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残

　　“放开她、、、、、、”琉璃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不放如何？”那人挑衅似的将我搂的更紧了些，还轻轻整了整我鬓边的散发。
　　“那就继续。”依旧听不出半分悲喜，琉璃冷冷的说完，便走到一边坐下，端了酒在手：“打算做什么的，继续做吧。”
　　我苦笑侧过头，看到了摆在一边的酒坛，忽然觉得将梅花瓣浸在里面是一种残忍，浮浮沉沉，摸不到底的感觉原来这么难受。
　　“你说什么？”那人听得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公子没听清的话月娘可以复述一遍。”最后一滴水珠滑入酒坛，我笑的分外平静。
　　“你们、、、、、、”他半眯着眼睛，满是不解。
　　“公子似乎忘了月娘是做什么的、、、、、、”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我知道自己虽然笑着却也一定寒过梅花上的雪。
　　“是，你请继续，不过你记得，只要你有半分松懈，我就有机会杀了你，她受的苦，我都会加倍奉还。”琉璃的唇边挂着一抹邪异的笑，一定比我还冷。
　　他看看琉璃，又转头看看我，不一样的笑容，传达出的却是同样的信息，他有些惊慌，因为失算，他忘了琉璃的性格，也忘了被逼到绝路的董月娘能有多么决绝。
　　心还是有一丝痛的吧，然而我不去品尝其中的滋味，痛又怎样，幼时裹脚我便觉得是世上最痛的事，我哭了闹了，结果却不曾改变，从那之后，我就不怕痛了、、、、、、
　　一刻的惶然，我看得到，琉璃也看得到，所以他出手了，那人不再顾得上我，丢下我与琉璃缠斗在一起，我没有躲开，而是缓缓的坐下，抱住那坛酒、、、、、、

　　“刚才有生气吗？”他静静的看我帮他把包扎臂上的伤口，好似随意的问道。
　　就如他们过去可能有的无数场打斗一样，谁都占不到更多的便宜，武技上琉璃虽然是略胜一筹，那人的轻功却是好的出奇，虽然受伤不轻，也能顺利逃脱，还伤了琉璃。
　　听到他问，我手中的动作缓了一下，搜肠刮肚，依然想不出应该怎样回答他，怕不是生气吧，或许只有点失望。想了半晌，仍然只是抬头对他一笑。
　　“我、、、、、、”他刚想说什么，被我打断：“我知道那是最好的选择，很冷静、、、、、、很冷静、、、、、、”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像说给我自己听，是啊，又怎能怪他？是我自己先失掉冷静的。手中的动作继续着，我的手冷，他的血也不热。
　　细心的打好最后一个结，我勉强对他笑笑，道：“早点休息吧。”
　　他没再多说，点点头躺下，而我也回到内室。

　　外面静静的，只是有风吹过梅花上的雪簌簌落地的声音，琉璃大概睡熟了，也没有声音，我却睡不着，一动不动的躺着抬头望着帐顶。
　　为什么心里总是一种难受咽不下吐不出？不是说过了吗，他的选择是最冷静也最有效的，如果不是他的冷静，我怎么可能这么容易的脱险？如果他向我一样不冷静，事情只会更糟。可是、、、、、、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冷静？
　　脑袋里似乎有无数的念头四处乱窜，心里似乎有一团火，烧的人心烦意乱，我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壶中放冷了的茶，也不温，一气灌了下去。
　　外面琉璃翻了个身，我以为惊醒了他，索性走到门口，轻声道：“琉璃，你醒了？”
　　他不仅没回答，还越翻越急，似乎不太对劲。
　　急步走到榻旁，果然看到他皱着眉头，不停的翻身，似乎陷入了梦魇。
　　“琉璃、、、、、、”我推推他：“怎么了？快醒醒、、、、、、”
　　“别逼我、、、、、、”他不挣眼，却反手抓住我，不知冷汗还是怎么，他的手冰凉。
　　“琉璃、、、、、、你醒醒啊、、、、、、”我唤。
　　“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我不认得你、、、、、、”说完这句，他又静了，抓着我的手也渐渐放松了，噩梦结束了吗？
　　他在梦什么？用衣袖擦着他额上的冷汗，心中一片细细的疼。
　　“别走、、、、、、”正要收回手，他突然又一次抓住我，翻身将我压住，俯在我的怀中道：“我冷、、、、、、”他半睁着眼，眼神却是朦胧。
　　他不记得谁？不认得谁？居然可以忘记到午夜梦回？心一寸一寸的凉下来，眼泪就那么无征兆的滑落。
　　“冷、、、、、、”他轻轻吻着我冰冷的泪水。
　　推开他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我就已抱住了他，他冷、、、、、、我怎能看他冷、、、、、、
　　“别离开、、、、、、”他的动作轻柔而舒缓。
　　“不离开、、、、、、”我紧紧抓着他，似是怕一松手一切就消失无踪。
　　朦胧半张着的眼，我好想知道你此刻看到的是什么、、、、、、

　　走下马车的时候，我的心里沉沉，面前是龙飞凤舞，金漆描绘的“醉花葶”三字，终于还是要回来。在门口踌躇了半天，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咬咬牙，走了进去。
　　“快给公子倒水。”翠岫正在大厅里扬着帕子，满面春风的招呼。
　　“翠、、、、、、”我迟疑的唤，她抬头看见是我，突然收敛了笑容，对身后的一位姑娘吩咐了什么，向我走来，停在我身边，低低的说了声：“跟我来。”便直向着后院走去，我见状只得跟上。
　　后院也有棵梅树，虽然有人打理，花却开的远不如琉璃的世外梅园，攀着一枝花枝，我浅笑，所谓醉花葶，却连花儿也知不是生长的好地方。
　　“你去哪了？”翠岫在身后问。
　　“我、、、、、、”没等我说完，翠岫出声打断我道：“你素来于这些事上任性，九娘都不曾劝得你回头，我也不妄想你能明白，可我没想过你居然能任性到扔下一整厅的客人，这事一夜就传遍了，能瞒得过九娘吗？你有没有想过留在葶中的我怎样跟九娘交代？”
　　“九娘为难你了？”我急急的拉住她的手，只顾的当时快活，却忘了计较她该如何应对。
　　“你还想着有我？”她直视着我，眼光凌厉，我却总觉得有一丝恐慌弥散其中。
　　“对不起、、、、、、”我将她冰凉的手合在自己的掌中。
　　“我以为你不想回来了。”她眸中的暖意一闪而逝。
　　我心中一痛，是的，我是想过不回来，我早就不愿意再回这锦绣的牢笼，可是那个美丽的有些飘渺的世外梅园是属于我的吗？想着，眼睛又有一点湿润，忙深吸一口气，想泪水憋回去，我执着翠岫的手浅笑道：“姐姐在其它的事情上已经不能帮你了，就只能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她眼中似乎有泪意闪现。
　　“九娘真为难你了？”看着她这样，我急着连手都不知要放在哪里。“我去跟她说。”说着，立时就要向外走。
　　“姐姐、、、、、、”她拉住我，笑道：“我吓你的，九娘不曾为难我。”
　　“真的？”我狐疑的看着她，我抛下满堂的客人跟着琉璃去了，九娘不可能不怪我的呀。
　　“那人是逍遥王？”翠岫凑到我的耳边低声道。
　　“你、、、、、你打哪里知道的？”我局促的说。
　　翠岫从容的笑着，摸摸腕上的玉镯子，道：“逍遥王府第二天就派人来送银子了，还用打哪知道。”
　　原来他对我总算还细心，我笑笑，低头不语。
　　“董月娘。”翠岫的声音突然严肃了起来，唤着我在醉花葶中的名字，似是将一盆冷水泼在我的头上，抬头望她，看她的嘴唇淡淡的吐出话语：“我不明白你的做法，也理解不了你的想法，但是我希望你开心，所以我由着你甚至帮着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她咬咬唇，一字一句道：“但是你要知道，到了这种地方，我们只能更爱自己，也只有我们才最爱自己。”
　　说完，扯了扯披风，丢下我去了，只留我呆呆的站在梅树下，半晌无语。风儿吹来，几片雪飘进我的领口，凉凉的让我打了个激灵，脖颈上的异物感让我本能的想拂去，然而雪早已化水，与我的肌肤融为一体。
　　那些他紧紧拥着我的夜晚，那些他在我身上寻找温暖的时光，早已深深隽刻在心头挥之不去，或者爱一个人真的会爱到不去介意他是不是爱自己。
　　突然想到无数次的酒局之中，我盈盈浅笑着举杯道：“我满饮此杯，各位随性。”原来爱一个人也可以是“我爱你，你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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