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

　　西汐一晚上都在发呆。
　　她在想什么？楚少城毫无头绪地猜测了无数种可能。自那次她病好以后，两人之间还是像从前那样相处，不同的只是，很多时候，她常常像这样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待着，不言不语。
　　今晚，楚少城下定决心，他想跟她谈谈。
　　“让我看看，今年秋天都流行些什么衣服。”楚少城不经意地拿过西汐手里的杂志，随意翻着。
　　“嗯，我没看。”声音有些发懒。
　　“好吧。”楚少城无奈地合上杂志，“其实我想和你说说话。”
　　“想谈什么？”
　　“有什么事让你这样皱眉，能不能告诉我？”
　　西汐想了想。
　　“同学聚会。让我去见见老同学。”
　　“你不想去？”
　　“或许，是我不该去吧。”
　　以前的同学聚会，西汐总是习惯了用一些借口避开，世态冷暖都尝过了，反而不太能够适应那些过度的热情。久而久之，大家也很有默契地不再找她，仿佛都已经遗忘了，那个集体曾经还有她的存在。
　　而这一次，是王玥月和王子轩共同发出的邀请函，意思再明了不过。可是，为什么这次不能忘了她呢？
　　想到这里，西汐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什么原因，让你不该去呢？老同学里面，有旧情人？”
　　西汐把楚少城手里的书拿了回来，打开盖在脸上，歪躺在沙发上。
　　“旧情人？算是吧。不过他已经有现任了。”
　　楚少城不以为然：“都是成年人了，既然有了新人，谁还会念念不忘青春年少时的旧人？”
　　“是啊。谁还会念念不忘？”声音里透着涩涩的笑意。西汐拨开书，深吸完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摆出一副慷慨洒脱的姿态：“好，我去。”
　　楚少城却似想起了什么，他拉住了她的手，问：“你相信我吗？”
　　西汐疑惑地看向他。
　　“如果相信，就让我跟你一起去。”

　　王玥月当真是个妙人，难为她想得这么周到。如今这些年，当年的同学们个个都已是风生水起，没有功成名就的也至少是个干部领导。若办的是婚礼仪式或者是一般的同学聚会，难免不能悉数到齐。而今，她是以银行周年庆典的名义遍邀了商界政界的知名人士，不在其中的则以同学之名邀约，大家自然欣然前往这次盛会。对王玥月来说，其实除了在整个城市响亮地宣布自己的婚讯之外，更重要的是为初回国的王子轩打下人脉根基，至于其他，她并不怎么在意。而对于西汐来说，无疑是重重压力，就像身穿的精致晚礼服一样，一派华美的气象，却让她喘不过气。她只希望，谁也不会在意她这个银行的小职员，可是这也变成了奢望。
　　这样的场合，作为银行的重要合作伙伴，楚少城当然在受邀之列。只是，众人都很惊讶，他竟会拨冗参加，更惊讶的是，他始终流连在一个不知名的女子身旁。西汐没有答应，他却还是来了。看着身边怡然自得的楚少城，西汐不免气闷，低声说道：“你来就来，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我就想跟着你。我真的很好奇，旧情人是哪一个啊？”
　　西汐扭头看着他，竟从那张俊美无暇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揶揄。反倒是她自己，被气得脸红扑扑的。楚少城看在眼里，只觉她更加美艳动人。

　　“西汐。”许多年前爽朗的嗓音被岁月润饰得醇厚深沉，想必他也更加出色沉稳了。
　　他在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西汐觉得，这一转身，不必费半分力气，那些以为永恒的碎片刹那间消散在空气中，无踪无迹了。
　　“好久不见。”真的是好久了吧。西汐想，自己的妆容应该很完美。
　　“我可以单独跟西汐聊聊吗？”王子轩说话的时候是看向楚少城。
　　西汐才发现自己的手和楚少城的手，十指相扣，攥得彼此生疼。
　　西汐听见，扰攘的人群里发出了很多窃窃私语的声音。今天的主角，王玥月身畔的新郎，他这样的举动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多年以后的今天，她和他，又再次成为了同学们眼中的焦点，此时却已是时移世易。

　　这样的宴会场所外总有一个美丽的露天花园，总有这样一个花园适合男女主角来进行一次特别的谈话。
　　西汐没有想到，王子轩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把她拥抱在怀里，他甚至紧紧收拢双臂，不让她有丝毫挣扎。
　　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这熟悉的温暖啊，为何来得这样迟？
　　“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以为会是指责、哭诉、怨恨，却没有想过会是这样温柔的相待。王子轩的心好像被什么网住，慢慢地陷落。
　　“我……”王子轩忽然发现，许多想好的话，竟不知该怎么说。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怎么能不再回来呢？其实我想要你回来……”
　　王子轩猛地攫住了西汐的唇，把她未及出口的话都吞没在喉舌里。即使从前热恋的时候，西汐也从来没有感受过他这样的火热和恳切，再冷的心也要被他融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子轩才放开她。她伏在他的肩头，听他轻轻地问：“不恨我吗？”
　　如果是以前的西汐，会说，恨得无法原谅。而现在西汐说：“恨过……”是的，因为爱过，所以，恨过。
　　“恨过……直到我明白，我多么庆幸你离开了，而不是承受更多我给你的伤害。”
　　王子轩看着西汐，眼中满是震惊无措、疼痛难解的情绪。
　　“不要这么说。你没有伤害过我。是我，是我，是我伤害了你……”王子轩几乎哽咽不能言语。
　　他曾经以为能够冷静面对西汐。这些年，他安然地接受了许多事，慢慢变得漠然，变成了别人期待的那个他。
　　而再次看到西汐，他才知道，原来从前那个他还活着，背负着过去的枷锁，隐没在他无法面对的黑暗中，等待着有一天被救赎。
　　“我早该回来的。西汐，西汐……”王子轩呢喃着她的名字，摩挲着她的长发。仿佛时光仍然眷恋他们，未曾远去。

　　“子轩。”
　　由远及近的声音，柔柔传来，将沉浸在往事回忆中的两个人硬生生拉扯回现实里。
　　西汐感到王子轩的背脊在那一瞬间僵住不动。夜风拂过，冲进西汐的怀里，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凉凉的。
　　王玥月走近时，只见两个人隔着半米站着，沉默不语。
　　王玥月亲昵地挽上王子轩的臂膀，笑着说：“老朋友见面，开心吗？要不待会儿再聊？李总正找你呢，快过去吧。”
　　“好。”
　　王子轩不经意地抽脱手，整理了一下西服。
　　西汐听见，王子轩在她耳边温言：“等我回来，再谈。”西汐不得已点了点头。
　　王子轩快步走远了。
　　西汐感觉有些冷了，也不想跟王玥月再多说什么，只想快点回到屋里。
　　王玥月待着原地，一言不发。看着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个人，眼睛里却抹不去，刚刚远远看见的那个画面。这两个人缱绻相依，如同当年一样，浑然忘却，或者说，从来不曾想到还有一个她。
　　王玥月紧走两步，赶上西汐，一把拉住她。不等西汐反应过来，王玥月丢给她一张纸巾。“你的唇彩溢出来了。”说完这一句扬长而去。

　　西汐拿着纸巾仔细把唇妆完全擦掉，对着小镜子又看了一遍，才回到了大厅。
　　人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男人风度翩翩，女人明丽雅淑，气氛和暖美好。不得不说，这是一场完美的假面盛会，至少在面具被撕裂之前，是完美的。
　　西汐就那样孤单地、安静地站着，不去谈笑，不去迎合。她只是想，该等王子轩回来，听他说完，他想说的话。人生这场戏，从来不允许她中途退场。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了。
　　当王子轩重新回到大厅，他一眼寻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倩影。他径直向她奔过去，全然忘了其他的人。
　　“西汐。”满含深情的克制，王子轩急迫地想诉说什么，却不明白西汐的眼睛为什么在刹那间变成了一潭死水。
　　“玫瑰？！”轻佻而无辜。
　　一个矮胖的男人靠过来。“哟，这是哪位老总有这么大面子，能把从来不出场的玫瑰都请来了？”
　　王子轩注意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竟然是在对着西汐说话，语气中分明带着轻视，还有某些令他厌恶的情绪。
　　“玫瑰啊。怎么不记得我啦？是不是怪我太久没去捧你的场了？”男人玩笑而轻薄，对始终不言语的西汐不依不饶。
　　听到这里，王子轩依稀分辨出什么，对那男人正色道：“你认错人了吧！”
　　王玥月知道，王子轩动了真气。她急忙过去圆场：“这是盛发地产的胡总吧？您看您，都醉了。我让人送你去休息吧。”
　　“王总，我没喝多……今儿看见玫瑰了，我不能走。玫瑰肯定是生我气了吧？来来，让我好好陪陪你……”被称为胡总的男人显然不领情，吵囔着要去拉西汐。
　　“您认错人了。这是我的同学，怎么可能是您认识的什么玫瑰呢？西汐可是好姑娘呢……”王玥月只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却没有人过来帮她拉住这个醉汉。
　　肥大的手眼看就要抓住西汐纤细的胳膊。王子轩抬手一格，几乎把人到中年四肢发福的胡总推个踉跄倒地。
　　“哪里来的混小子！竟然敢推我，也不打听打听……”胡总骂骂咧咧地在原地转圈。
　　王子轩握紧了拳头，王玥月及时过来拦住了他，低声说了一句：“不要意气用事。”王子轩恨恨地退了一步，转过身来看向西汐。
　　这时，西汐身后来了一个男人，他说：“我也认识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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