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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颜伐半道一转,背着苏秦往右首疏林间小道走去。石弘又望了远处那人一眼,仍是跟着走入林间。林后有几间茅舍,显是搭建日久,形状倒也坚固。颜伐进去屋中,放下苏秦为他疗伤,末武身上也伤了多处,石弘命他不需再伺候,自行包裹伤处。
茅舍本就不大,一时间满室的血腥、药物气味,颜伐想起石弘千金之躯却不当委屈在此处,请他在门前石凳上稍歇。
石弘虽念苏秦伤势,也只得客随主便。他从屋中步出,四下看了一圈。茅舍共有三间,颜伐占了一间,中间屋内摆着木桌木椅,是用饭的厅堂,其后连着两个小棚,用作灶间和柴房。另一边还有一间,算来便是适才那人的住所。
想到此处,步子便迈了出去。依照来时的路径,出林间,近山岩,一路往浅滩行去。
那人仍是站在河心,玄色布衫,裤脚高高挽起。一道身影映在河水中,水流不息,影子便随着波光摇曳。石弘在他身后瞧了许久,他动也不动分毫。
“小子擅入,敢问此间主人高姓大名?”石弘朗声道。虽听苏秦说了那许多,也只隐约猜出此人便是“端木”,究竟如何称呼,终需一问。话声未落,那人忽然一扬手,鱼钩离水而出,带起一串水花,凌空弧形划开,径往石弘身前而来。
石弘疾退一步,抽出佩剑。鱼钩却在他身前近岸处落入水中,那人手上微抖,细长的一根钓线犹如活物一般转了几转,鱼钩在水中疾疾划开数圈,有一丝血迹慢慢浮上水面。那人抬手一提,竟而从水中拔出一个人来,着青绿鱼皮水靠,臂下按着一柄分水刺,身上绕着层层钓线。这般模样伏在水中,显是刺杀石弘而来。
那人收了钓竿,提着刺客走上岸边。随手将刺客丢在浅滩乱石上,走到一旁捡起鱼篓,叹了一气。
“一条大鱼也惊走了,半日只钓起你这么一小条。看你肉也没多少,煮汤都不够入味,放你回去再长些时日吧。”他絮絮数句,却是跟篓中小鱼说话。言语虽亲切,声音听来全无平仄起伏,如同一字一字的念了出来,十分古怪。
石弘有生之年,从不曾这般被人视若无物,强压下怒意,高声道:“在下石弘,多谢先生出手擒拿刺客,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蹲身将鱼篓倾在岸边,放归了篓中小鱼,这才回头来看石弘。石弘一时间怔在原地,张口不能言语。世人说美人,常道颜色娇好,便是男子也有面如冠玉、唇若施朱的形容。此人全然不是,面无血色,只一对眸子黑如点墨,却不见光彩。一眼瞧来浅淡异常,便似水墨点染出的人物,再看才觉风致俨然,偏偏是个美人了。
石弘断没想到眼前是这般人物,乱发布衣,行事处处透着古怪。他赤足踩水走到近前,仍是拿着平平的声调说道:“即是当朝太子驾到,失礼了。这里少有来人,平日里也没人跟我说话,我怕时日久了当真说不出来,总会自言自语几句。”
石弘听他仍是答非所问,正要发作,他已然走到那刺客身边去。“五行军的探子也出动了,石婆楼纵部众伏击当朝太子,公然作反么?看来石衍帝确已不在,又有一场乱了。”他伸指拈起那刺客身上鱼钩,解开穴道,问道:“水行的暗探有几人到了?沐留裳何在?”
那刺客双目一翻,从口中吐出些青黑泡沫来,竟是吞毒自尽。那人放开手,刺客软瘫在河滩上,他回身捡起鱼篓,招呼了石弘一声。“走吧。”“这就走了?”“他死了,不走干什么?你还想多看看?”
石弘给他说的张口结舌,跟上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河滩一眼。那刺客竟一挺身滚开几圈溜进了水里,石弘呼喝一声拔出剑来。“他诈死!还不去追?”“水行的探子日夜操练水底功夫,我水性不佳,追他不上。”“你要放他走不成!”石弘怒道。
那人看他一眼,他双目不见神采,眸色却较常人深黑,一眼望来有些莫名冷意。跟着从袖中掏出一截短笛,放在唇边吹响。音色极亮,悠扬高亢,远远传开去。石弘抬眼望见下游动静,有人从水下冒头上来,嘶喊了一声,在水面扑腾。石弘持剑追过去,那刺客在水中挣着漂流而下。
石弘人未赶至,已看见颜伐不知何时过来,持着竹竿立在岸边,顿足大喝一声,横竿当头劈下,一招便生生将那刺客击杀在水中。
“怎么就杀了?”那人慢慢行来,问了一句。颜伐瞧他一眼,并不答话,自去收拾刺客尸身。
“这探子想是从崖外水源逆流而上,无意寻到此处,放回去确是不好,打杀了却不能再问话。不知五行此次来了多少人,五行使又到了几位。”他转头看看石弘,“石婆楼决意杀你,你作何打算?”“石弘恳请二位高人襄助,只需前往兖州见过刺史苏风伯,便可连同四方诸侯共诛逆贼,复我大赵朝堂正统!重回襄国之日,二位便是我朝封疆大吏!”石弘一番话言语慷慨,全不似青稚少年。那人从头听了,仍是面无表情,道:“我不愿助你,你请另寻别处吧。”
“若是苏秦请先生出山呢?”石弘想起苏秦曾说此人“绝不能推拒于他”,张口便问了出来。“苏秦,”那人歪头想了一阵,“他来了?受伤了?去看看他。”后面两句却是问向颜伐,颜伐仍不说话,转头便走。那人拿着鱼篓钓竿跟上,石弘赶了两步同他并行。“先生还未告诉石弘姓名。”
“赵。”
“先生姓赵?尊号如何称呼?”
“六。”
“先生唬我!”
石弘气得站定不动,那人看他一眼,改口道:“颜。”这回连走在前头的颜伐也回过头来,两人齐齐瞪着他。石弘怒极反笑,“端木先生,尊驾便是端木先生吧?请先生赐示名号。”
“六。”
那人仍是答的面不改色,石弘生平首次愤而失态,高喝道:“先生何需欺我!”前方有人长笑起来,三人走了另一条小径,已然行到茅舍近前,苏秦听闻二人说话不由大笑,自茅舍中送出一句:“端木鬼方,我来向你讨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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