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之何处

作者:宛若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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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睁开眼,世界是红色的,猩红、灼红、殷红、绛红……有的红,尚且湿润,红得灼目;有的红,已然枯干,红得近乎发黑。四周弥散着血腥的味道,粘稠而浓烈的,刺鼻得几乎要令人窒息。
      我几乎要窒息了,因为我被重重叠叠的冰冷的血染的尸体包围,都是美丽的女人:或年轻,或丰韵,或婀娜,或肥腴,惨白的近乎青灰的脸却无不是惊恐的、哀戚的表情,有的痛苦地闭着眼,有的甚至死不瞑目。
      而我,大约是这个封闭的满是箭矢的房间里唯一的活口。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急促的,透露着恐惧。而我努力地让自己平静,因为我知道,如果这是噩梦,没有人能拉我出深渊,除了我自己。
      我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表情痛苦得近乎狰狞的中年妇女冰冷而沉重的身体,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在仅有的立足之地上站了起来。
      横尸遍地,满目疮痍。
      我努力让自己相信这只是一个梦境,一个狰狞又可怖的,过于真实的噩梦,因为周遭一切都太过诡异:悬梁的泥灰的平房,抬头可见破败的瓦砾;雕花的糊纸的门窗,已然千疮百孔的模样;还有这些人——这些死后的人,她们服装怪异,泛白的粉、发灰的青、褪色的褐,都是陈旧的棉麻布衣,就像电视古装片里人物长穿的那样,却比那些更显褴褛,而她们都是披头散发,钗、簪、珠花散落一地……如何来看,都透着几分怪异。也是,一室死尸,怎么能正常呢?
      我张了张嘴,想发声,可是嗓子是干哑的,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恐惧再一次袭上心头,我的身体在猛烈地颤抖,因为无法释放恐惧,所以才更加觉得恐惧。我已经无法自持,渐渐的,面部表情愈来愈夸张,如何的都想要做出撕心裂肺的模样,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没有声音,我只是瞪着眼、张大了嘴,仿佛在演一部夸张的默片。
      我能感觉到一片虚无的象,那是我夸张的模样,可怜,更加可悲。仿佛又回到十二年前,一夜间我变成孤儿,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家,我在小叔家的卫生间,面对镜子,也是这般夸张的表情。然后,我的眼泪滑落脸颊。
      小腿一软,我趔趄着,跌坐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下意识地摸摸,低头一瞧——
      “啊!”那冰凉的触感彻底将我击溃,这次终于是叫出了声来。
      与此同时,“轰”的一声,木门应声破开,四五个凶神恶煞的灰衣男人踏着门板冲了进来,将我团团围住。他们穿着右胸绣着“卒”的软甲,手中握的是明晃晃的大刀。随后又不疾不徐地走进一个穿着贴铠甲的男人,手中拧着头盔,腰间悬着青铜柄的大刀。
      穿铠甲的男人打量了我一番,满脸阴戾,笑得森然。我下意识地后退,然而满地死尸,我退无可退。刚抬脚想跨过,却又被两个卒子架住。
      男人侧首,对近旁的人吩咐说:“请公子爷进来。”
      虽是用了“请”字,可瞧不出那领命的卒子对带进来的少年有半分恭谨。少年身量未足,长得白白净净,便不免显得有些瘦弱。因此,他哪里是身材敦实的卒子的对手,几乎是被卒子拽进屋子里来的。少年有些挣扎,但动作幅度不大,仅仅表现出几分傲气来罢了,终究如俎上鱼肉任人宰割似的。
      被带到男人面前,这少年才硬气起来似的,胳膊一甩,道:“放开我!”想必他也就十来岁,刚刚发育,因惊恐而嗓音有些嘶哑。
      卒子放手了后,退到一旁。
      我暂时忘了自己所处的险境,目光逡巡,猜测着这男人与少年的关系:是敌,还是……
      “舅舅。”少年这一声,如一枚小刺,着实扎了我一下。我实在看出来,他们是甥舅关系,哪有舅舅这样对自己外甥的?随即转念,想到自己的以前,才了悟冷暖世间最淡泊的就本就是人情。
      “应熊,”男人顺手夺过身边卒子手中的刀,递到少年面前,冷冷地吩咐道,“杀了她。”
      我单觉得那刀刃晃眼,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男人口中的“她”就是我自己!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并不好,我下意识地挣扎着退后,却被强硬地顶回到了少年面前。我与他之间,隔着那把白光晃眼的刀。少年与我对视,他的眼中有挣扎,终而化作无能为力。于是,缓缓地,他抬起他颤抖的手,一寸一寸同那刀柄靠近。
      “吴应熊,你不能杀我!”电石火花之间,我忽然大叫一声。
      少年的动作突然停止了,他望望自己的舅舅,又看看我,迟疑地问道:“你认得我?”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说起“应熊”,谁不知那个冲冠一怒为红颜而引清兵入关、惹得江山易主的平西王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呢?他与建宁公主的恩恩怨怨不知化作了后世多少戏说的版本留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呢!这,这怎一个“混乱”形容得,简直是穿越啊穿越!
      “啊,那个,吴应熊,你不能杀我!”我扬了扬下巴,给自己壮胆,一不小心对上了他舅舅那双杀气腾腾的眼,忙缩回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为何?”吴应熊甚是无害地反问我,一副好奇宝宝的乖乖模样。
      “因,因为——”我瘪了瘪嘴,眼睛都红了,“因为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放了我吧!我也是苦命的人,我六岁就没了父母,我……”
      吴应熊的舅舅冷笑了两声,说:“原以为虎父无犬女,宋家的小姐应也是个人物,殊不知亦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那照您说,我当是个人物,您要杀我,我就该把脖子擦干抹净了,伸出来让您砍?”我的“砍”字咬得极重,瞪着一双眼,一副蠢蠢欲反击的模样。咬咬牙,接着又反诘:“您是个人物,我若要打你的左脸,你便也会将右脸伸出来给我一并打了,是吗?”
      男人不怒反笑,说我不愧是宋某人的女儿,临死还会说笑。话锋一转,他厉声道:“既然如此,便更不能留下!”继而又逼着自己外甥杀人。
      一个有苦衷的人,一个身不由己的人,我又怎么能希冀他手中掌握着真正的生杀大权呢?不过是一枚夹在两指间的棋子,一个牵着丝线的傀儡木偶,犹如泥菩萨过江的人,他有别的选择吗?我于吴应熊,无怨亦无恩,他求的终究不过是自保。刀剑杀人如碾蝼蚁,在这血腥漫天的屋子里也不惧多一具新尸。
      只是,我觉得我死得冤枉,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宋某人”是谁?这到底是不是……一场噩梦?
      “对不起了——”
      吴应熊刀起刀落,我再次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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