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殇

　　低头思索了一阵，我抬起头来，却只见赵破奴正直勾勾盯着手上的“万里回归雁”呆看，奇道：“你干什么？”赵破奴喃喃道：“这只大雁这么肥，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我一呆之下，笑道：“怎么，你想吃这只大雁的肉？”赵破奴舔了舔嘴唇，笑道：“味道肯定不错。”忽然间附在我耳边神秘道：“墨飞哥哥，我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方。”我奇道：“有趣的地方？”赵破奴向我眨了眨眼，笑道：“到了就知道了。”将马拴在了马桩上，提着“万里回归雁”走进了跑马场边的树林里。我心中甚奇，跟着他也进了树林。

　　赵破奴一马当先，一路披荆斩棘，在树林中左转右拐，不住向林中深处行去，我笑道：“还没到么？”赵破奴回头笑道：“马上就到了。”拉住我的手，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这才停了下来，转身向我笑道：“墨飞哥哥，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眼前豁然开朗，我一怔之下，不禁被展现在面前的美景所惊呆：只见眼前是一片巨大的开阔地，四围是树林中的高大乔木，开阔地正中一条小溪，从西边林中流出，又流入了东边树林，临溪是一座简陋的木屋，虽已是深秋季节，万物凋零，但这片开阔地上却长满了野菊，明黄艳紫，此刻正开得如火如荼，一片烂漫。谁能想到这片看似荒芜寻常的树林之中，竟然还藏着这样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呆了半晌，由衷叹道：“果然是一座世外桃源！”

　　赵破奴笑道：“这里是我们四兄弟小时候玩耍时发现的，这小木屋也是我们一起合力建造的。”指了指已经有些朽坏的木屋，有些黯然道：“可惜后来长大了，大哥他们也就不怎么来这里了，只有我还偶尔来看看。”带着我走进木屋。

　　我见这屋中桌椅俱全，还有锅碗等物，奇道：“你们在这住过吗？”赵破奴笑道：“我和大哥三哥跟着二哥刚从平阳侯府到霍老爷这里的时候，人生地不熟，这里的下人就都有些欺生，二哥名义上是这里的少爷，明里自然不会有人敢对他怎么样，但我们哥仨就不一样了，那些下人经常不让我们吃饱，不过二哥总是护着我们，有什么好吃的，一定要偷偷留下来我们四个一起吃，后来我们无意中找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的小溪里鱼很多，我们饿肚子时，总是到这里来抓鱼烤着吃，为了这个，我们哥几个还专门在这里临溪搭建了这座小屋，大哥文采好，还为这木屋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卧龙居’，他说总有一天，我们兄弟四人定会飞黄腾达，不用再成天挨饿，说起来，这幽谷还是我们四兄弟正式结拜的地方呢！”说到这里，眼睛里光芒闪耀，我看着赵破奴的脸，忽然间一阵恍惚，觉得他好象突然间长大了好几岁，不再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我没想到他们几人小时候竟然还曾受过这样的苦，心中一酸，柔声道：“现在好了，以前的困苦都过去了，以后便会越来越好。”

　　赵破奴笑道：“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病了，烧得厉害，想喝凉的东西，二哥硬是冒着被大管家发现的危险，潜入老爷的房中，将下人给老爷准备的冰镇酸梅汤偷出来给我喝，为这事后来还被老爷打了一顿；大哥对人一向是冷冷的，总喜欢板着一张脸训人，但我知道，他其实也很疼我；三哥平时不喜欢说话，但对我也是极好的，记得小时候每次和别人打架，他总是冲在我的前面，把我护在身后，最后往往是他被打得遍体鳞伤，而我却毫发无损。”说到这里，向我嘻嘻一笑，说道：“墨飞哥哥，你跟了我二哥，我们哥几个都是说不出的欢喜。我们四兄弟小时候曾发过誓，将来哥四个要一齐投身从戎，将匈奴人赶回他们的老窝，不再让边关的人民每天都受匈奴人的侵犯，这下好了，将来我们征战沙场之时，又会多了个伴，在北方那只会吹白毛风的蛮荒之地，也不会觉得无聊了。”我看着赵破奴晶晶闪亮的双眼，心中既为他们四个的兄弟情深感到高兴，又不禁有些羡慕神伤，暗道：他们几个小时候虽然受了不少苦，却在危难中建起了这般深厚的感情，我从小到大，却从没有过这样患难与共的好兄弟。转念一想，赵破奴他们是去病的好兄弟，不也是我的好兄弟么？想到这里，心中又豁然开朗起来。

　　赵破奴向我道：“墨飞哥哥，我去把大雁洗剥一下，你在这屋里歇歇，回来咱们烤雁肉吃。”提着万里回归雁，走出了木屋。

　　我见屋中灰尘甚重，从屋角找到一块抹布，将桌椅擦干净了，又拿了些碗碟到屋外的小溪中去清洗，正见到赵破奴立在溪水中抓鱼，只听“哗”地一声，赵破奴猛地将手臂伸进水中，白光一闪间，水花四溅，手中已多了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鱼，两人哈哈大笑。

　　屋中生火之物俱备，不一会儿，火就生起来了，一阵阵诱人的香味从架在火堆上的雁肉肥鱼身上飘了过来，赵破奴得意道：“怎么样？”我竖起大拇指，笑道：“不错，不错。”

　　两人正自说笑，屋外忽地远远传来说话之声，说话声越来越近，渐渐地已经能够听清，一个声音道：“小王子也真是异想天开，光凭一幅画就想找到画中之人。我见那画中少年美得离奇，多半是人想象出来的，世间并没有这样的人。”这声音吐字僵硬，语气中全然没有平仄起伏，似乎是个刚学会话语不久的胡人。我与赵破奴不由对视了一眼，脸上均显疑惑之色。

　　又一个声音道：“小王子要我们找，我们就找，反正也只有这两天了，后天一过，咱们就要撤帐归国，那时再找不到，小王子也就无话可说了。”说着立刻有数人附和。

　　赵破奴在我耳畔低声道：“这幽谷十分隐蔽，平时绝不会有人来，怎么这些人会找到这里？”皱了皱眉，说道：“听他们说话，好象人数还不少，等一下对付起来可就有些麻烦。”当下两人一起动手，轻轻将火堆弄熄，又悄悄掩上木门，只是烤鱼烤肉的香味，仍是一阵阵地顺着木屋的窗户飘到屋外，无论如何掩饰不住。

　　那些人说话声越来越近，忽然间一人一声惊呼，显然有人已经发现了这个幽谷，被谷中美景所慑。过了半晌，这声音方道：“这是什么地方？”一阵脚步之声，一起向这边靠拢。
　　又一个声音道：“啊，这里还有一座木屋！”

　　“咦，什么味道这么香？”

　　“屋里有人！”

　　顿时一阵脚步错动之声，从木屋四周响起，显然木屋已经被包围了。

　　外面一人叫道：“里面什么人？快出来，要不就放火烧屋了！”

　　赵破奴在我耳边轻声道：“墨飞哥哥，等一下你站在我身边，找到机会咱们就一起突围。”握了握腰间长剑，站起身来，走出了木屋。我右手笼在袖中，抓住了袖中暗藏的匕首，跟了出去，紧靠着赵破奴站在木屋前檐下走廊上。

　　屋前围了一圈人，一个个金发碧眼，服饰奇特，做胡人打扮。

　　赵破奴斜眼看了这些人一眼，笑道：“喂，你们这些夷人想干什么？我们在这住得好好的，又没得罪你们，你们为什么就要烧我们的屋子？”嘴上说话，脚下悄悄动作，将脚下左侧的一块大木桩缓缓移动，横在了脚前。

　　那些人却并不理会赵破奴的插科打诨，从我们一出来，就一直盯着我瞧，赵破奴在一旁忙道：“喂，你们也太没教养了吧？见到人家漂亮一点就瞟个不停，他可是个男人！喂，说了还不听，你们还是不是人哪？”

　　突然间一个唇边留着一撇小胡子的胡人向旁边一人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人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幅画卷，又点了点头，用生硬的汉语指着我道：“就是你！”

　　赵破奴叫道：“什么他不他？喂，你们可不要乱来啊！”身形一移，已挡在了我身前。

　　那胡人指着我道：“你，我们小王子要找的人，跟我们，走。”只听“呛啷啷”一阵响，众胡人一齐抽出了兵刃。

　　赵破奴讪讪笑道：“大家都是文明人，没事动刀动枪的，多不好。”忽然左脚伸出，将横在脚下的木桩踢得飞了起来，“呼”地一声，向众胡人直压过去，众胡人没料到他翻脸竟然如此之快，陡然间只见眼前一件黑呼呼的东西凌空而至，还带着一股劲风，登时手忙脚乱，刀剑一齐向那快木板招呼过去。

　　突然间手臂一紧，我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赵破奴已拉着我从那些胡人头顶飞了过去，落在了众胡人身后。

　　身子刚一离地，赵破奴便拉着我向树林疾奔，奔到林边，只见几匹马正拴在几棵乔木上，赵破奴一喜之下，挥剑斩断了一根马缰，将我托了上去，一提气，正要跟着跃上马背，背后风声陡急，一件暗器飞了过来，赵破奴长剑向后挥出，“叮”地一声，将暗器击飞，但一口真气也登时泄了，再也跃不上马背。

　　这时众胡人已经赶至，赵破奴一咬呀，猛地一脚踹在马臀上，向我道：“墨飞哥哥，你先走。”那马吃痛，载着我就向林外冲去，我心中大惊，忙勒住马缰，回头叫道：“破奴，破奴！”赵破奴大声道：“快走，快走！”回过头去，左一剑，右一剑，将众胡人封住。

　　我坐在马上，见赵破奴与众胡人斗在一起，无数刀剑在他头顶飞舞盘旋，形势当真是千钧一发，只急得六神无主，心中只道：“怎么办？怎么办？”暗道：“我武功不佳，现在回头只会让破奴分心，让他败得更快而已，为今之计，只有回去喊去病他们来相救。只盼还来得及”一咬牙，不再看身后，拍马向林外驰去。

　　身侧树木不停向后退去，只见树木渐渐稀疏，眼见着就要冲出树林，我心中一喜，凝神四顾，一提马缰，转身向东驰去，行了没有十丈，却只见一队一马从斜刺里冲出，正向我这边驰来，这些人一个个高鼻深目，与适才幽谷中那些胡人一般装束，我心中叫了一声苦，忙调转马头，想要避道而行，那些人却已发现了我，一怔之下，齐发一声喊，向我冲来。

　　这些人转瞬即至，当先一人手腕一动，手中马鞭向我腰间缠来，我见这马鞭来势汹汹，难以闪避，也是手中马鞭挥出，回击过去，只听“啪”地一声，两条鞭子缠在了一起。

　　这时又有一人驰到了我身边，伸手便向我手臂抓来，企图将我拉下马，我心神一振，脱手放开马鞭，手腕一翻，将袖中匕首抓在了手中，手臂一震，匕首套飞出，向那人面门击去，那人一惊之下，急忙低头闪避，我乘他不备，匕首挥出，只听“嗤”地一声，已在此人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心中一喜，正要夺路而逃，却只觉肋下一麻，好象被什么叮了一下，顿时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向马下坠去，隐约之中，好象听到有人惊呼一声道：“快接住他！莫要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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