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把青春弄丢了(已出版)

作者:李阐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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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海城是一座传闻中漂亮的滨海小城,靠山面海,因一座山、山中的有修为的道士而在历史上留下了美名。

      因其发达的经济领先于齐鲁大地的诸多城市,所以吸引了许多南来北往的人前来打工淘金。

      然而,其所谓的人文历史,却并不像那座仙山一样厚重。

      年轻或许是其更恰当的名称。

      城市以仙山为界,分为东西两部分。西城属老城,人文以及经济发展较早,暮气便有些重,无论是房屋还是街道,格局都有点逼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岛城一座,实在没有太多的陆地可供开拓。

      东城是靠着这几年的地产炒作新拓出来的,小伙儿似的,看起来年轻漂亮,却总叫人感觉到像个“愣头青”。

      唯独仙山有风骨,但是夹在这风气不同的东西二城间,就有点孤独凄怆的感觉。

      为什么会寂寞呢?它不是存在于城市的心里吗?

      七台河在城西的云南路上有个门头。

      云南路,是有名的“红灯区”,周边至今仍残存着民国时期的一些老房子,诸如“**里”什么的,在以前,就是为迎合码头上的需求而修建的声色犬马之所。

      以前叫“**里”,现在都统一称为“美发美容”。

      至于里头是做什么的,混在海城的人,可是人人尽知却心照不宣

      做生意,单打独斗似乎永远不如结帮成群来得红火,这其中的原因,无非就是“竞争”二字。

      红灯区也不例外。

      整条云南路上,至少有一二十家美发美容店。这些店有个相同的特征:一般都是在午饭前后菜开门,店内几乎都是女人,个个打扮得极富特色,环肥燕瘦十分可观。

      店铺基本上都会营业到深夜。华灯初上之时,这些店铺仿佛酣睡初醒,又带着几分微醺,伴着五彩斑斓却也恍惚迷离的霓虹灯,浑浊的香气随着花枝招展的小姐们的晃动肆无忌惮地蛊惑着行人敏感的神经。

      我找到了“汶丝”美容美发设计沙龙。

      正是大晌午,连鸟都午睡了。

      七台河笑着迎出来,熟络得如同家人。胸前的两团白肉几乎要跳出来:“吃饭了没有?刚才一阵子太忙了,一下子进来三个客人,真累死了。决定了?他不知道吧?”

      “我跟他说来学理发。”

      “嗯,你放心,有什么事我替你掩护。”

      店面虽然不大,可是很干净,理发的工具很齐全。这让我稍感安心。

      “很多人来理发吗?但愿人员不要太杂。”

      “谁给他理发?顶多洗洗头搞个按摩。一般来的,都是有想法的。”七台河的嘴像扳倒了黄豆缸,“以前我这里有三个小姐,太疯了,还经常偷偷出去跟客人开房,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就让我撵走了。本来还想再招两个,不过你也看到了,周围又新开了好几家。我总不能让你不赚钱吧?再说,人多乱,龙多旱。就咱们俩,忙点就忙点吧。干咱们这个的,自由得很,中午吃饭前能开门就行。晚上会晚点,一般到一两点,要是没有客人就关门。”

      “工资怎么算?”

      “一天一开,五五开,单纯做按摩四十八,其他的一百五,实在冷清了一百也干,闲着也闲着,你说是不是?”

      我对此毫无经验,只管听着。

      “这个店不大啊。”我想知道的是在哪里服务。

      七台河反手关上门,推开了对门的那面落地镜子。

      镜子后居然有个房间,并不比外头的空间小,装修得富丽堂皇地,墙壁全是软包。采用了日本塌塌米的设计,地面比外面的水平高出十公分,又铺了厚厚的海绵垫子。

      红馥馥的灯光充满了暧昧。枕头被子都收拾得整齐干净,空气中也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糜烂浑浊的气味。

      干净就好,起码生病的概率会少点。

      这样,的确很隐蔽。我不得不佩服她的苦心。

      “没事儿!云南路派出所的我都认识,有什么事他们提前就告诉咱们了。他们也不想自己的地盘上出事。”

      那就好。我踏实好多。

      “咱这里条件算是不错了,这是卫生间,有热水器,还可以洗澡。不像别的地方,脏乎乎的,小嫚还得出去澡堂子洗澡。”七台河拍拍一旁的梯子,提醒我,“上边还有个吊铺,有些客人害怕,你就带他们上去。宽绰得很。”

      转身她塞给我一小包东西:“这个,你自己放好,没有了只管跟我说,我替你买。”

      我只看了一眼就脸红了。

      那是一盒避孕套。

      虽说跟王新生活了八年,可是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个玩意。那个王新,身体好得很,精力也旺盛,成天价只睡三两个小时,可能是他太短小的缘故吧?多多少少会有点自卑,所以尽管年轻房事却少得可怜,八年中两人做过几次爱,数都能数得清。

      王新只爱游戏,而我,也落得清闲自在。

      本来去王家就不是因为王新。

      新的生涯就此开始了。

      开始我就计算好了,至多干一个月,挣够六七千块就洗手。这些钱正好够还清老太太住院欠下的债。这样算的话,只需要接五六十个客人。

      所以,我并不把男人当作是活物,而是一张张钞票。

      我本来话就少,现在越发沉默。

      基本上来的男人都属于迫不及待型的,狗似的跟我进了房间,褪下裤子就做,连前奏都不大需要。

      也不玩什么花样,只要放出来就行。

      自打干上了这个,我就怕开了白昼,白天甚至于不敢上街,总感觉有人在偷窥在指指戳戳。更怕哪天突然遇上一个无赖,对我进行言语上的猥亵。

      我没有了信心,恨死了太阳,巴不得地球永远地陷入黑暗中。

      我感觉如处荒漠,白昼令我惶惶然无所适从。只有当夜色降临,我的情绪才会慢慢安定下来,四肢百骸才舒张开来。

      我生平第一次剪短了头发,只为了方便。这样在跟男人折腾完后就不需要梳头了,而且还降低了风险系数,即使警察盘查,只要我整整齐齐地,他就拿我没辙。

      我开始化妆,尽量画得面目全非,让自己都认不出镜子里的那个俗不可耐的女人是谁。

      我开始抽烟,不是无聊,是为了镇住身上的一种气味,那种气味不是洗澡所能够清除掉的,是来自身体内部,是自己的体气和不同男人的排泄物的混合气味。

      有人说像黄瓜味儿,我倒是觉得很像刚掐断的青草所散发出来的味道。

      究竟滚了多少回床单,已经数不清了,但是却清楚地记得从身上越过去的男人都是做什么的:从教师到市场卖菜的小贩,从白发老头到未成年的半大孩子,有小偷,有警察,有刚放出来的犯人,有如饥似渴的学生,有饱暖思淫逸的居家男人。有单独打野食的,有合伙来寻刺激的。

      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很紧张。

      这多多少少让我找到一点平衡,感觉到自己并不完全是被玩弄者。

      有人央求我出去,我不敢,美容院小姐被杀的新闻一点都不新鲜。

      但是有老板娘做伴,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天,一共有五个人,三男二女,整整一夜没有停下。

      房间里没有开灯,被褥都扑在地上,我想大概是防止摇床动静太大,会因为隔壁邻居的怀疑。

      那也是我最后悔的一次。

      也许是因为年轻的缘故,黑暗中,始终有三个人纠缠不休。

      这分明就是煎熬,却让七台河嫉妒不已,竟拖着其中一人不松手。

      我受了伤,因为其中一支矛狠狠地戳伤了我。

      我想逃跑,给钱都不干了。

      黑暗中,七台河准确无误地拽住了我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说:“快了,快了。”

      我的挣扎似乎引起了他们的恐慌,也许还有些唯恐错过的亢奋。

      几只手从不同位置抓住我,随心所欲地拗出他们想要的姿势,一个捂住了我的嘴,另外两个同时穿透了我的身体……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犯罪,应该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是有契约的。

      事后,我跑进洗手间,用冷水拼命地冲洗下身。

      看着殷红的鲜血像蛇似的在地上蜿蜒,我硬生生地咬住了痛楚和眼泪。

      整整一晚,我付出了血的代价,最后却只拿到了一百块。

      明知道被七台河黑了一把,可是,震惊之外,我无话可说,谁叫开始不谈好价钱呢?

      脸皮这东西,有什么用?

      “闲着也闲着。”七台河如此解释,然后开始回味昨晚,“那个瘦子真厉害,你看见没有?他那东西就是典型的‘斩腰刀’,又长又翘,一般人受不了的,别说你还行。”

      我只是笑。

      我从来没有怪过她。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无论走成什么样子,都怪不到别人头上。比起老太太,我并不觉得自己在受苦。只要老太太好好地,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老人家还是走了,从住进医院到撒手人寰,尚不足一个月。

      我只跟七台河说了一句“我不干了”就退出了洗头房。

      “不能再等两天?干得好好的,舍得吗?至少你得等我找了人。”

      七台河的盛情不像是作假。

      我只是笑。

      我很清楚,像我这种逆来顺受的小姐,大概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穿过马路了,我仍听到七台河惋惜的咂舌声:“没事你就回来啊!”

      回来?从小到大,凡是决定了的事情,我是不会再回头的。

      老太太死得很安详,没有遭什么罪,就是突然有三四天不吃东西,然后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去了。

      前来吊唁的邻居老太太叹息不已:“好人呐,一定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好人有好报,临死不受罪。别难过,闺女,那些成年累辈子躺在床上的,多半是造了什么孽。什么时候受够了苦还清了债,老天爷什么时候才放他们走。人呐,还是厚道一点的好。争个什么劲?到头来能带走什么东西?唉,能有你这么个媳妇,你婆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老太太转头训斥王新:“你不赶紧帮你媳妇收拾东西?大老爷们家哭起来还没有完了!”

      王新的确没完了,呼天抢地捶胸顿足,竟拿头去撞墙壁,直喊着要跟老娘去。

      我实在忍不住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亏欠得越多,悔恨就越多。

      王新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管号哭,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件事情。

      入殓、出殡、选骨灰盒、登记、付款,包括设香案、买小米装香炉、烧香烧纸、摆祭品,全是我一手操办。

      回家来我还要给王家父子做饭。

      我感到了比伤感更沉重的疲惫,从医院到殡仪馆再到家,我就像是一个陀螺,一直不能停歇下来。

      然后就是去老太太干活的地方收拾遗物。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相信,老太太竟然会住在这种地方!监狱,大概也比这里强吧?

      上下两米高,面积大概不会超过六个平方。确切地说,这更像是一个窝棚。底下堆积着各种杂物,散发出灰尘和霉味。

      一个窄窄的吊铺,那就是老太太睡觉的地方,褥子已经破败不堪,吐露出的棉絮又黑又硬,像结干的牛粪。

      从前我以为老太太不肯回家住是因为怕早上迟到耽误了清扫大街的工作。我也曾想象过这里的情景,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情况会比想象的糟糕上千倍……

      终于明白王新为什么那么悲痛了:作为独子,已经快三十的人了,却不能赡养父母,却还要靠年过半百的老娘扫马路来养活。

      这样的儿子,要来做什么?

      我恨王新,对父母都不好的人,还指望他对别人好吗?何况,他对我到底有没有感情还是个事儿呢。

      来,是因为老太太。如今,对我有一饭之恩的人走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呆在这里呢?

      头七过后,我就离开了王家,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将近八年的别人的家。

      来时我有一个皮箱,一张琴。走时,依旧是那个箱子,那张琴,不过,又添了一段伤心。

      “你真狠心。”王新痛哭流涕:“你不管我了?你走了,谁给我做饭,谁陪我逛街,谁给我洗衣服?”

      “人不是靠人管的。”我心冷如冰。

      听他的意思,还真把我当成了不要工钱的长工了?

      王新让出了门。

      我看都没看这个男人一眼。

      我瞧不起他,在自己的母亲生病期间,居然只知道哭,医疗费啊、父亲的饮食啊,统统撇在一边。

      是的,如果他稍稍有点心、有点能力,我也不至于出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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