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变奏曲

　　又是一个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午后，对再过一个月就要参加联考的高三学生们而言，是一天中难得的比课间十分钟长的休息时间。
　　相较于教室里弥散着的微微倦怠的气氛，以瓜三闻名的铃木家二小姐正兴致勃勃地进行着她每日必修的功课：“喂喂，今天又是夫妻一起来上学的吧？兰？”面对同伴挤眉弄眼的滑稽表情，空手道部出名厉害的女主将照例飞红了脸。她求援似的把目光转向工藤新一，然而这个另一方当事人正难得的埋首于架空历史小说中，似乎无意加入女生们的玩笑。
　　不得已，兰匆忙的转移了话题：“对了，园子，关于那个要插到我们班来的转学生，你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工藤新一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喂，你们有没有听说？今天我们班上有转学生要进来耶！”
　　“步美，你在办公室没看到那个人吗？”】

　　微颤的手翻过了一面书页，少年侦探努力想把注意力集中到同盟代表和帝国君主的对话上，园子的回答却不受控制的涌入耳中。“没有啊。只听说是个女生。不过肯定没我们兰漂亮的啦！”

　　【“没有。只听到了姓什么。”
　　“灰原？”
　　“对，灰色的灰，草原的原。”
　　“好怪的姓哦。”】

　　“希望是个好相处的人吧。你觉得呢，新一？”
　　侦探摇摇头，趴到桌上，用《落日篇》的封面盖住了自己的侧脸。
　　“喂！工藤新一！”园子暴跳起来，“兰在问你话呢，你这算什么态度！”

　　【对不起，兰，回来以后，我一直努力能使你快乐，也总是把自己欢笑的一面展现在你们的面前，但是今天，我做不到……做不到，对不起……】

　　“园子。”兰拉住了好友的手臂。尽管无意偷听，侦探天性敏锐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她俯在园子耳边说出的话语。“再过几天，新一就回来整整一年了。我曾听服部君说，之前他们和一个犯罪团伙对决的时候，有一名很重要的伙伴牺牲了，所以今天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人的……”
　　初夏的阳光是和煦的，却像那一夜照彻天际的火光，刺痛了侦探的眼。闸门猛然开启，记忆的潮水汹涌而出……

　　【“放开我！让我进去！灰原……灰原她还在里面！”工藤新一，不，当时还应该称江户川柯南，在关西名探和怪盗二代的双重压力下拼命挣扎着。
　　“啪——！”服部的巴掌重重的落在柯南脸上，伪装的眼镜也随着服部猛烈的手势飞了出去，在空中一闪一闪的映着大楼的火光。服部的面庞在身后火焰的逆光中棱角分明：“你现在过去只能是送死！你以为她为什么要救你出来！笨蛋！”】

　　【笨蛋……记忆中有个声音说。】

　　【关东名探像被电击一样抽搐了一下，突然停止了挣扎，小小的躯体失去支持似的瘫软在两边架住他的手臂上，不住的颤抖。
　　第二天，他和警方的搜索队一起，翻遍了大楼废墟的每一块瓦砾。这个“小学生”身上散发的近乎疯狂的执著劲头，使得搜索队的成人警员都为之汗颜。但这丝毫不能改变他们一无所获的事实。警员们倒没有感到奇怪，在那样的大火中，任何有机物可能都烧成了灰，他们本来就没抱着多大希望。
　　接到消息，博士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他一言不发的去帝丹小学办理了灰原的退学手续，又一言不发的开始了对APTX4869解药的研究。
　　少年侦探团对于没能和“转学”的灰原告别而颇为遗憾，而且更加认定像掉了魂似的柯南和灰原的关系不同一般。身心俱疲的侦探却已无心再同这些过于早熟的小学生分辩。甚至几天后，博士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满脸兴奋的告诉他联系上了国际刑警组织的药理学专家，根据现有的资料有望在十天内制出解药时，他也只是回应了一个含满苦涩的笑容。
　　其实博士也是在强作笑颜吧。他没法不这么想。灰原当时刚刚突破了研究中最艰难的部分，如果她还在的话，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药理学专家帮忙，如果她还……男孩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掌心里。
　　不久，他前往博士家拜访时，偶然撞见博士正对着话筒说话：“解药的消息好像没有多大效果。他的样子还是很沮丧，吃得也少，再这样下去，我担心……”那神情宛如当年和姐姐“通话”的灰原。一见柯南进来，他就慌慌张张的收了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是在同国刑的专家交流。
　　柯南没有点破，却开始有了振作的迹象。不管怎么样，他不愿身边的人再为他担心。
　　解药如期完成了。恢复的前一晚，关东名探把自己锁在博士家的地下研究室里，对着灰原用过的电脑和整架整架的研究资料，坐了一夜。
　　次日，“办完案子”的工藤新一出现在毛利兰面前……】

　　把侦探从回忆中拉出来的，是教室里突然响起的一阵喧哗。
　　“哇，好漂亮！”“还不知道，原来转校生是外国人呢。”“没有老师陪同就来了，打算自我介绍吗？”“不愧是外国人，特立独行啊。”刚才还个个懒洋洋的学生们唧唧喳喳的讨论着。

　　【“哗！好可爱——！”
　　“同学们，这位是从今天开始要和大家一起念书的灰原哀同学。大家要好好跟她相处！那灰原哀同学就坐在……”
　　“老师，这边！我旁边……喂，这里有空位……”
　　“……”
　　“请多关照！”】

　　【灰原，你在哪儿？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侦探的心抽痛起来。【我一直自以为聪明，其实我是傻瓜，自认为是在欺骗兰，但不知不觉间却被自己的谎言所骗。
　　由于说谎的内疚，尽力的想要进行补偿，于是在我离开时还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扮演起了恋人的角色。有时看着她为我落泪，我内心深深觉得，这种关系仿佛已经存在很久了。你离开以后，我才知道那只是错觉。
　　因为有你在我的身边，因为有你的理解、你的支持、你的存在，我才能够如此轻松的……】

　　喧闹的中心移过来了，想必是转校生正在教室里走动着。那有着猫一样的轻盈从容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然后在他身后停住。似乎是嗅到了什么，侦探本能的睁开眼睛，从窗玻璃反射的影像中打量着这个转校生。在他现在的角度，能看清的只有她的手——是福尔摩斯曾描述过的长期接触键盘的典型勺型指尖，手指纤长而灵巧，白皙得不似日本人的肤色，唯一的缺憾就是一处细小得不易觉察的化学药品灼伤。
　　【键盘，化学药品……】侦探感到喉咙发涩，他慢慢的，慢慢的扯下了盖在侧脸上的书。
　　“大家好——”转校生的嗓音里有着良好科学教育的痕迹和毋庸置疑的沉静感。
　　心，狂跳起来。【记忆中，只有一个人，拥有这样的声线】——他猛地站起、转身，慌乱中撞翻了课桌，抽屉里的课本散了一地，只有那本《银英传》还紧紧的攥在手里。教室里立即响起了一片哄笑。然而，年轻的侦探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一瞬间，像是有人按下了静音键，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嘎然而止。侦探怔怔的凝视着对面那双如海一般湛蓝、清澈中透出锐利的眸子，还有那湛蓝瞳孔深处映出的自己惊诧狂喜的神情。对方也静静的注视着他。目光在两人眼底来回往复，交叠延伸，直至无穷。
　　女孩的嘴角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如同雨后透射阴霾的阳光，明亮得令侦探迷失。
　　“我的名字是宫野志保，”似乎是在继续着刚才的自我介绍，眼睛却并未从他脸上移开，“请多关照！”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是她！】
　　厚厚的书从侦探手中滑落，发出“啪”的一声。午后带着暖意的阳光有点惰散的铺洒在摊开的书页上——
　　“传说已经结束，历史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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