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四宝系列：举案齐眉

　　赵靳从书案上拿起一张昏黄的纸把它晾开，笑了笑道“这便是秀娥在京城老家的住处。”下一刻，那张薄弱的纸张已经落入夏子杰手中，夏子杰看着看着思索片刻，简单利落地说了一个字：“走。”
　　看着夏子杰火速离去的背影，赵靳嘴角勾起一丝狡诈的弧度，他这个兄弟还是这么容易拐骗，雷厉风行的本性一点都没改，外表冷若冰霜的，可心里面却是火热的很啊，只不过是口硬心软罢了。
　　灯火阑珊的靳王府内悄无声息地飘出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向着城里那杳无人烟的小村落出发。火光照亮夜空，冒着浓烟那里恰恰正是秀娥一家的住处，待两人赶到之时已经快烧成灰烬了，老人、大人、小孩以至家禽家畜无一幸免。
　　“如此看来，秀娥所说并全无可信之处。”火光熠熠照得四处犹如白昼，赵靳目光坚定地看着大火深处，说出这么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呐，越想掩饰的真相就越容易败露。”
　　天，渐渐翻起鱼肚白。
　　曾经的村落，如今已化作烟灰散落各处，看着星星点点的火芽，夏子杰想到当年夏家灭门惨案，胸口隐隐约约传来一丝丝痛楚，撕拉着心脏，紧握的双手发出骨骼碰撞的声音，他依稀记得那天母亲把他塞到桌底下，那张梨花带雨的惶恐容颜深深刻在他心里，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那天亦如今日，是漫天大火、浓烟冲天的情景，福伯拼了生死救他出来，年迈的老者最后也丧生于坍塌的柱子下。
　　“不要再想了，走吧！”赵靳站在夏子杰身边望着与他目光的同个方向，那里星火点点，薄烟袅袅，他知道夏子杰就是如此，人都走了这么久了，还一直放不下过去，仍旧记得自己欠了人家什么，却不知自己已经赔上了一生，复仇，于夏子杰来说，恐怕是生存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帮你！”清冷的语气亦如今晨沁人心的冷气，阵阵幽凉，长长的发丝拂过赵靳脸上，带有丝淡淡的青草香味，很难得看见赵靳眸中透漏出这样的情绪，冷冽中掺杂着一丝心疼，终究犹如昙花一现转眼间又恢复一副风流模样，望着快要消失的背影追了上去，大喊叫道：“子杰，京城的春风楼听说来了一个倾城佳人，有兴趣同去吗？”
　　折腾了一晚的两人结果谁也没去见识那倾城佳人，赵靳刚踏进房门，身后一个利器飞速而来的声响，微眯慑人的眼眸，旋身间白衣在空中划出个完美的弧度，动作敏捷地接住了从暗处发来的飞镖。
　　赵靳立刻冲出房门，举目四望，外面一片风平浪静，唯有庭院外面那颗大榕树枝头摇曳，在盎然春季竟然飘下绿叶，闻声赶来的夏子杰看着那棵枝头晃动榕树，只冷声交代一句：“我去追！”身形一跃便消失无踪迹，赵靳想拦都拦不住。
　　赵靳仔细端详着那枚飞镖，发现飞镖上内有乾坤，解开上面缠绕了一匝一匝的红线取出纸张，赵靳神情凝重地看了一眼夏子杰消失的方向，尔后把注意力投入那纸上所记之事。
　　过了一会儿，夏子杰回来看见赵靳负手望着房间里那副山水字画出神，手上还握着一张薄若蝉翼的信，似乎感觉到夏子杰回来了，赵靳回过头，淡淡撇着笑痕，白衣墨发，说不清的清逸脱俗，要放在女子身上，活脱脱就是一个倾世佳人。
　　“追不上。”夏子杰淡淡说着，眸光一直锁定那封信，赵靳有些错愕，那人的轻功竟高于夏子杰，随即敛下心思，眼光邃远地看着窗外，幽幽传出一声喟叹：“信上写二十五年前我父皇曾对刘、李两妃说过谁先诞下龙子，太子之位就归谁所有，自古君王无戏言，正正是因为父皇这个决定，让整个后宫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那夜，天上闪电雷鸣，风起云涌，看样子似乎要下起滔天大雨，朱扉里仓惶逃出一个面色惨白的老妇女，沾满鲜血的老手上还抱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李妃生了个狸猫！”绝望的恐慌声在静谧的黑夜里荡起三丈回音，霎时间，皇宫内院，人心惶惶。
　　紫宸殿内，天子居高临下，广袖静垂身后，朝中众臣俯首作辑，一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出半句声响。
　　“你们认为朕该如何处置李妃。”
　　“老臣以为狸猫之诞实属不祥之兆，理应杜绝后患。”
　　“见庞家已开口，群臣纷纷附和而至，我父皇便敕命翰林院拟旨。”赵靳淡淡说道，冰冷的眼眸似有些嘲笑与不屑，更多的是厌恶，谁不知道庞家与刘妃之间的关系，这李妃一死，天下就是庞家的了。
　　“李妃被打入冷宫了？”夏子杰忽然开口问道。
　　“嗯，圣旨上所写的确实是打入冷宫，但我父皇终究是误听当时的刘妃谗言，以白绫一条赐死李宸妃。”狸猫换太子的过程清楚得如同光阴倒退，历历放于眼前，所谓海誓山盟，所谓地老天荒，终究抵不过流言蜚语，人言可畏。
　　“刘妃为了皇后之位，买通产婆以剥皮狸猫换了李妃的孩子，尔后据为己有，更可恨的是教唆父皇以妖孽之名赐死李妃，有幸的是李妃在郭槐抵达冷宫的前一刻便被一个黑衣人救走，恰巧遇上天雷，一把天火烧了冷宫内外，没人知道李妃尚在人间。” 人性之贪，贪权贪势，贪财贪色，为贪杀人也为贪而被杀，这就是世上循环不灭的定律。
　　信上的故事讲完了，空气中飘荡着压抑的气氛，险些让人喘不过气，愣头愣脑的家丁没有察觉到自家主人此时的阴暗脸色，依旧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王爷，皇上宣您入宫呢。”被赵靳冷眸一瞪，家丁全身寒毛都战栗起来，不明白一向温和的主子今天怎么就变了个人，难道会是上火吗？看来得吩咐厨房煲点降火的汤，唔，隔壁这位黑衣公子最好也来点。
　　“我说知道了，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赵靳这一吼可把家丁吓得面青唇白、三魂七魄全跑了，再也顾不上刚刚想到哪儿，只哆嗦着身体狼狈而逃。
　　“我先进宫一趟，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恩。”
　　檀黄的桌面上陈放着两朵一模一样的纸菊花，尚未查出真相之前，赵靳绝不会将信上提到的事情告知赵祯，手上拿着那朵崭新的纸菊花，赵靳若有所思地随口问道：“这东西是在信王府出现的？”
　　赵祯颔首说道：“今日朕到皇叔家拜访，恰巧遇上信王府失窃，盗走的是玉观音，现场只遗留这么一朵纸菊。”赵祯站立而行，继续说着：“朕派人调查过了，这东西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吉祥镇上才有的物品，通常都是做祭奠先人之用。”
　　赵靳从赵祯手中抢过另外一枚纸菊花，一同兜进怀里，一脸笑意晏晏：“皇兄，此事归我管了，日后有用到皇兄之处，臣弟便来讨个人情。”手中锦扇一扬，留给赵祯一个潇洒离去的白色背影，赵祯摇头苦笑：“这欺君犯上之罪都没治你，还想跟朕讨人情，真是。。。”回头仰望着高高在上的龙椅，赵祯眸中若有所思。
　　华丽的船只扬着风帆昂首挺立于倒映湛蓝的浩瀚之上，甲板上残留着一坑一坑的水迹，船舱里有人对弈，一黑一白，亦如棋盘之上的黑子与白子。
　　白衣男子生得一张倾城容貌，举手投足间，清逸脱俗，黑衣男子无悲无喜，面无表情，一双生得墨黑的眼眸如深渊般难测深浅。
　　听说吉祥镇上的县令告老还乡，赵靳便向赵祯讨了个县令位子给夏子杰，美其名方便查案，其实就是赵靳想看看夏子杰若是做了父母官，这波澜不惊的脸上是否能够掀起风浪。
　　船即将靠岸之时，渡口一片黑压压的人流，看似是替某人送行。
　　“苟大人，这些是我家那娘们腌制的酱菜，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您若不嫌弃就收下吧。”被称之为苟大人的中年男人笑嘻嘻地把一坛坛的酱菜收入囊中，偏头转向另一边。
　　“苟大人，这是我家腌制的腊肠，你也收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来福，帮慕容大叔拿着，别让他提太重了，放进船舱，记得小心点。”嘴角两撇王八须，贪婪的目光如鼠如狼。
　　是十里长街送县官的壮观场面，赵靳勾起淡淡笑痕：“像什么，不过是一群。。。”
　　深深入戏的侍从小青截断了赵靳说的话，开口感叹：“这县官一定是个青天，深入民心啊！”
　　赵靳听在耳里冷笑在心，傻孩子，人家不过是出钱上演一出好戏而已，或许连钱都不用出，这县令的头衔都能把老百姓压得死死的，瞥见夏子杰眼里的嘲讽，那恶作剧的天性实在挠得心痒，手持锦扇半掩倾城容颜，嗲着声音说道：“夏大人，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真是心有灵犀呢。”说完还像娇弱女子般用肩膀撞了一下夏子杰的肩膀。
　　夏子杰瞪了赵靳一眼，施展轻功凌波于水面之上，赵靳合上锦扇，勾起唇边淡淡笑痕随着夏子杰的脚步飘扬而去，船上只听得小青大叫道：“两位公子，等等小的呀。”
　　那位告老还乡的苟大人乘坐着满载乡情的帆船扬长而去，百姓心里那道怨气似乎积了许久，能抱怨上三天三夜，纷纷而散的人群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还能听上只字片语。
　　“哎，终于送走了这个瘟神。”
　　“是呀，希望下任县令不要是个狗官。”
　　“那可不一定，天下官员一般黑啊！”
　　“谁说的，司马家那小子就是一代贤臣呀，是非黑白，分得是一清二楚，是咱吉祥镇没这个福气。”
　　百姓一个接着一个从身边擦肩而过，人群中那一黑一白的身影更为突兀，一眸深邃，一眸笑意。
　　“说的莫非是吏部尚书司马楠？”
　　“当朝还有哪个官员是复姓司马？”
　　“司马楠那小子倒是挺有胆识的，想我皇兄三番两次为他指婚，都喷了一鼻子的灰，啧啧，底下有人还在议论那吏部尚书莫不是断袖之癖，倒是娉兰那小妞喜欢的紧，也粘的紧。”淡淡笑开，手中锦扇徐徐晃动，春风乍起，闲适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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