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尽(写手：毕毕）

　　清晨，一对男女，立在路口，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难道他们整夜在一起吗？宋恩慈愣愣地看着，失了神，脚犹自踩住油门上。
　　嘣！撞上路边正骑着脚踏车经过的行人。
　　“喂，你眼睛瞎了是伐？大白天的往哪看？有车就了不起啊！你给我下来。”被撞倒的人爬起身来，拍着车玻璃叫骂。
　　宋恩慈呆坐在驾驶位，脑袋全是空白。
　　一会儿，她看见宋品禛和着唐瑭奔跑过来。他们急急地与行人解释。
　　宋恩慈漠然的看着他在与行人交涉，他们是在忙着为她处理交通事故善后吗？可她脑海里，想的记的全是方才唐瑭凝望着他时，甜蜜幸福的笑容，他们眼中全无她人，遗弃，背叛……他们是这世上她最亲最爱的人啊！
　　宋恩慈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紧到指节泛白暴筋，双目死死地盯住唐瑭，恨煞恨煞。
　　她突然猛踩油门，朝着唐瑭撞去……
　　“不！”宋恩慈浑身颤栗，听见自己挫败的狂喊。
　　缓过神来，她已趴在方向盘上痛哭，天，她怎么会有方才那样疯狂的念头，她竟然想要撞死唐瑭！她怎会如此可怕……如此疯狂！
　　不知恩慈此刻心中已惊涛骇浪的宋品禛见她伏身痛哭，拼命重重地拍打车窗，要她开门。
　　宋恩慈的身子只是不住地颤抖。
　　不，不，此时此刻她没有办法再去面对他们，一秒都不行。
　　宋恩慈立即重新启动，不待车外人回应，疾驶而去。
　　泪水如向后急速倒退的路景，眯花了她的眼。
　　她忽然听见前方一阵急煞车的尖锐声音，探头望，有人倒在血泊里，宋恩慈厉声尖叫，紧急刹车。
　　隔一会儿，她跌跌撞撞跑下车。
　　前方一片狼籍，有人问：“是男还是女？”
　　有人答：“头都撞成了烂泥一堆，哪还看的清男女。”
　　宋恩慈如风中的枯叶不住颤抖，才一抬头，看见卡卡铁青着脸站在路中。
　　她失神地瞪住他许久，像是认不出了他般。
　　身后汽车喇叭此起彼伏，提醒着他们快快让道。
　　卡卡突然伸手拽住宋恩慈大步流星地走过马路，俩人停在路边，他俊朗的面孔苍白得透明，死死盯住她，仿佛在声声呐喊：你答应过我，再不伤害自己！
　　他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卡卡如天空般碧清的眼，有时显得淡然，有时流露出温柔的光，更多时如婴儿般干净而纯真。但现在，它们都成了一汪忧伤得汹涌溢出的碧清湖水！就在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
　　卡卡不想不愿亦不能再屏足全力的控制，心底是那样的凄凉。
　　宋恩慈终于低下头，她亦无力再支撑，眼泪再也忍不住，疲惫地靠在他那熟悉的肩膀上，号淘大哭起来。
　　“卡卡，卡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不知道！”她抽泣着说。
　　“我知道，我知道，别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要放轻松，让我们都放轻松。”他声声哽咽道。
　　卡卡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紧紧地紧紧地拥抱住她。
　　路人瞧得目瞪口呆，啧声连连。
　　卡卡在她耳边很轻很轻反反复复地声声诉说：“我爱你，安琪，我爱你——”
　　宋恩慈的脸靠在他胸膛前，感觉到他强壮的手臂渐渐勒紧，紧到她似无法再呼吸，肋骨都开始发痛。
　　可是她没有拒绝，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么需要这样热烈而疯狂的拥抱。
　　半晌，卡卡才松开了她说：“安琪，我们回家吧。”
　　他拖住她的手上车，宋恩慈被动地听话，实在是太累了。
　　在法国，无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也一字不提。
　　开始，每回午夜噩梦，宋恩慈总会看见小小的自己身处熊熊烈火中，有人在拼死挣扎，满身血污，张着嘴指住她发出恐怖地咒怨尖叫……
　　她一下惊醍，满身满脑冷汗，嘴巴呜呜地出不了声。
　　有时，又梦见品禛，她苦苦地问：“你为何要遗弃我？”他只是沉默不语。
　　在梦中都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车停了下来，宋恩慈随着他走。
　　“安琪，你瘦了。”卡卡端来许多食物。“你尝尝看，哪个好吃。”
　　“安琪，你吃这个香煎明虾吧，你看配的黄绿色奇异果多漂亮，还有酱汁，酸酸甜甜的，你试试看。”卡卡哄着她。
　　“好。”宋恩慈努力让自己下咽，他看着她的眼神，很是欢欣，她相信他是对她真的好，可是他不懂，1997年的夏天，宋恩慈的心突然凹陷了一块，非常疼，血流不止，却一直找不到那个可以摁住的点。
　　“安琪，你有没有想过，他这样地抗拒接受，也许——”卡卡犹豫着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宋恩慈冲出口，“冷静下来，我也想过爸爸为什么会莫名领养一个已八岁的女孩？妈妈真的是因为失误才导致祸事的吗？我想过这些——”
　　“可就算是真的，——真的有血缘关系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只不过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罢了，夏娃还是亚当身上的一根肋骨。我可以吃药放环，再狠点，索性蒙了他直接结扎算了。——可是他心里过不去，又有什么用呢？就算我一辈子甘心做圣女守着他，他也不要……”
　　“那就一个人吧，一个人了真好，我可以自由地到处逛，书局、博物馆、画廊，晚上可以看芭蕾听戏剧，也可以去酒吧听摇滚。”
　　卡卡看着她，她眼睛里蒙着雾气，用无所谓的语气说着。
　　“重新找个伴，两个人一起去不更好吗？”
　　“不，一个人才好，坐在路边喝咖啡时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帅哥搭讪。”她说的和真的般。
　　“我就是超级帅哥又不见你来搭。”
　　“呵呵，距离太近也就不美了。”
　　宋恩慈一匙匙喝着章鱼炖汤，笑容渐渐褪去。
　　“从前用莲藕、章鱼干炖汤，他看到是粉红色的汤，不肯喝，汤看上去很暧昧，不过却很好喝。他却一点也不肯尝，真是个傻瓜。”宋恩慈恍恍地出了神。
　　可你深爱这个傻瓜，卡卡转过身，仿未听见般，取过湿巾，替她慢慢擦拭。
　　每次只要一提起他，她的双目便不由自主地充满了爱恋。
　　喔，她爱他，不论过去了多少岁月，她依然深爱他，卡卡满心酸楚。
　　宋恩慈知道卡卡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但她不能再去承受那样的目光，因为她早已失去了爱的资格。
　　“安琪，我到底哪里不好？”卡卡突然问。
　　是啊，他哪里不好了？他比她认识过的任何男人都还大胆，但也更温柔细心；他总是不吝于表达他的爱慕，无视于她的冷口冷面，偶尔霸道地侵入她的世界，却也对她呵护备至。那，她到底为什么无法接受？
　　卡卡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心拉向自己滚烫的胸口，贴在那里，她刚想挣脱，发觉他哭了。
　　宋恩慈失措地呆住，只听到他低下头轻轻地说：“我爱你。”
　　“我知道，可它们都会过去的。”冷静下来，宋恩慈细细声说。
　　“不，”他说，“我是真心的。”
　　“我想，大约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爱上了你。或许我生来就是为了爱你，爱你的黑发黑眼珠，爱你的娇小玲珑，爱你的坏脾气，爱你的残忍，爱你一切的一切，不然我怎会如先知般预先就能为你会出现在我生命中而早早做好了适应你的一切能力？安琪，你的微笑如伊甸园中的夏娃，还未被人类的堕落玷污。感性、坦率、可爱——”
　　她伸出手指堵在他唇上，拼命摇头。“不，不，请不要再说。卡卡，忘记我，象园中的野马，忘记了草原；象失明的人，忘记自己曾看见过的缤纷色彩；象地狱中的人，忘记了天堂；象他——忘记我一样的忘记吧。”
　　爱是什么？爱是深不可测的坠落，必须不断承受着接踵砸来的苦痛，她正在死去，她已经死去，她并未死去，生命总还要继续，但她已无力把握承受再一次窒息的爱，只能选择放弃。
　　卡卡不自觉收紧了五指，指尖深深掐进她的皮肉里，看着她低垂着脸，尖尖的下巴，紧抿着双唇。
　　宋恩慈咬牙忍疼不吭声，他的面容越加晦暗，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慢慢滑下，然而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仍然大大地睁着，仿死不瞑目般。
　　“我知道，有时候遗忘真的是一种幸福。可我总是他妈的犯贱，该忘的忘不了，清晰如初。”
　　宋恩慈别过头去，不是她不想爱，而是她早已被那个大她八岁的男人废掉了爱人的能力。
　　卡卡猛然将她拉入怀里，疯狂地吻住她，不停地问：“我到底要怎样才可以？你说，我到底要怎样才可以？”
　　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吹得宋恩慈的发肆意飞扬，她木然地站着，象个傻瓜般地泪流满面。
　　他终于安静下来，放开她，愣愣地望着她，忽然问：“我是谁？”
　　“卡卡？”宋恩慈伸手抹去他满脸的泪，小心翼翼地唤。
　　“不对。”他用一种十分奇怪地眼神看着她，“我是谁？”
　　“——雅克•克莱芒？”宋恩慈努力想起他的本名，但忽然间不知为何，她居然看见他眼底有种悲伤彻骨的神情。
　　“不对。”他异样肯定地说，“我是你的爱人。”
　　宋恩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卡卡的目光开始游离，呆滞地神情仿佛已魂魄分身了般，他的睫毛又长又密，低垂着眼，有些黯然有些倦怠有些寂寥。
　　宋恩慈第一次发觉从来嬉笑的他有着这般深的倦意，她轻轻地碰了碰他。
　　手指才一触到他，他如突然还魂般地避开。“对不起，我有点恶心，想一个人待一会。”说完便走了出去。
　　宋恩慈愣在原地，只觉心口如被人击了一拳般，闷闷地堵着。
　　卡卡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门紧紧地闭着，宋恩慈在门外不知静静地站了多久，却并未举手敲门。
　　天一点一点地暗了，后来，宋恩慈一言未发地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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