”
他不理我的怨言,执起墨笔一边写书,一边与我说起,“水千姑娘,魔疫种子的事我定会给你个交待,不会让你空手而回的,你在无朝等我的消息。我会命良弓前去无朝,教你裂问之术,你可不必太急,多给我一些日子,也多给你与夕不归一些日子。”
雪千要我走时,我自以为仗着朝如故的虚情假意可以留下来,可最后朝如故也要我走,我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我到底,还在留恋什么呢……
我对感情,一向是你既无意,我便无情……
我望着门外的一片枯茫茫的莲池,我曾在那里跳过一段不甚好的舞给身旁的这个人,那时是莲荷最美好的时节,挡住了我不稳妥的舞步,挡住了朝如故不清澈的心。如今想来,那时的他到底是真是假,我怎么就那么悲贱,什么都要当真呢!
良弓的身影闯进我的视线,他见到我时,微微一笑,疾步走进若水阁,朝朝如故行了一礼。
“君上,何事急着要见臣下?”
朝如故将写好的卷纸折好成章卷,递给我,我恍惚接过,只听见朝如故说,“水千姑娘要去无朝送我无夕的修和书,你且陪她一起去吧。方便的话,亦可住在无朝鬼庆古姚居你兄长处,继续传授裂问与水千姑娘。”
良弓不解的看了我一眼,随即一笑,像是明白了,只道,“是,君上。”
说着便来拉我离开,我迷迷糊糊的走了两步,猛地甩开良弓的手,面向着朝如故,问他,“雪千呢……你要作何安排?”
朝如故淡笑如故,像是在同一个陌生人说话,温润有礼。
“无夕君后乃无朝人,念在无夕也未生大事,废去了后,新的君后自应是无夕人,此人是水千的孪妹,雪千。对了,你到提醒了我,雪千的帝魄情戒你还给她吧,是我骗了你,那是我在与你成婚那日,我亲手送给雪千的,并非,我先前与你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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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有些低落,走路也走的慢,良弓不想扰我,走在我的前头。我看着他的青色背影愈来愈消瘦,有些不忍,疾步追上了他。
道,“良弓,劳烦你了。”
良弓侧头见我,不介意的笑着,“水千,你不开心么。你若不开心,我们也可不去无朝。你可以住到我那里,我不会赶你走的。”
良弓真的是很不会说话,尽说些我不高兴的词儿,我愠道,“我说,你好像挺开心我落到这个下场啊。”
他转回了头,收起了笑意,“其实这样也未必不好。以当下的伤心可换永世的安乐。君上对你无情,我早便知晓,却仍要看着你沉陷……如今他愿意放开心中的念想,我自是替你高兴。”
我又有些头痛了,不解还无奈,“说——人——话,你们无夕人都喜欢讲含蓄话么?抱歉,我是城外人,听不明白!”
他并未回我,只兀自说着,“水千,就这样就好,你一直这样就好……”
我忽然发觉,我从未了解过良弓,却自以为是将他当朋友了,他顺受着我,我便从未发觉。朋友不该是这样的,我若真心,就不该这么不上心,我索性问起他,“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与无朝什么关系?”
他瞅了我一眼,轻笑一声,“我是无夕人,自是要听无夕君上的,可我骨子里却是无朝人的性习,又忍不住要听无朝君上的。你说,我该是什么?”
语毕偏头看着我,等我来说他究竟是什么。他不说,我自是有法子问出来,“朝如故知道你与夕不归有来往。他不管你吗?”
我问完,接来良弓无比认真地对我说,“水千,你是水千,我才告诉你。无夕君上他,也在谋划将无朝归为己有,怕无朝君上出其不意,容我在无朝防范,这些,无朝君上并不知晓。”
这个地方,到底还有什么真的?我没办法受着他此刻的认真,偏离了视线,才又说,“良弓。你是太闲没事找事做么。”
良弓的声音倏地变得有些感伤,我只听着他说,“无夕永无黑夜,君上总想无夕人也能在黑夜中生活,像外界一样。而无朝永无白日,甚至是惧怕白日,无朝君上也是想无朝人不再惧怕白日,才想征占无夕这块地方。两个君上,明明想要的都是一样的,却从来不肯相协相商。我只愿两国和谐相处,弥补我曾经做过的那些错事。”
“错事?你当真闲的发慌。来,说说你做了何样的错事?耿耿于怀到现在。”
良弓倏地停了脚步,我才恍然见着眼前一片暗黑,我们,已然走到了无朝。我以为良弓不会说什么了,然,他的声音自身旁起。
“我的爹娘,是无朝人。当初弑亲时,我兄长焚青斩掉了爹的头颅便晕过去了,娘亲伤心欲绝,只恨不能快快去陪爹,苦苦求着我,快些杀了她,我当时竟一眼未眨,拾起兄长的刀就向娘亲劈去。”
双生城新生儿出必亲弑其亲这破规矩真是不厚道,我不愿别人提起我的伤心事,却提起了良弓的伤心事,更不厚道。
赶忙道,“你别说了,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的,别再说了。”
他还是继续说着,“我亲手杀死了娘亲,无夕人中,我是唯一一个弑亲的人,我其实,是无朝人才对。”
他的伤怀触动着我,我没有父母,不知那是何滋味,可我有师父,若是有人叫我去杀了师父,我若又真的杀了师父,我一定会难过的马上去死,陪师父。
我想安慰良弓,却又不知从何入手,索性如朋友般的拥抱着他,拍拍他的后背,希望他寒凉的心能暖起一丝丝。我不觉,我俩的姿态其实是这样,我看到的是一片光明,他看到的,是永无止尽的黑夜。
等我放开了良弓,惊觉一张熟悉的脸靠近我,喊道,“水千姑娘!真的是你!君上与我说,要我来接你时,我还不信,你不是做了无夕的君后么,怎会来此?”
我说怎么良弓怪怪的,我都投怀送抱了,他还不为所动。我抽了抽嘴巴,跟机谷扯出几个字来,“夕不归知道我要来?”
“水千姑娘,君上对你可是很关心。”
机谷嬉笑着,绕过我看向良弓,语尽刻薄。
“良弓,好久不见了。怎都不与我打个招呼?此次,你何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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