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旧书有时候会泄漏一些秘密，像赫敏此刻捧在手里的这一本就是。
　　皮质封面的边角已经磨破了口子，页上曾有的烫金字体早被时间洗去了光亮，只剩“霍格沃茨，一段校史”几个黑黝黝的凹痕还骄傲地彰显着它所历的悠久岁月。
　　翻开书页，抖落细碎的尘埃，羊皮纸上的字迹仍然清晰可辨。扉页下角是一行略微稚嫩的签名——赫敏·简·格兰杰。
　　她微微蹙了蹙眉。毋庸置疑，她叫赫敏，可是“赫敏·简·格兰杰”？这是她曾经的名字吗？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呢？只是觉得很熟悉，屋内的许多书卷、笔记上似乎都有它的影子。
　　她思索了片刻，就决定先跳过这一页。书房角落的这个架子上的书，她每次都是趁家中无人时才取下来翻看的，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她必须抓紧点。
　　书过去的主人显然有做学习笔记的习惯，窄窄的页边上注满了细密的小字。赫敏的视线扫过那些早已熟知的历史片断，向后搜寻着。终于，她的眼睛在某个页脚停了下来：
　　「1991年9月1日，在霍格沃茨特快上，遇见了哈利·波特。……」
　　是的，和以前在别处里找到的那些一样，而且看样子是最早的一条记录。她没找错地方。
　　她的心因为这个发现莫名地欢快。哈利·波特的故事所有的巫师都自小熟烂于心，他一次又一次挫败伏地魔的经历为后来的传记或小说作者们提供了取之不竭的灵感源泉，由此诞生的作品数不胜数。可是，赫敏却对这秀挺笔迹下的记录情有独钟，在那些不加修饰的平实字句中，似乎藏着另一个哈利·波特。他不是那位众人称颂的伟大的救世主，带着绝世风华和遥不可及的疏离感，他只是……哈利，仅仅是哈利。她觉得自己像是分享了某个不为人知秘密，这种认识也让她对书的主人笔下的男孩越发亲近起来。
　　页脚上这些随心所致的涂抹，大多和那女孩的笔记一样，简洁凝练、一丝不苟，虽是随笔却也时日翔实。
　　「1993年7月28日，要怎么订哈利的生日礼物又不被海关怀疑让我有点犯难，在报关单上写“飞天扫帚维修工具箱”可不是个好主意。幸好海德薇出现了。」
　　「1994年6月9日，为了救出西里斯，我们使用了时间转换器。这整个学期我都提心吊胆的，现在哈利也知道我的小秘密了，我突然觉得安心。」
　　「1994年10月31日，哈利的名字从火焰杯里跳了出来，我很担心他。罗恩还在怄气，他怎么就不明白呢？欺骗那样强大的魔法器物根本不是四年级的学生能做到的，这事情里散着黑魔法的味道，哈利很危险！他需要我们。」
　　「1995年12月20日，他们和我说了昨天的情况，哈利打那以后就一整天不见踪影。我知道该到哪儿找他。和大家谈过以后他表情好多了，我想，我有理由为自己把他从巴克比克房里拉出来而高兴。」
　　「1997年5月6日，哈利对马尔福用了神锋无影咒。听说当时马尔福正打算念一个钻心咒，我应该庆幸躺到地上去的那个人不是哈利。可是，他如此信任一本来历不明的书上的东西，这让我很不安。」
　　「1997年7月X日（这里的日期被涂掉了），穆迪说，我们中的几个人将喝下复方汤剂变成哈利的模样，这样才能掩护他从食死徒环视的德思礼家撤离。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不会退缩。我们就来，哈利，等我。」
　　……
　　但偶尔也有些例外，比如被人小心夹在书中的那两片羊皮纸碎片。
　　一张似乎是从某本很旧的图书馆藏书上匆匆撕下来的，被揉得皱巴巴的，即便平展开了仍满是折痕，让人很难想象是那个笔迹整洁的女孩所为。但纸上除了关于蛇怪的介绍，下角还写着两个字：「管子」——稍显潦草，却仍能看出是她的字迹。
　　另一张更加奇怪，页上带着烟熏火燎的印记，还有分不清是墨渍血渍又或水渍的斑痕，仿佛曾经历过苦难的岁月。那支熟悉的笔用罕有的力度在纸面上刻画着，与其说是告白，不如说是自语，就像是要把那句话深刻入自己的血肉灵魂之中，又像是那句话早已在那里多年，只是等待有人将它挖掘出来——「我不会走的，哈利。不会离开，决不。」紧跟其后的那行字显然出自另一个人，笔画飞扬，语句寥寥：「哦，赫敏……」而后便嘎然而止。
　　如果说，前者让她很容易联系到传说里小勇士斩杀蛇怪的故事，推想或许曾有一个女孩帮助他解开了进入密室的关键的话，那么后者就完全是一团迷雾，叫人困惑、引人遐想了。
　　赫敏停了停，放低手把书搁在膝盖上。这本书的分量对她现在的年龄来说实在是太沉了一点。她合上眼，想要稍稍休息一下。
　　窗口透进来的风徐徐地吹着，空气里漫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
　　她的眼皮开始发沉。
　　不行，要是这时候有人回来就糟了……她模模糊糊地想。
　　但阳光轻抚着她的脸，就像是一只温暖的手……
　　赫敏终于在午后的阳光中渐渐睡去。所以，她并没有听到锁打开的咔哒轻响和门推开的细细的吱吱声。
　　“赫敏，霍格沃茨来信了。”一个柔和的男声在门边响起。“赫敏？”
　　随后他就注意了那个已然入睡的身影，于是放轻了脚步。
　　他轻手轻脚地从赫敏手里抽出那本珍贵的旧书，然后捡起被风吹落到地上的几页羊皮纸。把那几页论文样子的羊皮纸放回桌上前，他翻到最后一页，颇为怀念地注视着上面的文字：
　　「那么，哈利·波特最后的命运究竟如何？」
　　「有人说，他和伏地魔在最后的对决中同归于尽，考虑到失去“救世之星”对已经饱受战争创伤的公众可能的打击，少数的几个知情者们很有默契地对外保守了秘密；也有人说，他娶了最好朋友的妹妹，实现了多年的渴望——成为一个温暖的大家庭的一分子；还有人说，他只是厌倦了年复一年的关注，在终于可以卸下肩头的重担之后，就刻意自公众的视线中隐去了身影，好静静追思大战中逝去的故人——甚至有人对此补充说，他是和那个并肩战斗七年的女孩一同回到了他们曾度过少年时期的麻瓜世界。」
　　「但是很遗憾，我得告诉你，我亲爱的读者，所有的传说，全都无法证实。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位出生不久就被冠以“大难不死的男孩”称号、并且最终拯救了巫师世界的传奇人物，在那场甚至惊动了麻瓜世界的大战后，便从一切可寻的记录中消失了踪迹。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研究，走访故地，查阅大量资料，我依然不能得出一个证据确凿的结论。」
　　「尽管如此，我还是为自己选择参与这项研究深感庆幸。在那些业已泛黄的资料里，我没能找到哈利·波特的切实去向。然而，我却找到了两颗如此真挚的灵魂，他们充满勇气且信念坚定，不乏意见争执但总能沟通谅解，各自独立却又相互扶持、彼此忠诚，信任和爱（尽管这个字眼从未在任何可信的一手材料中直接出现，但我确实想不出还有哪个词可以形容这种感情）的光芒在最深的黑暗中也始终照亮着他们前行的道路，让我们感佩不已……而且，就是在那段时光中，我找到了我最好的助手、搭档——也是我一生的伴侣。」
　　「真心感谢你，哈利·詹姆·波特。还有你，赫敏·简·格兰杰。谢谢你们。」
　　男子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小心翼翼地整理好纸页，用墨水瓶压好。
　　“回……回来了？”
　　背后突然传来细小的问候，看来他的动作还是把她弄醒了。
　　“是啊，”他回身俯下腰，有意不去理会赫敏声音里怯生生的意味——他早就知道她的“秘密活动”，只是乐得不去说破而已。“我回来了。”他边应着边把一个信封放进女孩掌心，简短地说：“还有，你的入学通知书，赫敏·艾略特。”
　　看着女孩以兴奋得有些笨拙的手指揭开火漆，他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希望有一天，你也能在霍格沃茨找到你的哈利·波特。”
　　女孩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注视说话的男子。对方话中的意思她听得似懂非懂，但眸子里含着笑意的温婉祝福却是明白无误的，于是小小的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回答道：
　　“好的，爸爸。”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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