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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清晨起来的一瞬,我有些恍惚,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定眼看看锦绣的床帐,华丽的刺绣被褥,才回过神来。说来也好笑,琉璃也是堂堂王爷,我却要靠身边的华贵来确定我不是在他的别馆。
唤了梦悦进来伺候梳洗,在镜中看着她给我梳复杂的发式。
“姐姐今天怎么总是看着我?”她发现我一直在镜中微笑着看她,问道。
“怎么突然要做丫鬟了?”我问,不在的这些日子,听说这丫头哭着闹着求了翠岫,说是不愿意做姑娘接客,宁愿只是一个服侍梳头洗脸的小丫鬟。
“悦悦性子不好,怕得罪客人。”她熟练的将我的长发挽成一个髻,用一只白玉簪固定。
“是吗?”我笑问。
“是啊。”她正在镜里检视着自己的成果,听我这么问,突然看着我道:“姐姐不是不想要悦悦吧。”
看着她的样子,我不由笑道:“姐姐是怕委屈了悦悦。”
“不会的,悦悦心甘情愿跟着姐姐的,觉得这样很好。”她认真的对我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她倒当了真,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转头突然看到香炉里的烟淡了不少,便笑对她道:“去添些香吧。”
“是。”她答应一声,小心的撮着百合香放入香炉,我在背后看着她做这些,突然想到,吩咐她道:“悦悦,吃过早饭,你去衙门请薛师爷过来一趟。”
“恩,知道了。”她应道。
闲来无事,我敛衣坐在琴前,几天没回来,双手触着丝弦的感觉已是有些陌生,停了半晌才抚出曲调,脑中空空,任由一双手随意的弹奏,却是一阕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月姑娘莫非是在思念琉璃?”清英笑盈盈的站在门口。
沉浸于曲中尚未回过神,我随口接道:“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刚说完,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抬头看时,果见他脸色有些不好,急忙起身笑着让座道:“清英来了怎么不叫人通传一声?”
他也不答我,走过来坐下,憋了半天,道:“你怎知我不知?”
忙奉上杯好茶笑道:“原是月娘说错话了,这杯茶算是赔罪。”
他别别扭扭了半天,才转头接过茶,轻啜一口,问道:“竹叶青?”
“是,清英是行家,不像琉璃,除了酒之外不喝别的。”我笑道。
他端着茶杯,侧了头笑笑的看着我,看了半天,我忍不住道:“清英笑什么。”
他点头道:“月姑娘真是三句话离不开琉璃呀。”他这一句说的我脸红起来,微低了头,红霞烧到了脖子根。他看我这样,也不说什么,放下茶碗,起身在我的房里踱了几步,大概是没进过女子闺房,只觉得事事新鲜,拿了一些小东西问我用处,最后才在琴前做下,随手一拨,竟也成了曲调。
“原来清英也通音律。”我笑问。
他笑而不答,又拨了几下,方道:“月娘请我来做什么?”
我慢慢的起身,摸着发簪上垂下的流苏,半晌道:“清英认识琉璃多久了?”
“原来月姑娘请我来也是为了打听琉璃呀。”他道。我不好说什么,只是望着他笑,过了一会,还是他忍不住道:“我们相识很久了。”
“月娘想知道他的故事。”我道。
“故事?”他眉头微皱看着我。
“比如、、、、、、”我坐在他身边的鼓凳上,亲手在香炉里添上一小撮香,看着烟雾又起,将我面前的他变的朦胧:“他为什么不喝酒会冷死,为什么会在午夜梦呓语着不记得却又叫着别离开?”
“你都知道了?”他看着我问,我却浅淡一笑,望向窗边。
忽然他一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告诉你?”
我转过头,透过烟雾定定的看着他的眼道:“因为清英知道我想帮他。”他怔了一下,低着头似在思索什么,过了一会再抬头已是带了笑容,道:“我告诉你。”眼神微暗:“或许你真的帮得了他。”
他饮了一口茶,缓缓的开始讲那些已经远去的往事:“这么多年来,逍遥王爷年纪虽已不小,王府中却不曾有正妃。”他顿了顿道:“其实几年前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子,你是知道的,他生就不是安分待在王府里的人,这位姑娘就是他在外游玩时认识的,若说有什么好处,我们这些旁人也说不出,只知他竟是铁了心的要娶这位姑娘为正妃,门户不配此其一也;再者说,那时咱们与边疆外番有些不平静,听说牵扯了一位什么郡主,是以太后皇上竟是想将王爷的婚事当成一种筹码。”
“他们既然相爱,难道竟然没坚持下来?”我问道。
清英看了我一眼,继续讲道:“不是他们,是那位姑娘,不知是不是有人暗中找她说了什么,她、、、、、、她竟然去、、、、、。”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定定的望着清英口中吐出两字:“自尽。”
“死了?”我攥着手里的丝帕,问道。
“没有,救回来了。”他道,我重重的出了口气。听他继续说着:“可后来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几次,在最后一次救回她的时候,琉璃突然、、、、、、突然、、、、、、”他一字一顿道:“失忆了。”、
“失忆?”我微蹙了眉。
“对。”清英点点头:“说来奇怪,其他的什么都记得,惟独是与这位姑娘有关的一切都忘记了,即便是她来到面前,他也只是淡淡的说不记得了,任凭她骂他薄情。”
“何必、、、、、、”我伸手折了花瓶中供的一枝梅花:“深情如斯,爱的这么辛苦。”
“月姑娘?”清英有些讶异的看着我。
“他是放她一条生路吧。”我淡淡的说,将枝头的梅花扯下揉的粉碎,好象是在揉自己的心,那么酸楚。
“从那以后他就变了,更加不问政事,只喝酒,虽然见了大家总是笑的,但就像、、、、、、就像、、、、、、”清英有些费力的搜寻着合适的词。
“就像娃娃。”我静静的道。
“对,是娃娃。”他说完,转头看向我:“你、、、、、、”
我苦笑一下,可不是吗,从第一次见到他,除了那天夜里的失态,他总是笑着的,却笑的冰冰凉凉,笑的疏离而冷漠,仿佛、、、、、、我看向前两天语筱妹妹在集市上带给我的陶瓷娃娃。仿佛就是这冰冷的娃娃,用同一副笑脸对着所有的人,然而那空空的腔子里,到底藏的是什么呢?
那么我、、、、、、我也是所有人之一吗?
“月姑娘?”清英见我失神,唤道。我忙擦了一下眼角,对他笑道:“怎么了?”他见我这样,叹了口气,起身道:“我还是先告辞吧。”
我的心里沉甸甸的,顾不上挽留他,也起来相送道:“今天怠慢清英,下次有机会月娘再赔礼吧。”他走到门口,却停了下来,站了一会,转头盯着我道:“我们都以为玉儿能改变他,但是失败了,月姑娘你行吗?”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云里雾里,没顾上探究玉儿又是谁,木然的答道:“月娘尽力便是。”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九娘最近更加不管葶中的事,除了偶尔来账上支银子,竟是连面都不露,倒是翠岫张罗着裁新衣,漆了桃符,打算过年。
自从受过牢狱之灾,我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再加上琉璃的事,越发的不见客了,打量着九娘没心思管这些,翠岫也由着我,所以虽然这两日忙,我也只是在后院里看着她们写花灯。
“姐姐也来写一盏吧。”云漪盈盈笑着将一盏灯递到我手里。
我接过来笑道:“看着你们写的好,我却是没这个本事了。”
“姐姐何必谦虚,就不肯让我们看看吗”倩兮打趣道。我伸手轻轻拧了一下她的嘴道:“咱们在一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何时见过月姐姐写诗?”
“写不会,画总会吧。”她一边躲,一边笑道。
“画画、、、、、、”我迟疑道:“以前倒是学过一点,多时不拿笔,怕也忘的差不多了。”
“姐姐就画好了,都是姐妹们自己玩的东西,图个热闹,谁还认真考状元呢,多少是那么个意思。”她笑着将笔递给我。
沉吟一下,我提笔在一盏宫灯上描画,心头浮现的首先便是那片灿若云霞的梅花,笔下转两下,便成了一枝艳的喜人的梅花。
“好了。”我甜滋滋的放下笔,道:“刚好春天,咱们也来个春喜上梅梢。”
“呦,这是梅梢啊。”倩兮笑着望我,故做惊奇道:“瞧姐姐的样子,脸泛桃花,我以为这是桃梢呢。”说着还冲满屋子的人眨眨眼,一时所有人都掌不住笑了起来,我脸红,轻易放她不得,与她追打起来。
“月姐姐。”外面进来一个小丫头,垂着头对我道:“前厅有客。”
“有客?”我撇下倩兮,向她问道:“什么人?”
“莫非是琉璃公子?”梦悦道:“要不翠姐姐也不会来请月姐姐的。”
我含笑道:“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
“我说怎么看着像桃花呢。”倩兮又将我画的灯拿在手里,假意仔细打量着:“原来果然是桃花呀。”
“你这妮子打趣我上瘾了。”我一手提了裙子又要追着她去,却被云漪拦下,笑道:“姐姐快去前厅吧,回来再收拾她也不迟。”
见她如此说,我扶了扶松了的发簪,道:“云妹妹说的有理,回头再收拾你。”说着,跟了小丫头去。
刚进了大厅,翠岫就笑着上来携了我的手,将我拉到一个中年男子面前,道:“爷您看,月姐姐这不就来了。”
“好,很好、、、、、、”那中年男子笑着捋了捋长须,我少不得也还着笑了笑,这人穿戴打扮很是贵气,说不上讨厌,却也不讨人喜欢。
“月姐姐。”翠岫笑对我道:“这位爷大老远的就是慕你的名而来的,这是他的见面礼,你可得好好伺候”说着向我手里塞了一只金碧辉煌的钏子。
“爷为了月娘远道而来,原是我天大的面子,只是今天恰好我身子不适。”不露声色的将东西推了回去,我浅笑着推辞。
“恩?”那人的笑僵在了脸上,也不说什么,只疑惑的看着翠岫。
“姐姐来。”翠岫对他笑笑,把我拉到一边。收起笑容道:“你这是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不舒服。”我笑道。
“若是你的心思我还猜不透,也枉费跟你姐妹这么多年了。”她道:“平常我可都由着你了,今天这客人是远道而来,又是点着名的要你,就算敷衍,你也得接了,只吃酒聊天便是。”
“可我、、、、、、”我还想说什么。
“不愿就算了,我去、、、、、、”翠岫转头要走,我见她有些恼了,急忙拉住她道:“我接就是。”说着,微笑着走上前,道:“爷玉楼春请吧。”他有些喜不自胜的随着我走,翠岫在后面吩咐“玉楼春点红灯。”
“天气冷,爷先用杯酒暖暖。”我笑着递过一杯酒。
“名不虚传,月娘如此细心,果然是个可人儿。”他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我掩嘴轻笑,恰倒好处的表现着娇羞,心里却一百个不屑,就只一杯热酒就细心了?岂止是我,醉花葶上上下下的姑娘,若连这点察言观色的本领都没有,也不必待了。
“月姑娘、、、、、、”他笑着就上来拉了我的手:“我是打南边来的,北方女子见了不少,像你这样皮肤细嫩的不多呀。”他摩挲着我的手,一边还只管瞧了我笑。
“多谢爷夸奖,月娘这皮肤啊,都是酒滋润出来的。”我又拿起一杯酒喂到他嘴里,已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回来。
“恩恩、、、、好、、、、、、果然滋润。”才两杯酒下肚,他就已开始有些失态,竟然伸手来揽我的腰,口中还说着:“瞧瞧这小腰,怎么长的?”
“才两杯酒,爷就醉了?”我笑着将他的手推开,谁想他竟然整张脸凑了过来,在我的脸旁喷着浑浊的气息:“醉了?是醉了,不过不是酒,是美人你让我醉的。”说着一张大嘴就要落在我脸上。
“爷您莫急啊。”我心里烦的很,却还是不得不巧笑着应付:“醉花的厨子京城都是有名的,这一桌子的好菜爷不尝尝?”
“菜倒罢了,真正秀色可餐的是月娘你呀。”看来他今天是铁了心的想吃定我,只是我董月娘在这醉花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岂是说吃就吃得的?
玉臂轻勾了他的脖子,笑道:“秀就秀了,只是爷听过坊间关于月娘与逍遥王的传闻吗?这道美食怕没那么容易吃到嘴里了。”
看着他心急懊恼的样子,我不觉好笑,腰间的手已经松了点,似在迟疑着要不要放开,我笑着夹了块蜜炙火腿,喂到了他的口中:“所以,爷还是先尝这些美食吧。”
“恩,好吃、、、、、、过了月娘手的东西格外的香。”虽然嘴上还在调笑,脸上的神色却远没有那么自然了,我不禁有些得意。
“月娘、、、、、、”门突然被推开,竟是琉璃走了进来,我正是斜倚在他的怀里,由着他松松的揽着我的腰,动作总有几分暧昧,一时琉璃有些尴尬,我也楞了。
“原来有客,月娘先忙吧。”他淡淡笑着,退了出去,我的心仿佛一下子被丢在了冰水里,他的表情没变,我却感觉那好不容易才有了的一丝温暖消失殆尽。
“琉璃、、、、、、”我起身唤。
“月姑娘?”客人拉住我,问道:“刚才那无礼的小子是什么人?”
“他、、、、、、他、、、、、、”我还想应付,却满脑子都是琉璃冰冷的笑容,终于不耐,甩开他的手追了出去,由他在身后嚷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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