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下一站,天国
After Life

“...the heaven which paper made up is not heavy.”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修,菲,莲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下一站,天国 AfterLi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710   总书评数:0 当前被收藏数:0 文章积分:155,739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幻想未来-童话
  • 作品视角: 女主
  • 所属系列: 烂泥天国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22244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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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天国

作者:1111111111111111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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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站,天国


      下一站,天国
      After Life

      桌子上不同色彩的颜料之间零乱地躺着衰老程度不能正确描述的画笔:还没用过的,没洗干净的,寿终正寝的,用秃的...桌子上还有一个颜色鲜艳的闹钟,闹钟上的指针在桌旁靠着墙的长长镜子中反方向地移动着。当闹钟上所有的指针都走到12点位置的时候,闹钟开始无理取闹地大声嚷嚷起来。这时候那个埋在堆满颜料和画笔的桌面上的脑袋颤动了一下,也许闹钟的铃声在梦境中折射成了某种恐怖的创意。跟那颗脑袋配对的左手从口袋中抽出来,抓起吵嚷的闹钟往镜子上砸,镜子很结实,丝毫没受影响,闹钟从镜子上滑到地上,变得缄默不语,像树上的知了突然受了惊吓。
      大约十秒钟后,他摇摇晃晃地抬起头,睡眼迷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也在睡眼迷蒙地看着他,然后有一支左手从镜子中伸出来。那支左手给他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很宗教”。光怪陆离的图腾爬满了那支左手,有只有枝没有叶的树,有戴着骷髅项链的猫,有披着羽毛的蛇,还有裸露的男人女人,拖着马车的红色俊马...只是一瞬间的眼光接触,那支左手就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那一瞬间之后,他伸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睁开双眼的时候,那支很宗教的左手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镜子一如既往的冷漠。他张大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刚发现的宗教当成是梦的延续。
      “这个时候,大概还会有最后一班地铁吧!”他自言自语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他带上画室的门,顺便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夜空被都市的灯火染的绚烂无比,看不见一颗星星。他突然想起兰尼跟他说过的,“瞧...我们都干了什么?星星都绝种了!”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那道门背后的画室中,靠着墙的镜子和还没完成的画作与重新被他拾到堆满颜料和画笔的桌子上的闹钟一起陷入了深深的寂寞之中。
      他根本没时间感觉自己的微微叹息便匆匆忙往地铁站赶去。

      在地铁站入口处的街道对面有一台自动贩卖机。他站在那里盯着那个小鬼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小鬼则在他来之前就已经蹲着,目不斜视地看自动贩卖机的出纳口了,仿佛就这么一直盯着就会从里面掉出一罐滚烫的热咖啡来似的。他呼了口气,呼出来的二氧化碳和水汽凝成白色的冷雾。天气真的很冷。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穿过斑马线,帮那小鬼一把。
      他来到那个小鬼和他的自动贩卖机旁边,然后跟他“喂”了一声。
      小鬼颤栗了一下,抬头看了一下他,拍拍膝盖站起来,“不要在背后叫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这时候他才发现叫他小鬼是不是合适,因为对方几乎和他长得一样高大。
      “没出来?”他问。
      “热咖啡?是的!”
      他往自动贩卖机里投了几枚硬币,然后按了一下要热咖啡的那个键钮,什么都没出来,他重重地又按了几下那个键钮,还是什么都没出来。
      小鬼耸了耸肩,“我说过了...”
      “看来是老毛病...”他说着抬脚猛蹿了几下自动贩卖机。
      天气依然很冷,虽然这么努力地想喝到热咖啡。自动贩卖机似乎是领情了,咕噜咕噜两声,从出纳口滚下两罐热咖啡来。天气依然很冷,但至少现在可以喝到热咖啡了。

      街道的界沿石边上有一排红色的消防栓,它们整齐划一,好像在等待着重要人物来检阅。这时候有一只黑色的猫跳上它们中的一个,趾高气扬地看着他们。
      “它好像在跟我们说,动作再不快点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了。”他开玩笑地跟小鬼说,对方双手捧着那罐得之不易的热咖啡正在很认真地一口一口地喝着。
      “那就边喝边走喽!”
      于是他们慢慢地经过斑马线。他们边喝着边不约而同地抬头看那幅悬在地铁站入口处上方的广告牌,是一个围巾广告,一个很酷的女孩抽着烟坐在木板的阶梯上,她围着一条米黄色的围巾;了了数级木板阶梯结束后,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长长木桥,木桥淹没在向日葵花田之中。
      “温暖的围巾...”小鬼说。
      “温暖的花啊...”他说。
      然后他们相视一笑,“就是女孩子冷冰冰的...”
      向站台走去的时候,小鬼问了他的名字,“我是莲,你呢?”
      “修。”修说着把自己头上的贝雷帽摘下来扣到莲的头上,因为对方刚刚微微打了个寒颤。
      “谢谢修~”莲露出根本就是小鬼的感谢状,这让修有一种久违的当老大的自豪感。
      “乖哦...”修这样回应道。

      虽然已经是深夜了,站台上的人反倒不见少。大家都冷的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中,也不说话,所以静得很。一会儿后,最后一班地铁像一只白色的鸟呼啸而来,它的扎轨声淹没了所有的寂静。
      修和莲进了车厢,车门合拢。他们很惊讶地发现站在站台上的其它人并没有进车厢,只是从口袋中掏出他们的右手向修和莲挥手告别,那场景有些别扭,还没等修反应过来,地铁已经高速行驶起来了,伴随着车厢中响起的“下一站,天国...”的提示音,地铁呼啸着驶进黑色的隧道。修和莲面面觑的时候,电流在灯管中“嘶嘶”作响,车厢中的灯尤如鬼魅般地忽明忽灭着,最后好像死前咳嗽不已的老头归于冥寂终于灭了。不止他们所在车厢的灯...黑暗像瘟疫般向两头的车厢传染,所有车厢的光明就像海潮般退去,光明慢慢退到尽头,最后终于消失,他们陷在一片漆黑之中。
      “怎么了?”莲紧张地地伸手抓住修的风衣——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道。”修说了实话。
      接着车厢中的灯又再次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灯亮起来的时候伴随着无数的吵嚷声,他们好像潮水般的蜂拥而进车厢,又像每次夜晚来临的时候,喧嚣声会被慢慢关闭,黎明到来的时候它们又会被重新拾起。等修和莲的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的时候,他们发现这些吵嚷声来自于挤满这列地铁车厢中的那些人,那些人中,有好些人的面孔他们都在地铁站的站台上看到过。鉴于在一秒钟之前这列地铁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也许还应该算上机师,如果不是自动驾驶的话),这列车确确实实处于一种真空的状态,现在却好像全世界的人类都跑到这列车上来了,是正常的人都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
      莲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揪着的不是修的风衣,是一个嘴里含着根棒棒糖,脖子上围着一条米黄围巾,正皱着眉头看他的女孩。莲觉得这个女孩很眼熟。修也这么认为。这当然没必要怀疑,因为他们最近看到她是在地铁站入口处上方的那块广告牌上。

      这个女孩说自己叫“菲”,已经戒烟很久了,为了弥补损失,她在口袋里装了很多的棒棒糖。她拿了一根棒棒糖递给莲,莲说着“谢谢菲~”高兴的接过;菲回应着“乖哦...”,顺手按在莲的贝雷帽上摩挲了一下,这时候的莲表现的就像是只满足的小猫,叼着棒棒糖“嗯嗯”地叫;只有修觉得这太过份了点,因为刚才他说“乖哦...”的时候没有这样做,他觉得亏了。
      “刚才说的‘下一站,天国’是什么意思啊?”
      菲盯着修看,像看一头怪物,最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几乎是捂着肚子在打滚,“你真蠢唉,你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我?死了?”修疑惑地指着自己的脸,好像那上面很脏。
      菲和莲同时点点头。“看看你的右手!”菲提示他。
      修从自己的风衣的口袋中抽出右手,它看起来有些奇怪。他开始想起刚才站台上的人们向他们挥手告别的诡异情景,就是那种感觉。他环顾四周,他们现在都在车厢中,他们穿着或白或灰或黑的风衣,好像这世界也是黑白。这些人再次伸出右手来向他致意,他现在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了。他伸出自己的左手,现在的右手,跟左手一模一样。他摊开自己的双手,掌心向下,低头看着,发现两个大拇指都指向右边。他瞪着他的眼睛看着,这太奇怪了,他想。他的左手跟他的右手掌心对掌心,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契合。左手已不是左手。
      “是不,人一死就会被打上烙印。”菲停止住笑意,喘着气。
      我非常生气地转过头来看莲,“我们都是死人,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啊!”
      莲害怕地躲到菲的背后。
      “干么这么凶啊,人家还是个小鬼唉!”菲护着莲。
      “小鬼!?都十七十八的人了,可以叫做小鬼吗?”
      “那你以为自已现在几岁?”菲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小镜子递给修。
      修接过镜子,从镜子里仔细地观察了自己一阵,然后有些迟疑地问道,“为什么我也变得这么年轻?”
      他再回顾四周的时候,发现这个车厢中的其它人也都是那么的年轻的面庞,好像大家都是刚进大学的新鲜人,在被现实折腾一番前都那么的充满活力。所以即使刚才修感觉到如此的诡异,却没感觉到阴森,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修转回头看菲的时候,菲告诉了他答案,“这是死神打的另一个烙印!”
      “我一直听别人说有一趟‘十七岁的地铁’,原来就是这列啊!”莲看起来相当的激动,他大概原以为那列“十七岁的地铁”会从自动贩卖机的出纳口跑出来。
      “死神还打了什么烙印吗?”
      “你能记起生前所有的事情吗?”

      他们坐到一旁的座位上,莲坐在修和菲的中间。其他人依旧站着,三五个聚成一堆,非常兴奋地讨论着各种无聊的事情,比如说他们生前的微妙联系,家里还有什么人挂了之类的。
      “死人还喝热咖啡...”这真是个莫大的讽刺,修叹了口气。
      “...活人死人其实没多大区别。”菲绕过莲的肩膀拍了拍修,然后就把手一直搭在莲的肩膀上。
      “问题是我不记得我是怎么从活人过渡到死人...真是奇怪...”
      “我记得我记得...”莲迫不急待地接修的话,“...我们正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天气很冷,爸爸正在给我买一罐热咖啡,我就坐在那排红色的消防栓中的一个上一直等,可是爸爸投进去的硬币一直没把热咖啡赶出来...”
      “我从来没在自动贩卖机买过热咖啡唉!”菲对修眨了下眼睛,修喃喃着“...有钱人啊...”
      “我记得...”莲继续,“有一辆蓝色的货车像喝醉了酒似的向红色的消防栓冲了过来...冲了过来...我记得,过了好久,我才从一片红色的液体中站起来,货车倾斜地抵着消防栓,被撞坏的消防栓像喷泉那样喷水,周围围了很多凑热闹的人...那时候我也不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穿过那些围观人群的缝隙拼命地往外挤...我看到爸爸愣愣地呆在那里,而热咖啡仍然没从自动贩卖机中出来...”
      莲说着说着便睡着了,睡着的莲看上去就像一个真正的孩子,安静,一脸稚气。菲把自己脖子上的米黄围巾御下来一圈一圈像包木乃伊那样绕到莲的脖子上,都盖住了他半张脸。然后菲搭在莲的肩膀上的手顺势一拉,让莲的脑袋枕着自己的大腿安稳睡觉。
      “真是便宜他了...”修显得有些遗憾。
      “喂,都成年人了,不要跟小孩子争风吃醋...”
      “争风吃醋?没...没!”修的脑袋摇的像他小时候玩过的波浪鼓。

      地铁的厢窗玻璃一片漆黑,外面什么也看不见,这种颜色跟死亡非常接近,不过修却毫无理由地把这种颜色和无穷无尽联系起来。他突然记起兰尼说过,“一片漆黑,并不代表虚无,是因为充满了太多的东西你无法分辨。”
      不过,那时候那颗脑袋像是供奉在壁炉上面的驯鹿脑袋那般挂在厢窗玻璃上,他还是吓了一跳。那颗留着爱因斯坦式发型的脑袋张开嘴,发出声音,“哦,新的往生者。”
      那颗突然从玻璃上生长出来的脑袋,让修哇哇叫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这间接地把莲惊醒了。莲揉了揉眼睛,看了看修又看了看菲,然后盯着那颗脑袋研究了很久。菲因为吃惊到是像平常那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是变魔术吗?”莲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以这么说吧...这是一个充满幻想的世界...”那颗脑袋边说着边努力把身体探出来:两支手从漆黑一片的玻璃中伸出来紧紧抓住窗沿,然后是两支没穿鞋也没穿袜子的脚,最后他双手借力一送把自己从漆黑一片的玻璃背面送进了车厢。黑色的玻璃像下水道被老鼠蟑螂惊动的漆黑污水面荡起了一阵波澜,当它平息的时候,那个白发的老头已经缩着脚蹲坐在了他们对面。他在观察他们,而他们则显得手足无措。
      这个白发的老头被莲唤做“狮子头”,因为他的爱因斯坦式发型。
      “可以问问题。”狮子头说。
      “我们在哪里?”莲问。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修问。
      “我们将要去哪里?”菲问。
      他们对自己的答案都似懂非懂,他们在一列名为“十七岁”的地铁上,因为死后的人都要来此,他们将乘坐地铁前往天国...不过,这些到底又都是什么呢?
      狮子头伸手按了按他们的声音,“我们是在车上,同时我们也是在天国里。从你们死后的那一刻起,就预定了这场永无止尽的旅程,你们的天国就一直在你们的路上...”
      “那是什么意思啊?”莲回过头来问另外两个人。
      “他说的太深奥,我没听懂...”菲若有所思。
      “他是白痴!”修非常肯定。
      狮子头在对面耸了耸肩。

      狮子头耸耸肩表示他对于他的话没必要再做更多解释了,因为他的话本身就一种解释性的语言。不过他又觉得不得不说些什么,于是他说,“哦,鱼...”
      在他们相隔的过道的空气中游过去一条鱼,是一条颜色鲜艳的鱼。它摆了摆尾巴,从过道中的一个人的耳侧滑了过去。第一条鱼过去后,他们看到了更多的鱼。
      “哦,还有鸟...”狮子头继续说。
      果然,他们又看到了夹杂在鱼群中的鸟,它们的颜色跟鱼一样的鲜艳。
      “这是新的一天来临的仪式,时间从这里经过;为什么你们每次都半夜来,挠的我睡不着觉,再这样下去我非得考虑更改职业...比如说做蝙蝠...”
      时间来的方向,重重叠叠的鱼群和鸟群,因为它们鲜艳的颜色,似乎将来临一场由铰碎的彩虹染成的艳丽洪流。
      莲看的目瞪口呆,“那...那是什么啊...”
      “那是时间鱼和时间鸟组成的时光河流。”狮子头说。
      “真壮观...”菲含着棒棒糖口齿含糊地赞叹道。
      “时间竟然也是看得到的吗?”修发现,如果仔细观察它们的话,还可以发现那些鱼和鸟的眼睛是一枚枚微小的时钟,每一尾鱼或每一羽鸟的时钟的指针所指向的时刻都各不相同,有些甚至像坏掉似的停止在某一时刻,有些还反方向转动...但修几乎可以肯定,所有的鱼和鸟身上的时间加在一起就是一个正确流逝的时间,就是现在。它们鲜艳的颜色让他想起了每次都被他砸的不敢吭声的闹钟了。
      “先进房子再说吧!”狮子头指了指漆黑一片的厢窗玻璃。
      他们三个人回过头来看其他人,其他人都已经急匆匆地往靠近他们的漆黑玻璃上钻,不一会儿,整条长长的过道就没再剩下一个人了,只有一条鲜艳的时间之流。

      他们略带疑惑地跟着狮子头溶入这半公分厚的车厢玻璃,狮子头的房子就是这半公分厚的玻璃。
      他们从一扇窗户爬进去,从一扇门走出来,他们回头看这道门,它不像他们进来时的窗户一片漆黑,相反地,是一种苍茫,是一种空白,但却不耀眼。修又毫无理由地有那种想法,黑白,两种最简单的颜色所蕴藏的秘密比它们表面看上更加的神秘。
      他们进入的是大厅,大厅的一侧有古典式的壁炉,木柴在黄色的火炎中偶尔干咳几声,房间里充满了它们燃烧所发出的森林的味道。壁炉的对面是一排落地窗,不过,现在它们正被深埋在深色的窗帘之下,看不见它们的形状。另外两堵墙上有另外的两道门,其中一扇像中世纪古堡的大门,另外一扇非常的普通。
      莲发觉整个房间里充满的柔和的光芒并非来自于壁炉中的火光,这些光来自于头顶。大厅顶上爬满了碧绿的藤蔓,像是倒悬的热带雨林。这是一片发出光芒的雨林,像是上帝或者天使头顶的光圈所发出的柔光。莲惊讶地发出“啊”的一声。大概是因为受到了表扬,那些光更加卖力地从藤蔓间流淌出来。
      那些发光的细小“星星”也终于开始从藤蔓深处飞出来,站在叶片上一闪一闪地呼吸。
      “好多萤火虫啊!”菲咬着棒棒糖。
      “这片藤蔓背后有一片萤火之空。”狮子头略有些得意地说,“它们跟我很亲近...比如说...”他说着两手相拍着发出三长两短三长的掌声,那些萤火虫马上以最快的速度组成了三个字母“SOS”。
      修和菲两人看的面面相觑,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想得了。这老头真是恶趣味,他们这么想。
      “狮子头的萤火虫智商真高...”莲到是依然很兴奋,他兴奋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乱拍手,于是萤火虫重新又乱成一团。
      “狮子头!?...”狮子头看着那乱成一团的小星星有些郁闷。
      莲拉着狮子头一定要他教自己指挥萤火虫,狮子头被迫同意了。修和菲两个人则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
      狮子头跟莲解释了其中的原理,这些原理是从生者世界带过来的。然后他又示范了一遍给他们看。他不知道拍击了多少的掌声,大厅顶上才显示出一串问候的字母,“Welcome”。
      “还真是麻烦...”莲想了一下,然后朝那些萤火虫大声叫,“喂,你们会不会五笔输入法啊!”
      那些萤火虫马上摆了一个“Y”的字母。莲高兴极了,拍了拍手,藤蔓上出现四个字母:“CQQB”,然后那四个字母又迅速转化成了两个汉字:“欢迎”,那些萤火虫还附带在“欢迎”旁边组成了一个惊叹号。
      “这样就比较简单了。”莲拍了拍手让那些萤火虫解散,然后回过头来对狮子头说。狮子头看着那些再次乱成一团的小星星再次感觉到一阵郁闷。

      狮子头郁闷完之后开始了盘问,“你们都几岁了?我是说在死的时候...”
      莲击着手掌,大厅顶上的藤蔓间出现三个字母,“FGH”,然后那些字母转化成汉字“十”,然后他就自顾自地玩了起来,藤蔓间不时出现“哦也”、“我是天才”之类的词句。
      “23吧...”修没有拐弯抹角,他回答狮子头的时候盯着正玩得起劲的莲,悻悻地想,果然只是个小鬼,果然没必要因为他而吃醋。不过忽而他又想到,这样想只会让菲得意,于是马上把这样的念头抹杀掉。
      菲依旧咬着自己的棒棒糖,一脸神秘主义,“秘密!”
      “不会已经是八十岁的老太婆了吧?”修把嘴朝她的耳朵凑了过去。
      修说话时搅动起来的气流吹得菲的耳朵痒痒的。菲给了修一记脑袋,“你找死...”
      狮子头对他们说,要在天国里找回自己所有丢失的记忆碎片,不然就会慢慢的衰老,“你们当然希望永远是十七岁时候的样子吧,因为天国也本应该如此。”
      修看着对面这位衰老的厉害的老头,怀疑他究竟丢失了多少自己的记忆,不过修没把他的疑问说出口,“那要去哪里找呢?”
      “你们的记忆可能都散落在时间镇的梦境之森,那里有拾穗者在守护...不过也有可能...你们的记忆碎片已经被魂狩吃掉了...然后就会像现在的我一样...”狮子头真的衰老的厉害,说话间的咳嗽都可以把肝肺咳出来,听得他们提心吊胆,“我们得沿着高墙巷走一会儿,然后到街镇收集些情报,那里的情报官是我的弟弟。”
      莲还在一旁玩萤火虫拼字,他示意狮子头看大厅顶部,大厅上的藤蔓间萤火虫拼出来的句子是,“高墙巷在哪?”
      狮子头也不甘示弱地拍拍手,那些萤火虫就变成一个箭头,那个箭头飞下来指了指四面墙中那扇最高大的门。看着莲瞪大眼睛“这样也可以啊”的惊讶表情,狮子头不禁得意地点了点头。
      修又凑近菲的耳朵吹气,“玩物丧志啊...你不准备管一下他们吗?...”
      “没必要,这样挺好...”菲说着习惯性地敲了一下修的脑袋。
      看到菲一只耳朵像充血似的通红的莲,说着“好玩好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对着菲的另一只耳朵吹气,这回菲是恼羞成怒地连带整张脸都变成了一种可爱的胭脂色,于是莲得到了修相同的礼遇。
      菲重重地敲了一下莲的脑袋,“玩物丧志啊,知不知道...不要学那个男人,没有前途...”

      门外果然是一条高墙的小巷。小巷两旁的墙壁上随机分布着各种各样的门窗。窗户有古典式的有后现代式的,有歌特式也有巴洛克式的,等等...不过它们都罩着各种颜色的窗帘,看起来五颜六色的;那些门呢,也是各种各样都有,有人行的,也有专供猫狗走的小门。
      这是一条看不见头,也看不尾的巷子,高墙也伸到宇宙的深处,白天的时候天空是一条蓝色的丝带,一到晚上又变成一条缀满星星的黑丝带。这是一条深深的巷子,不管是从长度还是从高度上来说——但却不是阴森森的。
      那么多的门,哪一扇门是通往街镇的呢?狮子头边走边说,“竖起耳朵听就行了,听到有流水的声音就到了!”不过很遗憾的是他们打开的第一扇有流水声音的门是别人的浴室,主人正在洗澡,然后他们被主人尖叫着赶了出去。被蓬头淋了一身湿的他们,现在也可以听到流水的声音了。
      “那门是歌特式的,非常高大...所以看到小门千万不要随便开...”狮子头对于自己的失误造成的灾难感到非常的尴尬,开门的莲还不知死活地挤到狮子头跟前去安慰他。大概只有他不知道狮子头此时的尴尬可以无缘无故当成谋杀生命的工具,修和菲到是涅了一把冷汗,特意离得他们远远的。
      兰尼说过,“寻找出口是会经历一番周折的,有时候还必须付出一些代价。”不过不多时,他们就找到了街镇的入口。
      他们进入漆黑一片的门,却拾级而上,就像从地下室一直往上走,最后从那扇躺在地上的门中出来。那扇门镶嵌在一块球形黑色岩石上,那种岩石就像墨水一样的漆黑。至于这块球形黑色岩石到底有多大,他们不能具体来描述,但是站在上面的人至少可以感觉到这会是一个球体。他们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小镇,就明白为什么它叫街镇了。

      上下左右都是天空,蓝色的,虽然看不到太阳,却可以知道现在是白天的时间。这个小镇的世界看起来就只有天空,而小镇的街道就无拘无束,却又错落有致地围绕着那块球形的黑色岩石分布在天空中,层层叠叠地像千层糕那样一直延伸到天空的深处。
      而连接着这些轻巧,精致,漂亮的街道的是跟球形黑色岩石一样质地的石阶,它们就像是从球形黑色岩石上长出来的丝线,飘向远处的天空;球形黑色岩石和阶梯看起来就像是不小心滴在纸上的墨水四溅开的样子。
      一段一段有限长度的街道就靠着这些黑色石阶联系起来。有时候街道不是砖石铺的路面,是狭狭长长的水道——小镇的人称它们为水街,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有多深,那些水从水街断口面流淌下来就变成了瀑布;有很多的水街,所以有很多的瀑布,它们像银练一般高高低低地向球形黑色岩石垂下来,因为某种无形护罩,在球形黑色岩石的上空积累形成一个空心的大水球。他们原先听到的水声,就是瀑布砸在水球上的声响。透过这层水天,他们看到的街镇晃晃然,漂忽不定,尤如梦境一样。
      从水天穿过去其实还是会一身湿,狮子头说这就是为什么没有事的时候他非常不愿意来拜访他兄弟的原因。
      他们穿过水天,经过三条砖石铺的街道和五条水街升到第六层街才来到一条铺着绿草的街面上。莲和菲在街道旁的商铺中用狮子头的天国通用币买了不少的纪念品;此前过水街的时候已经花了狮子头为数不少的摆渡费,那些天国通用币全都装进了街镇摆渡船夫的口袋中去了。
      狮子头说要花费那么多的精力和路费也是他非常不愿意来拜访他兄弟的原因。

      他们见到狮子头的兄弟的时候,他正在喝一杯乌龙茶。他是另一个狮子头,只不过头发不是白色的,是黑色的。他们是孪生兄弟...孪生老头...修这么琢磨着;莲到是马上为他起了名字——绰号或者昵称,管他呢...“黑色狮子头”,原来的狮子头也被更名为“白色狮子头”;菲呢也不管他们,只是嘴里含着棒棒糖把玩着手腕上刚用白色狮子头的天国通用币买回来的无数不同质地款式的手链。
      他们一起坐在草街上喝着侍者从黑色狮子头红瓦白墙的房子里端出来的乌龙茶。那名侍者是个金发碧眼像是洋娃娃一般的少女,令人遐想;然后他们又看到另外名侍者拿着点心从房子里出来,同样的金发碧眼,不过是个美少年。
      “最近有只魂狩常常跑到街镇来,刚才的那两个孩子是一对兄妹,女孩叫殷,男孩叫羽,因为被魂狩吞噬了不少的记忆碎片变得不认识对方。”黑色狮子头教他们茶道,教他们如何喝茶,修和莲到是一个德行,端着小小的茶杯一口饮尽;菲呢指了指口中的棒棒糖,意思是不想喝茶。这时候他们的衣服也渐渐干了,这是一个非常奇妙的过程,沉重的身子变得越来越轻,最后好像可以飘到天空中去了。照理说厚厚的衣服吃了水——就是驴子也知道他们不是盐不会化了,会变得很重很重,但白色狮子头对他们摆摆手说不用脱了,一会儿就会干掉的,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你说,我们三个人生前会不会是认识的呢?”莲喝完茶,一抹嘴巴,笑嘻嘻地问修和菲。修一脸装出来的凝重模样,“大概吧...”;菲摇了摇手竭力否认,手腕上的无数手链碰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响,“跟他认识?得了,那我会倒八辈子的霉的...”菲说的他当然指的是修,这让修郁闷不已。
      “魂守到底是什么啊?”莲把杯子举到黑色狮子头的前面要茶,黑色狮子头顶着茶壶中的一丁点茶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给他倒了一杯,并且再三跟他说每个人最多只能喝两杯茶。估计莲有让所有人郁闷的能力,黑色狮子头也不能幸免。
      “是一种生活在梦境之森像猫一样的动物,”白色狮子头说,“它们出生时一般会有黑白灰三种颜色,背上长着三对翅膀,最外面的是一对像鸟类一样长满羽毛的翅膀,剩下的两对像蝴蝶的粉翅和蜻蜓透明的翅膀...”
      莲努力地想了一阵,还是没拿定主意要把这种动物归为哺乳类,鸟类,还是昆虫。修想起来最初白色狮子头提到梦境之森和魂狩的时候也提到过拾穗者,于是他问,“拾穗者又是什么角色呢?农民?”修根据字面意思猜道。
      正在喝茶的黑白狮子头听到修的猜测差点没有因为呛到被茶水淹死。看来修也有让所有人郁闷的能力,而且杀伤力巨大。
      “当然不是...”缓过气来的黑色狮子头说,“拾穗者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梦之死神’,他们负责清除天国中的人们做过的梦...”
      “梦之死神?清除梦?”修觉得这个天国实在是太童话向了。
      “天国中的人,他们的梦都长在梦境之森,每个人都有一颗梦之树。”白色狮子头接着说,“梦之树开花然后结出梦的果实,每次做完梦,相应的梦的果实就要被清除,不然梦之树的主人就会一直做一个梦,直到这个梦自然烂掉,才会有新的梦之花开花结果形成新的梦...如果这是一个恶梦的话,会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
      “一般情况下会有少许零碎的记忆混在梦中,这样的记忆就需要做梦的时候获得。”黑色狮子头继续说,“不过那样的记忆通常都是无关紧要,就算是被魂狩吃掉也没多大关系——事实上那些记忆碎片,还有部分拾穗者忘记收割的梦之果实就是魂狩的食物。拾穗者的眼睛是看不见无色系的灰白黑的,所以虽然他和魂狩生活在同一片森林中却看不见魂狩,但是魂狩却特别亲近拾穗者;只有得到别人的记忆和梦,魂狩才会一点点地增加身体的颜色,每得到一个记忆或梦,就会增加一种颜色,只有得到足够都的记忆和梦才能引起拾穗者的注意,这大概算是它们的宿命吧...”
      接着他们从黑白狮子头的口中听说了一个发生在一百多年前的故事。

      在一百多年前的时间镇梦境之森中,有一只魂狩叫幻眼。这只魂狩不同于其它的魂狩,它的眼睛就像拾穗者的一样,不断变幻着各种颜色。这只魂狩第一次见到拾穗者的时候以为找到了同伴,因为他们都有一双相同的眼睛。但拾穗者只看得到它的眼睛,和黑色鸟翼下蝴蝶和蜻蜓的翅膀,它油黑的身体和鸟翼却被拾穗者忽略了。于是误会发生了,幻眼以为是拾穗者故意无视它,于是这只高傲的魂狩纠集了梦境之森中的所有魂狩,洗劫了那些还未结成果实的梦之花,从此天国的人们就不再做梦。而幻眼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想让拾穗者失业。而所有的魂狩都因为吞噬了足够多的梦而变得像锦鸡一般的耀眼,幻眼以为这样做就不会被拾穗者忽略了。但是拾穗者仍是对它们不理不睬。
      于是高傲的幻眼,带了众多的魂狩开始洗劫各个大大小小的天国城镇居民的记忆,于是,所有的人,他们的记忆都因此散失,不管是生前世界的记忆还是天国的记忆。所有的记忆都被铺天盖地的魂狩猎取,事实上魂狩这个称呼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取的,在这之前,人们都叫它们“给梦”。

      “魂狩原先为什么又被叫做给梦呢?”莲不解地抛出问题。
      “梦境之森有另外一个名字,彩虹之森,因为它有彩虹一样的颜色。这些颜色都是刚来天国时人们丢失的记忆变成的梦,而把这些记忆变成梦的就是魂狩...魂猎就像是一块把交流电转化成直流电的充电电池,它们会到十七岁的地铁车厢中收藏人们的记忆碎片然后带回梦境之森,那些记忆的颜色就会被梦境之森吸收,然后在车厢中塑造出相应的人来...”
      “我听糊涂了。”菲咬着棒棒糖。
      “因为先来到地铁——天国的是你们的记忆,先有了你们的记忆才会有你们。”黑色狮子头这么说着,修想起了当初空无一人的车厢突然间就充满了人,“而无关紧要的记忆就会被当成酬劳被魂狩吃掉...不过它们有时候也会霸占人们重要的记忆...”
      “后来那只叫幻眼的魂狩被拾穗者解决了?”莲倒是挺当心那只魂狩的命运。
      “不知道...不过幻眼消失了,原来的拾穗者零也消失了,原来零负责的那块梦境之森由新任的拾穗者树负责。”白色狮子头说。
      “好想见一见树啊!”菲觉得“树”这名字挺帅气的。
      “我要给你们的情报是...”情报官,黑色狮子头紧接着说道,“听说最近又出现了一只有着拾穗者双眼的魂狩...我想如果你们真的丢失了什么重要的记忆的话,是应该去见一见拾穗者树,因为那只特别的魂狩出现在拾穗者树的梦境之森。”

      他们并没有沿着原路折回,黑色狮子头把他们带近了房子,房子里的大厅与白色狮子头的相仿,大厅顶上有藤蔓,也有萤火虫的亮光。黑色狮子头从壁炉里取出一块腥红的木块,在壁炉边上敲了敲,那些飞溅出来的火星就呼地变成了萤火虫布满了空气。
      看得目瞪口呆的三个人还没回过神来,黑色狮子头又对那些萤火虫发出了命令,“阶梯!”
      于是那些萤火虫就聚集形成一条从地面通往大厅顶部藤蔓的阶梯形状,之后它们飞快地飞到藤蔓中藏了起来,而它们留下的光就变成了一条琥珀般漂亮的金黄色螺旋阶梯。“上面就是梦之海,你们上去乘船,然后去找拾穗者树的梦境之森吧!”
      黑色狮子头和白色狮子头推说年轻大了不想瞎折腾,不过他让那两个失去记忆的侍者中的哥哥羽一起去了。在走上萤火的阶梯,穿过藤蔓之前,莲回过头来对留下来的两个老头说,“那暂时再见了,白色狮子头,黑色狮子头!”
      这又没少让他们郁闷。不过他们推说年轻大了不想跟着去的真正的理由是不想撞着他们的另一个兄弟,他是三胞胎兄弟中的老二,是神父,一看到人就抓住不放给对方讲圣经布道的神父。他长着灰色的头发,所以莲就叫他灰色狮子头,虽然灰色狮子头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莲他的名字叫正,他的哥哥叫上,弟弟叫下,不过莲还是按原来的照叫不误;于是神父正就拉着他布道,最后双方妥协的结果是,“那好吧,就叫灰,白,黑吧!”

      他们在藤蔓与萤火虫组成的隧道中沿着萤火的阶梯向上走去,最后终于到达了尽头,尽头是一块方形的木板,应该是扇门,不过他们摸索了半天却没找到门柄,最后还是修想出了一个办法——他直接把那块木板顶了一下,木板便移到一旁去了。他们爬出那道门却发现上了一条小船,回头看来时的那条隧道,那是船的底舱啊,修顶开的那块木板原来是盖着船舱的舱盖。他们出来的时候,有很多的萤火虫也跟着飞了出来,修怕萤火虫飞光了会招来狮子头们的怨恨,马上盖好舱盖。
      他们朝四处看了看,是一片海,不像在地球上看到的那样,海天线不是一条弧线,就只是笔直的一条线。四面都是这样的海天线,莲一直很奇怪,为什么都是笔直的线,却首尾能连到一块去。
      远远的,蓝色的海面之上有很多灯塔一般的圆柱形的东西,它们都伸到深深的青空,就好像高的看不到树枝树叶的巨树的树杆。这些巨柱上长满了各种颜色的树,这些树把巨柱装饰的像是座彩虹塔。那就是一片一片的梦境之森啊!
      “但是拾穗者树的梦境之森在哪里啊?”羽绕着小船一圈,查看了一遍,到处都是这样的彩虹塔啊!
      “这还不简单...”莲显然有些得意,他对那些缠着他的萤火虫发号司令,“带我们去拾穗者的梦境之森!”于是,那些萤火虫果然组成了一个箭头,指向他们要去的方向。
      因为菲说了女人和小孩不应该参加体力劳动,所以一直划船的是修和羽;修一边划一边抱怨这船为什么没装发动机。

      他们到达拾穗者树的梦境之森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那些完成任务的萤火虫四下散开,升上天空,然后就变成了夜空中的星星。修对此已经不再感到惊讶了,有天国这种事情本身就是件让人惊奇的事情了。他们的船靠进梦境之森,然后被海浪冲上梦境之森的沙滩,那船看上去就像很突兀地贴着沙滩耸立在了海面之上。
      他们在梦境之森溜达了整整一个晚上,却没看到拾穗者树。他们不时听到梦的果实坠地的声音,不过仅此而已。那些彩色的森林在夜晚显得更加的绚烂,远处海面上就像有无数的彩虹之柱从墨蓝的海水中升上颜色稍淡的星空,他们几乎都不敢想象,这些森林中会有一棵树会是他们的梦和记忆所组成的,他们的梦和记忆竟然会是这么的光彩夺目!
      似乎在离梦越近的地方,每个人的灵魂就变得愈加的鲜明了,就好像,这样的灵魂被梦境之森的颜色渲染了,羽化成了颜色鲜艳的鸟。“羽毛鲜艳的鸟,是不会被笼子关住的。”修记得兰尼说过这样的话。
      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他们在一棵梦之树下站定,他们看见一把时隐时现的巨镰,割断了连着已经过度成熟的梦之果实的蒂梗,梦的果实坠入地面,然后消失不见。蒂梗的断口处流出各种颜色的汁液,然后那一丝丝各种色彩的汁液就变成了相应颜色的花瓣,新的梦之花随着旧的梦之果实的坠落马上又开放了。
      他们回过头去看那巨镰的主人,他们先是只看到一对眼睛,它们变幻着不同的颜色,然后巨镰的主人伸手掀开了隐形的兜帽。据树后来的解释,拾穗者的工作服因为是用这宇宙间可以找到的所有颜色的光编织而成的,所以常人是看不到的,只有拾穗者的眼睛才可以看得到。
      树掀开他的兜帽,他那张俊俏的脸就慢慢显现了出来,首先是尖尖的下马,然后是有些笑意的唇——看上去还有些邪意,高挺的鼻子,左边耳朵上戴着一枚被印第安人称为阿帕契之泪的彩虹黑曜石——天国的人也因此用Rainbow Obsidian来代指这些拾穗者...他的眼睛就不再重复描述了,最让人惊异的还是树的头发。那是一头彩色的长发,好像每一根发丝都是不同的颜色似的,随着树掀开他的兜帽它们就像瀑布一样地飘逸了出来。菲看着呆呆地连棒棒糖都忘记咬了,内心有一种冲上去用巨镰把这颗脑袋收割下来供在花瓶上的冲动。

      听了他们来的理由,树倒是显得有些尴尬,他伸了伸懒腰然后摆弄起自己的巨镰,“一个晚上收割了来自于四万八千一百五十一个人的六万两千三百四十二个梦果实,有些人一个晚上竟然会做十个梦,真是累死人了...现在绫还到处惹麻烦,真是有够烦的...”
      树说的绫就是那只有着拾穗着眼睛的魂狩。“绫把你的记忆吃掉了是吧!”树拿着巨镰指了指羽,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羽点了点头。
      “没事的,羽化完成后绫就会把记忆还给你们兄妹的...真是的,也不告诉我一声就去抢别人的记忆...”树发着牢骚的时候,从旁边的树上跳下来一只长着翅膀颜色像锦鸡一样的猫,它在树的肩膀上站定,然后指责他,“你还说...谁叫你老是说忙啊忙啊...我只好自己动手喽!”
      会说话的猫!他们都一惊。树叹了口气,“唉,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啊!”
      “是啊是啊!”那只奇怪的猫高高地仰起了头,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待他们从时间之森回来的时候,拾穗者树就不见了,按照新任的拾穗者绫的意思是,“我们换班了,他退休去投胎了...怎么...有问题吗?”她一脸挑畔的样子。修看着绫也有当初菲看着树的那种想冲上去用巨镰把她的颗脑袋收割下来供在花瓶上的冲动,不过这种冲动生成的理由肯定是大不相同的。修研究了眼前这个漂亮高傲的女孩好长一段时间才恍然大悟,原来魂狩是拾穗者的未完成形态吗?

      树看着修,菲和莲的时候摇了摇头说,“你们的记忆不在这里...大概在时间之森迷路了吧...”然后树让羽留了下来,“你在这里等...我先把他们送去正神父的教堂...”
      树在地上用巨镰画了一颗大卫之星,那大卫之星发出深蓝的光芒,树指着大卫之星说,“你们先到墙内世界时间镇等吧,我联系正神父去接你们...”他说着用巨镰像撵鸭子似的把修,菲和莲往大卫之星赶。他们一踏到大卫之星就像进了小时候玩过的滑梯中,在一条漆黑的隧道中飞快地向下滑去,最后他们发现前面出现光亮,紧接着他们便掉在了一片麦田中。
      麦田旁是条小路,小路上的远处,一盏柔和的粉红色灯被挂在车窗旁不停地摇晃着,一个灰色头发看起来很眼熟的老头,正赶着那驾马车过来,那些拉车的马看起来和那盏巴洛克式灯具散发出一样柔和的粉色,看起来就像是被扔进了粉红色的霓虹灯灯管中染了一回似的。
      他们穿过麦田朝朝小路走去,走到路旁的时候,马车也到了跟前,莲大惊小怪大喊了一声“灰色狮子头!”,正神父到是不介意莲这么叫,不过还是一再申名自己叫“正”;不过莲一直追问着副神父在哪,追问的不耐烦的正神父只好让莲叫他灰神父...骨灰级的神父...这样总比树给他的绰号好,因为换做是树的话,他会称正神父为“光头神父”,因为树的眼睛看不见正神父爱因斯坦式的灰色头发...光头这种词语不是会跟和尚、佛教联系到一块去的吗...正神父每每想到这里总是在胸口划一个十字,“主啊,请原谅拾穗者的原罪吧!”

      时间镇跟街镇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却贯彻了同一个主题:无限。这个世界就像是从台风风眼中所看到世界,大地像是圆形上升的坡道意象,天空看上去就像是女人在美发店中做的卷发,绕着小镇四周盘旋上升,修这样想。时间镇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弹簧,一圈一圈蜿蜒上升,是一个螺旋的世界,上下都无尽地延伸着,只有中心是空的,站在地面上也看不见边缘是不是有尽头。
      莲探出头去,抬头往上看了看这个像台风风眼一样的螺旋世界墨蓝色的天空,再沿着地平线方向看了看那螺旋而上的另一片天空,他想那一片螺旋而上的天空肯定一直向上盘旋着,在不同的时间里,但最后还是会和头顶时间镇中心的那个圆圆的天空相连在一起的。
      莲看到几颗熟悉的星星,在远处地平线的天空中,正在跟随着他们拾级而上,莲认出它们来了,一定就是那些萤火虫变成的星星吧,莲微笑着向它们招了招手。
      他们的头顶——也是他们脚底下大地另一面的一部分,是一圈圈螺旋的阶梯,就像是灯塔中的那种螺旋阶梯,阶梯上长满了各种颜色的巨型蘑菇和奇型怪状的树,它们都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那些他们最初来天国时所看到的绚丽的时间鱼和时间鸟就在这些光芒中懒洋洋地流动着。太阳倒是有,他们上车时的那片麦田,太阳刚刚升起,橙色朝阳横在世界的地平线,像半块巨大的烧饼。随着他们的马车延着这个世界盘旋而上,太阳又慢慢沉了下去,等他们到达正神父的教堂的时候,时间又回到了前一天晚上。
      时间镇的一面是居民们的城镇,另一面则是时间之森,联接城镇和时间之森的只有正神父的教堂。这是座很奇怪的教堂,城镇那头的教堂是巴洛克式的,时间之森那头的是歌特式的,它们的屋顶共享着一块巨大的红色十字架。
      他们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值钟楼敲响了午夜十二时的巨钟。伴随着十二声巨鸣,时间之森中的时间鱼和时间鸟汇聚到这个世界的中心通道,然后流光四逸的就像当初他们在车厢中所看到的彩虹洪流那样,向中心通道的天空倾泻而去。正神父说,“它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巡礼了!”
      “那些时间鱼和时间鸟会搅那些时间之森中巨型蘑菇的孢子,分散到时间镇的各处,它们中的少数一部分还会被时间鱼和时间鸟带到天国各处的小镇,那些孢子会寻事地成长成一颗颗的时间树...它们会迅速地开花然后结出时间的果实...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一般情况下,这些时间树会在那些时间鱼时间鸟离开后迅速地枯萎...时间树的寿命是很短暂的...”
      正说着,被时间鱼和时间鸟所搅动的彩色孢子就四散在空中,它们一接触到房子的屋顶就在屋顶上生长起来,一碰到墙壁就在墙壁上生长出来,更多的是飘落到地面,从土壤或者砖石铺的道路上生长起来。迅速生长出来的时间树看上去很像苹果树,它们迅速的开花,结果,结出来的果实也很像是苹果,只不过这些果实有各种各样的颜色。
      每一颗时间树都会长出无数不同颜色的时间果实,只要有人摘掉一棵树上其中的某个时间果实,这颗树上的其它的果实就开始腐烂,树也跟着枯萎,差不多用它们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样一段短暂的时间,在他们面前消失。
      修首先从一颗树上摘了一个海绿色的时间果实,那颗树跟着就马上枯萎了。他咬了一口时间果实,嚼了嚼咽了下去;手上剩下的果实就忽地腐烂,然后灰飞烟灭了,好像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然后莲和菲就看到修很滑稽地快速地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说话的声音也变成了“吱吱”声,根本不晓得他在说些什么,他们就像是在看一部十倍速的电影。最后修终于跑到另一颗时间树上,摘了一个胭脂红的时间果实,咬了口咽下去,才算恢复正常。
      “原来果然是要吃色环上相对颜色的果实才能回复正常啊!”修打了个嗝,恍然大悟地说,幸亏他是学画画的,不然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想。然后他一回头问正神父,“然后呢,我们要做什么?”
      “你们各自找一个金色时间果实,如果有记忆的话都是藏在金色时间果实中...”正神父还没说完话,就发现莲正在吃一个从树上摘下来的黑色时间果实,然后莲的时间就停止了。菲碰了碰一动不动的莲,笑着对修和正神父,“变成街头人体雕像了!”

      修把一个白色时间果实塞进莲的嘴巴中,菲笑着伸手张合着他的嘴巴让他把时间果实咽下去,莲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他们分别从三颗时间树上摘下来三颗金色的时间果实。
      “这个不是把亚当和夏娃驱逐出伊甸园的苹果吧?”修咬下去之前最后确认道。
      “这不会是引发特洛伊战争的金苹果吧?”菲也再三确认道。
      “看上去像供奉在神殿中镀金的塑料苹果,看得我都没味口了!”莲看着苹果也有些犹豫。
      正神父告诉他们,如果不抓紧时间,就要到明天了。他们只好勉为其难地各自咬了一口自己的金色时间果实。这回,他们到是没有感觉到身体中的物理时间有什么变化,但是记忆到是像一条倒流的河流一路回溯,回到最初,然后又缓缓流淌回来,他们三个人的记忆之流交汇,编织起了一个故事来。
      最开始他们看到的是一只在纸上写字的左手,但是这只左手马上变成了在画画。然后他们像是在看一场立体电影,关于他们生前的电影。

      修刚从美院毕业,平时常接一些画广告画的零活,
      另外还兼职摄影师赚些外快。
      虽然生活就是这样,但他总是快快乐乐的样子;
      因为他会觉得,工作的时候其实也是在玩耍;
      在玩耍的时候他总是在画着向日葵。

      菲是一个艺人,从小就是一个艺人,
      出了很多张唱片,在很多部电影里演出过,
      另外,平常的时候她的经济人还会替她接很多很多的广告。
      对于她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业余时间,她的人生就是专业的;
      一有空档她就会不停地抽着烟,大口大口地喝着伏特加或者马提尼。

      修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向日葵一样的灿烂。
      菲觉得自己已经慢慢在腐烂了。

      最近,修接了一个大case,有人叫他画一个巨型的广告牌。
      最近,菲的经济人告诉她,要她接一个小case,是一个围巾的广告。
      他想,是啊,冬天快到了,要接个大的case赚点外快,不然冬天没处冬眠了!
      她想,是啊,冬天快来了,很多人需要温暖,那就接这个case吧!

      修没有围巾,光着脖子,只戴着一顶陈旧的贝雷帽,
      带上自己的相机,赴约定的地方取材。
      菲戴着厂方的那条米黄色围巾,
      跟着经纪人去约定的地方为围巾广告让人拍几张照作素材。
      那个地方,长着成片的向日葵,
      匆匆而来的冰凉天气并没来得及让它们马上枯萎。
      他和她在一片向日葵花田中第一次相遇。

      “辛苦了,大家解散吧!”
      菲的经纪人,头发做的像爱因斯坦似,他叫下,
      他拍了拍手,宣布这个case的单方面结束。
      case结束前,她在围巾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它送给了那个摄影师。
      修有些手足无措,差点把自己唯一的那顶贝雷帽当成回礼送给菲,
      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人家又不缺这个,这个冬天自己还是要过的。

      菲的case结束后,修去买画材完成自己的case。
      在等待修完成case的时间里,菲的经济人又替她接了另一个case。
      他发现一家画材商店,迎接他的老板,老板叫上,他觉得挺面熟的。
      他在这里买了很多东西,老板给他打了九折,还跟他说,
      以后要多多光临这里啊!
      她跟着经纪人赶去为一座新落成的大教堂剪彩,迎接她的神父叫正,
      她看了看神父,又看了看自己的经纪人,他们长的真的好像啊!
      神父握了握她的说,然后说对她说,
      欢迎你的到来!

      修用完了买回来的颜料,又去了回那家画材商店。
      老板想让他接一个他兄弟主持的教堂的广告牌case。
      教堂也要用广告牌宣传的吗,基督教徒越来越背离上帝制定的方向了!
      他当然这样不停地想着。
      不过,最后他还是接了这个case,为这个冬天的冬眠赚上最后一笔。

      菲接完近期所有case,嘴上叼着一支圣罗兰,偷偷地一个人又去了一次教堂。
      神父给她看了一幅他的孪生兄弟为他的教堂送来的宣传广告牌。
      她几乎觉得有些吃惊了,自己那个严肃的经纪人原来还那么有人情味啊!
      她不知道他们是三胞胎兄弟,送画的是上不是下。
      不过给教堂做个广告牌,果然还是有一些奇怪!她想。
      她看了那块广告牌,那些向日葵围绕的教堂让她预感到了这个冬天将非常的温暖。

      菲在街头的电视墙上的各个广告中不停地来回着。
      修经过电视墙,低着头走路,在画室和画材商店间不停地来回着。

      修用了所有的时间去画那幅向日葵的教堂。
      他说可以顺便练习一下怎么画向日葵,虽然他一直都在画这种灿烂的植物。
      已经用了好多的颜料了,他却还是一直没有想好她的那个case的构图。
      离交货的期限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菲这一阵子总是一有空就叼着一支圣罗兰,
      偷偷溜出到教堂去看那幅向日葵的教堂。
      她说可以顺便向正神父忏悔自己忘记了那么多美好的记忆。
      但是即使忏悔了那么多次,她还是没能回想起多少记忆,
      因为她只有工作的记忆。
      离看到她自己的向日葵就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因此她变得非常的期待。

      画材商店的上老板隔着柜台看着他,
      如果一直找不到感觉的话,不如去原来的地方再观察一遍!

      教堂的正神父透过忏悔室的隔栏看着她,
      那么喜欢向日葵的话,就去向日葵花田看吧!

      画材商店和教堂之间隔着的是那片向日葵花田。
      天气越来越冷了,即使有这么好的阳光,它们还是开始慢慢寂寞的枯萎了。

      菲叼着圣罗兰,
      只是穿着单薄的一袭米黄色的连衣裙,站在花田间褐色的小径上。
      她看上去好像是这片花田中唯一没凋零的向日葵。
      修按着自己的贝雷帽,从小径的远处慢慢过来。
      他不时伸手碰碰围在脖子上她送的那条米黄色围巾。
      大概两分钟后,他和她再一次在同一个地方相遇了,在不同的时间。

      菲对修微笑着说,我在等着你的向日葵呢!
      他有些尴尬地笑着,可是我还没想好怎么画呢!
      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冰冷。
      他取下自己头上的贝雷帽,扣到她的头上;
      又取下脖子上的围巾,绕到她的脖子上。
      然后,她感觉到温暖了。

      菲带了足够的衣服,一条圣罗兰的烟,一瓶绝对伏特加,准备出逃。
      修买了足够多的颜料,准备作画。
      她准备在他的画室跟他住上一个星期,看他如何画出那些温暖的向日葵来。
      他准备了够两个人吃上一整个星期的食物,
      他一定要在这个冬天来临前为她完成这最后一个case。

      画材商店的上老板奇怪着为什么他都不来了。
      教堂的正神父奇怪为什么她都不来了。
      菲的经纪人下正着急地满世界找她。
      电视墙上,她失踪的娱乐八褂取代了她的那些广告,占据了大部分时间。
      后来八褂从失踪甚至演变成得了白血病什么的绝症,
      一切似乎濒临天国的路线。
      反正这都是所谓的流言蜚语,她的人气到是越来越旺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修终于画完了那幅画,黎明刚刚降临他却沉沉睡去。
      一个星期过去了,菲从床上醒来,
      吻了吻躺在身边修的脸颊,
      盘腿点起一去圣罗兰坐在床上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盯着那幅画,
      最后她穿上衣服,悄悄离开。
      一地的烟头,烟头之间那瓶绝对伏特加还有一半的水平线。
      她把那条围巾和贝雷帽都带走了,还带走了他的剔须刀作为留念,
      除了一地烟头和半瓶伏特加她什么都没留下。

      那些向日葵的花瓣好像沾染上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色彩,
      这是她的创意,她喜欢,希望生活能有各种各样的颜色;
      那些向日葵一直延伸到了世界的尽头,
      一条木板铺成的陆桥小径浮在花海之上,从中间穿过,
      跟着它们到达世界尽头,
      这是他的创意,他喜欢,希望生活能有这样开阔的视野;
      另一条小径从向日葵花田经过,木栅栏把路和向日葵隔开,
      陆桥小径的阶梯一格一格地拾级而下,把两条小径连接在一起。
      两条路相交的地方有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围巾的牌子,
      她坐在阶梯上,叼着一支圣罗兰,围着一条米黄色的围巾

      修醒来,没见到她,以为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漂亮的梦。
      他把地上剩下的半瓶伏特加一口气喝光,
      准备刮胡子的时候,没有发现那把剔须刀,
      他看盯着镜子,以为它可能是掉到镜子中去了。
      他叫了一辆蓝色的大货车,载着那块硕大的广告牌到了地铁站前。
      广告牌挂上去了,
      他站在对面的马路边上,投进几枚硬币点了咖啡想解酒,
      等了好久,他用力踹了踹那台自动贩卖机,那罐热咖啡才滚了出来,
      他打开喝了一口,看见两个少年和一个少女走过去站住,抬头看着那幅广告牌,
      他们都染了像是锦鸡似的彩发,鲜绿的米黄的粉的紫的在发梢开花...
      你要给零买一条那样的围巾哦,其中一个少年对另一个少年说。
      你也要给绫买一条哦,少女也这样对那个少年说。
      那谁给我买啊!?那个少年一脸郁闷地说。
      树你自己买不就行了,少女和少年哈哈哈哈笑着拉着一脸惊吓过度的同伴踱进了地铁站。
      广告牌挂上去了,菲却从来没去看过。

      修又为教堂画了一幅画,
      那幅画是一对新人面对着神父的背影,
      金发碧眼的一对新人,
      在教堂中举行他们的婚礼。
      他叫他们殷和羽,
      他们只是他想象中的人物。
      然后他还是待在这个城市,继续着一贯的用各种颜色调剂的生活,
      一有空闲下来就开始画沾染上各种颜色的向日葵。

      菲后来只去过一次教堂,
      为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取个教名。
      女的叫殷男的叫羽吧,正神父说。
      到最后她还是决定把孩子的名字取为莲,
      她总觉得莲是一种像向日葵的植物,
      一种是漂浮在广阔的水面上,一种是飘荡在广阔的空中。
      太阳看得久了,会出现粉红色的光晕的吧,她想。
      小孩周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在他的小小指甲上涂上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每年她都会在莲的手指甲上涂上各种的颜色。
      然后她离开了这个城市,这个国家,
      在经纪人下的安排下,往更广阔的方向发展。
      虽然对于时间来说,并没有变得宽广起来。

      十岁的莲发现了菲藏起来的那把剔须刀。
      他拿着它站在椅子上,对着自己的影子,
      在下巴上抹上白沫后,像模像样地在镜子里剔起胡须来,
      那是一个午后的一点钟,他刚小睡了一个午觉。
      菲敲了敲洗手间的门,
      莲,你在里面干什么啊!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答说,
      菲,我在刮胡须啊!

      十岁的莲还有画画的天赋。
      有一次他把所有的粉色颜料都涂到了右手上,
      和他的指甲上的指甲油一样的粉色。
      他用多余的颜色画了一匹粉色的马和一盏粉色的灯。
      他拿着其它的颜色的颜料,
      又画了两个荡秋千的金发碧眼的小女孩和小男孩,
      菲才喊着oh my god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她隔着莲戴着的那顶旧旧的贝雷帽的脑袋轻轻敲了敲,
      莲,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莲指着那幅画中的那两个小人,
      菲,那是殷和羽!
      然后他把发现的那条米黄色围巾围到她的脖子上,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莲送给你的!
      她忍着一种孤独寂寞的悲伤,感觉泪水一直在心里下着雨,
      菲摇了摇头,不,这是修送给菲的。
      菲又拍了拍莲的贝雷帽下的脑袋,
      这顶帽子是修送给莲的,要记住哦!
      心里下着的雨装满了整个空空的躯壳后,开始从两只眼睛渗出来,
      莲伸手擦了擦菲的眼泪,抱着她的脖子有些胆怯地说,
      对不起,可是,莲已经把修的剔须刀弄丢了,掉进了镜子里去了...
      他看着菲背后的那面镜子,
      他的那只粉红色的右手在镜子中变成左手的模样。

      那天天下着雨,修被困在画室里不能离开,
      于是拿着各种颜料玩起来,
      他都是用左手画画的,他用左手在右手上画了很多意识流的图案,
      这让他想起很多曾经以为是梦的记忆,
      他准备洗去这些颜色的那一刻,
      抬头看了眼镜子中画满了色彩图案的右手,
      现在它已经变成左手了。

      菲在街头的电视墙上的各个广告中不停地来回着。
      修经过电视墙,却在画室和画材商店间不停地来回着。
      她和他没有再相遇。
      他和她只有记忆留下来。

      他经过广告牌,又踢着自动贩卖机方才让那罐热咖啡出来,
      在半个小时前他刚喝完半瓶伏特加,他总是半瓶半瓶地喝,这比较夸张,
      他转头的时候看见一只黑色的猫站在界沿石旁的那排红色消防栓上,
      他觉得可能是错觉,
      然后他一直抬头看着一年前挂上去的已褪了色的广告牌,
      一辆蓝色的大货车,他看见了的话会觉得有些眼熟,
      但他没看见,它向他冲了过来,
      冲过红色消防栓,
      那只黑色的猫已经不在了,
      所以只撞到了他。
      红色消防栓中喷出来的水像是一条白色的围巾,
      掉到地上却被染成了一种粉红色的光芒。

      她和他没有再相遇。
      只有菲和莲把记忆留了下来。

      “原来修和菲是莲的爸爸妈妈啊!”莲显得很高兴,不过修和菲沉寂了很久,然后菲打破的沉寂,“这种故事太离谱了,喂,你不会相信吧?”
      “对啊,太不公平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那么早死去;如果你们一直平安,寿终正寝的话,那真是太不公平了!”修忿忿不平地捏紧了拳头。
      菲猛地大力敲了一下修的脑袋,“死蠢蛋,问题不是在这里啦!如果按照这样子的话,殷和羽不都是你虚构出来的人物吗,不是你画中的人物吗,画中的人物怎么可能跟我们一起来到天国的呢?”
      “你们这么一说,莲也不知道该不该确定了,首先我们原来的死亡记忆就有错;我们不是同一时间死去的吧,为什么会一起来到天国呢?”
      兰尼说过,“所有死去的人,不管他们是什么时候死去的,他们的时间都已经结束,他们同时到达了另一个时间的起点,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重新开始生命。”
      修总是在脑袋里想起一些兰尼说过的话,不过这会儿,他突然有些疑惑了:兰尼...他是谁?

      兰尼在快要写到故事的最后的时候,发现钢笔没水了,于是重新灌了碳素墨水。他不小心让一滴墨水滴到了稿纸上,那滴墨水马上在稿纸上四溅开去,兰尼马上采取了应急措施,用吸水纸把笔尖的墨水吸干。擦干净后,他才继续动笔把故事写完。
      他是左撇子,他写道:
      “一个故事结束的时候,故事里的人物,不管他们在故事里是不是还活着,他们都会死去。
      所有死去的人都会来到一个美丽的充满幻想的天国,在那里继续生活。”
      随即,那只左手离开写满字符的纸,一个天国结束了。

      “...the heaven which paper made up is not heavy.”
      不知道又是谁在书写着兰尼的天国,当然这个人也不会知道究竟是谁在书写着他的天国。

      下一站,天国/After Life 完

      二稿:
      起稿,06.07.28
      完稿,06.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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