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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茅舍狭小,只在墙边摆了一桌一椅,端木进到屋中自行坐了,一面抬腿折下裤脚。这才看了屋中余人一圈,道:“舍下简陋,请随意找坐处歇下。”
石弘尚未说话,末武瞧见他这等大不敬的言语行径,唬得不轻,慌忙以袖子抹拭了一块床榻,请石弘坐下。苏秦也欠身起来要让,石弘抬手示意不必。“督尉照看自身伤势最是要紧,不需理会石弘。”
苏秦瞥了端木一眼,他果然全不理会,施施然饮着颜伐端来的茶水。想他诈死已有七载,今日给苏秦撞破,又遇上当朝太子遭人追杀至此,石婆楼大军围山,难得他仍是万事不萦于怀的自在模样。苏秦心下却暗道不好,只怕此行请他不动。
“旧年襄国城下一别,忽忽便是数年,端木风采一如昔日,幸甚。今日误打误撞前来此处,竟而得见端木,想来冥冥中自有定数,要端木助我等出此重山末路,共成大业。”
“你伤在肋下,吐气开声有碍伤口合拢,少说些话的好。”端木出言却不答话,低头慢慢将一杯茶饮尽了。石弘手中也有一杯,尝了一回,舌尖沾到便觉又苦又涩,不知他如何饮得下去。末武接过颜伐手中茶壶,出去换上山泉净水,这二人自制的茶叶却实在不敢冲泡。
苏秦一时噎住,无数言语堵在喉中说不出。端木停了一阵,倒来问他:“你跟纪无虞交过手了?”“适才所遇高手我并不识得,他持一柄奇形兵刃,似剑非剑,似钩飞钩,还能脱出飞袭。我是伤在他奇招之下,他也中了我一剑,被人以土遁之术救走。”
“那是行意刀,纪无虞的独门兵刃。能从你手下救人,土行叶猽也来了。石婆楼有一队不在册的人马,分作五行,一行百人。金行使纪无虞、木行使廖觞、水行使沐留裳,火行使朱辞镜,土行使叶猽,均是高手,现下最少已至其三。山野追捕,火行朱辞镜早不来晚也要来。廖觞身兼谋士,多半留在石婆楼身边。”他打量石弘一眼,续道:“木行擅机关毒物,其实要谋取天下,用毒制住太子,捉而不杀最为稳妥。”
石弘眼神一厉,末武手按刀柄迎向端木。苏秦同石弘齐齐喝道:“末武!”苏秦收声,石弘缓缓说完后半句:“退下!”
颜伐站在端木身侧,收回架势,“哼”了一气。
“我朝太祖皇帝曾有遗诏,不许石婆楼手中有一兵一马。铁守城是他早年麾下大将,也调往辽西。听闻他暗中留有一支五行军,有神出鬼末之能。我曾出使平谷多日,悉心查询,丝毫不见端倪。端木避世数年,却这般清楚?”
“五行是我所立。”端木随口应道。石弘脸色一变再变,末武立在他身后,越听越是骇然,却不敢任意发难。苏秦长吐一气,道:“果然。”
“这里是一处谷地,四面高山环围。你们跟颜伐自竹海进来,走的是水岩洞。还有一处通路在东面并立两山的半山处,缝隙可过一人。要走就尽早走,山谷虽大,数千大军总合围的住,到时山火一起,逃也没处逃了。”
“如此请端木引路。”苏秦肃然道。
“我不愿助你,你请另寻别处吧。”端木将方才相拒石弘的言语又说了一遍。
“我们来过这一遭,端木同颜将军也不能再留此处,何不同行?颜将军也有意援手,端木何不成全?”端木抬头看看颜伐,道:“各走各路。”颜伐绷着面孔,数道横竖疤痕微微抽动,思索良久,缓缓摇头。端木一拍膝盖,站起身来。“如此先用饭吧,吃饱了我二人再寻个地方住,你们也请早些上路。”
“端木!”苏秦高声道,“襄国城下,你欠我一份人情。”
端木立在门口,偏头一愣,道:“那日,你并未瞧出破绽。”“那日我试你一招,给你瞒混过去,确是事后才想到你已功力全失。若是比武较量我理当认输,那时你却是朝廷钦命捉拿的要犯,我只需出口一个字,你就走不出襄国半步。”苏秦说到后来声色俱厉,要迫他相助,说不得需耍出无赖手段了。“今日,苏秦便向端木讨这一命。”
“如此我欠你一命。”“不错。”“只一命。”端木将苏秦、石弘、末武三人一一看过来。苏秦从榻上挣下来,一躬到地,长声道:“苏秦将太子安危交于端木。”
端木走到他面前,伸手一探,直取肋下伤处。苏秦侧身让步,挥臂隔在他手上,跟着变招一抓。他出招又疾又刁,苏秦匆忙应变,接上手才觉出不对,他内劲极弱,苏秦重伤之下竟也胜过他许多。他抓住端木手臂,惊疑不定。
端木缓缓抽出手,将左手举在苏秦面前,五指平伸,手指细而长。学武之人出手需稳而准,这一只手举在半空却不断微颤,像是全无气力。
“你,”苏秦沉吟道,“功力仍是未复?”
“啊。”端木点头,道:“左手经脉废了,右手好些。内力当初全没了,养了这几年伤,大约拣回来三、四成。你要我相助,我却不知能助你多少。先将这些告诉你,免得到时派不上用场,乱了你的阵脚。”
苏秦默然无语,颜伐在一旁瞧着,满目愤激之色。石弘与末武不明就里,只觉这人行事无一处不古怪。端木交代已毕,转身出门去。苏秦坐回榻上,瞧着他缓步走出。
七年前的风雪夜,他也是这般同他交了一招。那时他坐在马上,以鞭稍取端木肩井,转而横刺琵琶骨,端木略抬手,从鞭影中穿出,凭空往他肋下虚按。苏秦便是给这招骗了过去,他收鞭立马,看着端木步出襄国城的城门。
一道身影没入雪夜中,越远越见单薄,萧瑟如斯。
“督尉。”石弘又叫了一声,苏秦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请罪。“免了。”石弘颇为不耐,起身走到窗前,道:“你将此人早年诸事一一说给我听,不许遗漏。”
从窗边可见屋后,端木正在灶下同颜伐一道生火煮食,颜伐蹲在一边添柴,他拿着捕蛇的竹篓道:“今日鱼也跑了,蛇也没有,只好炖些干肉,他们吃不惯也无法可想。”
“哼!”石弘重重一哼。
“太子莫要动怒,端木说话随性的惯了,当年在朝堂之上也曾口出怪谈,闹得石婆楼亲自同先帝低头赔罪。”苏秦笑道。
“他果真是石婆楼的人?”
“端木少年行走江湖,在石婆楼门下作了两年的清客。其间石婆楼遍访天下曲谱剑笈,各样稀奇物事,都是弄来给他,更亲自烧肉烫酒,与他同饮共醉。据闻石婆楼出身大漠荒野,烧肉的手艺天下一绝,除了端木,天下再无第二人尝过。”
“即是石婆楼的人,为何要请他相助?”石弘沉声问道。苏秦看石弘注目窗外,神色阴晴不定,心中一叹,道:“此事要从七年前说起,我大赵开国之时,太祖皇帝与汉赵刘曜决战于洛阳,汉赵军大败,刘曜身死,而后汉赵迁于上邽。七年前,汉赵三大高手潜入襄国,约斗我大赵各方英雄,战书是下在先帝寝宫的案几上。”
“此事我听人提过,追问之下都是语焉不详,也有的说是什么人编了出来当故事传。”
“太子其时身在辽西,是以不知。汉赵三位高手在襄国城外摆下天元大阵,每日静候有人上前挑战,城中将士精通武艺的都曾前往,死伤无数。其时已近年关,各路诸侯赴襄国面圣,我随父亲在城头观战数日,不得其法。汉赵贼子日日在城下叫嚣,人心惶惶。直至后来,石婆楼同端木到了襄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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