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判作梦中人

　　风擦过梧桐树叶发出连贯的沙沙声，沙小觉以为落了雨，赤脚下地去关窗。
　　她的手抚上白色的铝合金窗棱，触手冰凉，让她不禁哆嗦了一下。
　　楼下背影落寞的男人，是他吗？
　　只这一想，他便心有所感似的，回头望了过来。也只这一望，她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感受到了凤眸里那些疼惜的温柔。
　　她心里只得一句，是他，这次是他。
　　他扬着薄唇对她笑了笑，右手成拳放在心口，珍重地握了一会儿，却仍是转身远去了。
　　“好点儿了么？”
　　“嗯。”她停了一会儿，接过简柏延递过来的水，只是看了一会儿，却没有喝。
　　“冰块儿，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我该回家了。”
　　他只能看见她的头顶，略微泛黄的发，打着旋儿蓬松地在脸颊两边垂落下来，和它的柔软不同，她却是倔强的。
　　他静了一会儿，想要伸手抱一抱她，终究只是动了动指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她“嗯”了一声后转过身来，“冰块儿，这十年你一定经历了很多，我一直没问，是因为现在一切都好了。所以，过去好的坏的，都当成风筝，掐断放飞了吧。”
　　他只定定看她，任自己沉溺在她眼里妥帖安全的夜里，什么都没说。
　　沙小觉回到了西街的旧式公寓，仿佛重新回到几年来沉寂苍白的日子。独自生活，泡面度日，除了偶尔拉场小提琴，大部分的时间用来等待小谦的归来。只是她自己知道，这样表面无二的等待已经不同了。凌郢风在医院楼下的那一个回眸，注定让她几乎绝望的祈盼重新升腾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貌似是一个他回来解释她绝决割裂的过场，可她心底隐隐知道，这等待并不那样单纯。
　　凌郢风偶尔会传简讯给她，无非是“睡了吗？”“吃饭没有？”一些简单的问候，她只回个“嗯”。像是例行公事，至少仍是一种牵连，虽然极细，终究是没有彻底断开。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今天又是她去丽宫百货演出的日子。那天在医院告别后，简柏延再也没有出现过，这反而让她安然，如果他刻意照顾，她或许不好意思继续留在这里了。
　　沙小觉整理好小提琴背在肩上，不知是因为晚风送来的西饼店甜腻的芳香，还是因为这样燥热的夏夜蠢蠢欲动的寂寞，竟有些不想回家。
　　她买了冰淇淋，坐在百货广场的长椅上，一边吃一边发呆。
　　“叮——”
　　她拿出手机，是凌郢风发来的简讯，“睡了吗？”
　　沙小觉的鼻子有点酸，仍旧打了个“嗯。”
　　“不问问我么？”
　　她笑了笑，“你呢？”。
　　“在看美女。”
　　她怔忪着几乎掉下泪来，把手机放在身边，继续啃手里的冰淇淋。
　　“叮——”又是一条新消息，她看了看夜晚中亮着白光的手机，羸弱却倔强地发着光，不肯放弃什么似的，终于还是拿了起来。
　　“哭了？”简单两个字，他看她，总是剔透的。
　　“睡了。”
　　“我也困了，想去那个美女家过夜，不知道行不行。”
　　沙小觉按掉手机，背上小提琴盒，默默往公交站走。
　　她刚迈开步子，突然被人从后面抱住。她被吓了一跳，刚要大叫，耳边传来熟悉的戏谑声音，“美女，要不要发发善心，让无家可归的帅哥寄居一晚？”
　　她觉得自己耗尽心力堆填的堤坝，随着这没正经的一句，轻轻巧巧地轰塌了。她感受背上传来的温度，眼泪一瞬间汹涌而出。直到这时，沙小觉才知道，她等待的本不是一个解释，更不是一个将深谙于心的台词背诵出来的过场，她一直等的，只是他，这个叫凌郢风，戏谑不羁的凤眼里含着最璀璨星光的男子。
　　他拥紧她，力量敲到好处，止住她身体的颤抖。
　　“小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沙小觉吸了吸鼻子，“你丫再有下次，把你手脚剁下来让你自己吃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气息拂动她颈间一缕发，掠过面庞，是让人心悸的酥麻。
　　“不愧是我的妞，有大嫂潜质。”
　　她狂跳的心因为这句话冰冷下来，像酷热中当头一盆冰水，激出一波波的寒战。
　　他似有所觉，双手抚上她的脸，语气也换上少有的认真，“小觉，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凌郢风。可不可以当做，他经过了一场流浪，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终于回到了你身边。”
　　她看见他眼里细碎的星光闪烁明暗，像十五的月映在清潭之底，被轻柔多情的水纹晃碎了，成了一池熠熠生辉的光钻，闪亮、惊艳。
　　“我只问一句。”她微垂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是你吗？”
　　只有三个字，她却知道他听得懂。她问的，不只是夜总会那个有着邪恶凶残眼神的“他”，更是那些血案的始作俑者。
　　“不是。”
　　她听见他斩钉截铁的回答，苍白的脸庞扬起，黑曜石般的眼睛像经年打磨的琉璃，散发出潋滟美好的光芒。
　　他笑了，第一次肃整认真的笑，她眼睛里那些信任和欣喜，变成一把剪刀，干脆利落地裁断他从前和现在的人生，那些欢愉的裂锦之声宣告着他完美人生的开始。这让他不得不带着激动紧紧抱起了她，转着圈呼喊嚎叫，像极了山岗上迎风啸月的狼王。
　　她因着他的旋转咯咯笑了起来，感受他放在腰间的手的灼热，踢踏着腿要下来。
　　他轻轻把她放下，“小觉，明天，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抬了抬眉头，他知道这是她疑问的代名词，却不肯再给她答案，只是轻吻住她的额头，任她肌肤的滑腻在唇间掠起一阵异样，然后拉住她，边走边说：“我饿了，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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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柏延将鎏金请柬扔进桌边的垃圾桶，说：“沐宸想死鱼翻身，却不想想，这个时候还有谁敢帮他。”
　　“是，属下这就回绝他。”
　　“接手亚泰传媒的事宜你全权处理，不必再向我报告。”
　　“是。”龙井轩回了话，却少有的站在原地，犹豫着没有告辞。
　　简柏延从文件里抬起头，鹰眸犀利，“说。”
　　龙井轩赶紧低下头，避开和他的目光交错，“关于亚泰传媒今晚举办的股东宴会，宾客名单里有个人，属下认为不合常理。”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说：“是……凌郢风。”
　　他鹰一样的眼睛愈发锐利起来，目光落在垃圾桶里的请柬上，“既然如此，收购亚泰就放在今晚吧。”
　　“是。”
　　“通知凌郢廷，让他们兄弟，趁着今夜好好团聚。”
　　“是，简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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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宸身着一身银灰Amani手工西装，站在宴会厅旋转舞池中央，风俊儒雅、谦和有礼，不愧为声名甚佳的“商界公子”。
　　“我代表亚太传媒，欢迎各位合作伙伴和股东的莅临。此次宴会，旨在向关注亚太传媒的各界人士，介绍一位重要的董事会成员，也是目前亚太传媒的第二大股东，继任的副总经理，凌郢风先生。有请！”
　　掌声掩盖下，是各界人士的窃窃私语。早闻亚泰传媒在丽宫集团的追击下，早已不堪重负，濒临被恶意收购的边缘。各银行和财团均慑于丽宫集团强大的财力不敢予以任何声援。这个凌郢风在此时出现，不知是沐宸请来的天外真仙，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凌郢风仍旧一身休闲，不走台阶，一个漂亮的撑杆跳，信步走到舞池中央。魅惑凤眼向全场一扫，偌大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他只那么随意的一站，却并不给人不守礼仪的狂纵感，仿佛这样风华绝代、极致洒脱的男子，理应不被繁冗礼节拘束。
　　他向全场颔首致意，“沐总经理高抬，让我有机会进驻亚泰出一分力，是在下的荣幸。而我今天，想借着沐总的台，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
　　宴会中人已经禁不住议论纷纷，这位凌副总果真狂傲，新官上任不致辞立威，反而要办起私事。心里却也暗暗好奇，不知这位模样英俊作风不羁的商界新秀，要弄些什么名堂。
　　只见凌郢风朝人群中伸出手臂，“小觉。”
　　众人循声看去，他所向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白色礼服的女子，中等身材，模样姣好，让人印象尤为深刻的是她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只有孩童才能拥有。
　　女子听到他的呼唤，脸上顿时一赧，双颊氤上两朵红云，踟蹰着要不要上前。
　　凌郢风不再说话，只是静默着等待，只手朝着她的方向，星眸愈发透亮。
　　沐宸不知何时站到了沙小觉的身旁，颇有深意地笑着，在她耳边悄声说：“沙小姐，快去吧！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沙小觉觉得他静静等待的手掌像一剂蛊惑，让她不知不觉走向他，将右手安置在他的掌心。
　　手心一沉，凌郢风单膝跪地。
　　在一片惊叹和掌声中，沙小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急急地看过四周，所有人的脸上，无疑是惊艳并羡慕的。
　　“嫁给我。”他的声音低沉重挫，竟像老夫子一样笃顿。
　　玩世不恭的凌郢风已经让她方寸大乱，而这样深情而诚挚的乞求，让她觉得他眼底那些浓稠的琼浆，向她铺天盖地而来，抢占了所有的空气，汹涌地灌进肺里，直让她窒息。
　　沙小觉深深地吸了口气，看见他眼里的清潭因为自己微微张开的双唇，瞬间升腾起雾气，漂浮汇聚成流动的深情，缓缓缠绕彼此。
　　她只能捏紧自己错乱的心，任它不安分的欢呼闯进大脑、闯进耳朵，“咚、咚、咚……”，强烈执拗。
　　“好。”
　　沙小觉鼓足勇气，说：“好。”
　　可是，却没人听见这一声“好”。
　　因为，它湮没在了尖利的警笛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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