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是归程

　　本以为就这么和不二渐渐地踏上分道扬镳的旅程，一场大考又抓住了手冢的心跳。
　　东京市教育部门制度改革，想测验制度效果，临时增加一次市统考，手冢却因过度疲劳休眠不足感冒加重发了烧，导致刚开考晕倒在考场，送去医院后虽然当天下午就返校，但那门考试终究是落下了。几天后分数出来，缺一门的手冢自然跌落前三，可其他科目依旧满分无懈可击，倒也进了前十，不多不少刚好第十名。
　　手冢在前十名的表扬栏上仔细寻找，却没发现不二的名字，无比诧异，几经打听，才得知，原来不二有一科目交了白卷，恰巧就是手冢缺考的那门，因此不二也就以与手冢的一分之差排名第十一，跌出前十圈。手冢强压着内心的震惊，在部活时问起不二，得到的却还是那句…
　　要加油，还有…我相信你。
　　一分之差。
　　我就在你身后，不多不少，仅仅分毫。我不紧逼你，可我会牢牢跟随你的脚步，我不是你的负担，我也许不会和你竞争，但你的寒冷巅峰里有我的温度，就如我摔倒时都会扶住的你。并肩不代表必须携手。你的回首，视野里会有我的踪影，就如我直视向前的眼眸里会有你的存在。
　　手冢好像听到了不二的心音，徐徐在自己的脑海中环绕。变声后消失了的稚嫩娃娃音变得空灵而磁性，带着流水特有的清朗。
　　手冢听不到的是天才的骄傲。
　　因为手冢勉为其难的比赛，越过了不二的底线，不被信任不被尊重的举动，这些都剥夺了手冢了解真实不二的权利，打开了不二想伸来的那支手，那支共享未来的手。
　　这些未说出的话缓缓裂成细小的刺，一丝一丝渗入手冢的皮肤，剥离肌肉，穿透骨骼，直刺心脏，只要仍旧活着，就伴随着心跳搏击一下一下的疼。

　　统考后不久手冢收到有关全国青少年网球选手选拔的相关通知，犹豫再三，仍是向龙崎教练提交了申请书，同时也递上了稻田综合病院的诊断书。
　　手臂过量训练，陈年旧疾，新旧一并复发。
　　龙崎教练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手冢的手臂。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这么严重？」龙崎教练目不转睛盯着诊断书上的字，几乎快抓不住那些轻飘飘的纸张，如若千斤的重量坠的手腕发麻。
　　手冢有点愧疚，不敢抬头直视龙崎教练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左手。阳光投射的诊断书的影子在地下微微颤抖，医院里医生劝告休息的画面和颤抖的影子交错闪过手冢眼前，只有沉默不语握紧拳，指节泛白。最终，也只能在龙崎教练的一声叹息中离开办公室。

　　走廊里，雪白墙壁上反射的阳光刺得手冢眼睛酸涩难忍，却倔强的不肯闭上眼，深呼吸慢慢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模模糊糊，脖子上的酸胀感带来的眩晕缓解了眼睛的不适，可泪仍旧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紧握的拳，指甲戳的掌心生疼，喉咙溢出破碎的低吼。
　　手冢第一次感觉到身心俱疲。
　　「手冢你怎么了？」
　　手冢猛然转身，不二微微侧头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注意到手冢眼角的泪滴，眼睛瞬间睁大，那片海中的迷茫，慌乱和担忧让手冢渐渐平静。
　　「啊…没…没什么。」
　　不二好看的眉打了个结，缓慢却坚定地走到手冢面前。
　　手冢以为不二要追问，正在思付说辞，就感觉眼角一凉，不二擦去了他的眼泪。
　　「没事了，还有大家呢。」不二嘴角带笑，可笑意未达眼底，瞳眸里透着股认真，和手冢同样的倔强。
　　还有我呢。
　　手冢愣愣地看着不二的举动，体贴而尊重，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谢谢。」
　　清冷的两字带着鼻音重重地砸在不二心里，砸出不二一个温暖的笑，柔了手冢僵硬的棱角。
　　不二忽然开始在书包里翻找。
　　「送你一个苹果，姐姐今天给我多带了一个。」刚听到这句，手冢就察觉自己手里忽然被塞了一个诱人的红苹果。
　　我是一个苹果就能被随意安慰的人吗…手冢抬头有点无奈地看着瞬间变得有点孩子气的不二。
　　「那我先走了哦，下午部活部长大人记得早点来，今天是队内排位赛的名单公布呢。」不二笑眯眯地说，戏谑的称呼缓和了尴尬的气氛，轻轻拍了下手冢的肩，不二轻快的跑开了，给手冢留下缓冲情绪的空间。
　　「啊。」手冢注视不二奔跑的背影，轻盈灵动，衬衫衣角随着身体毫无节奏的跳动也无比鲜活，直至身影消失在拐角，手冢依旧伫立在原地，手中苹果诱人的红就像不二奔跑时脸上的红晕。

　　那次比赛的隔膜好像因为这次意外事件而打破，手冢经常能一下课就听到「呐，手冢」的招呼，然后顺手带本字典出去，也能偶尔在众正选吓得铁青的脸色下平静的接受不二善意的玩笑。热身训练时的肌肉舒展运动中，也习惯了背后微凉的手带来的适宜触感。
　　天气渐冷，网球部训练时间也随之缩短。手冢去医院做检查时出来听到了熟悉的招呼。
　　「嗨，手冢。」不二在门口微笑开口，因为天冷缩了缩肩，「看到你进去了，所以在这等你。」
　　小动作落入手冢眼中，激起一阵心疼。
　　「怎么不去里面等着？」
　　「怕打扰到里面的工作人员。」体贴如故。
　　互相说着些学习网球生活的事，感觉到不二的注视，手冢突兀的心慌，正欲开口忽然被不二打断，回头看见不二盯着天空。
　　「呐，下雪了呢。」
　　飘落的雪花挂在不二的发上，本就白皙的不二一身米色装束，让雪挡的有些模糊，手冢不自觉的放松了脸庞，心头一热，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了心里话。
　　「我想带领大家夺得全国大赛冠军。」
　　不二微怔，弯弯的眉眼和嘴角全是明艳的笑意，瞳眸里细碎的光闪烁着耀眼的神采。
　　手冢心慌感又起，转身继续向前走，仍旧感受到不二注视自己的目光，虽不是芒刺在背，却也紧张无比。头顶出现了一把伞，不二纤长的手稳稳的举着那把共用的雨伞。两人呼出的雾气在伞下交汇成一股暖流，迎面扑向手冢和不二，渐渐融入身体里。
　　雪中漫步么。
　　手冢在心里微笑。

　　一晃又是一年，国三。
　　手冢也越来越忙，国三的升学对于手冢来说虽不算什么，但他的愿望还未实现就已到最后一年，可是全国大赛冠军看起来仍旧相当遥远。
　　还有和他……
　　网球部里多了好新人，多得将他们隔的好远好远……
　　看着龙崎教练今天临时通知自己赶来办公室塞给自己的资料，手冢陷入沉思。
　　越前…龙马…强力的…一年级新生吗…
　　手冢忽然想起不二。
　　不知道和你比起来如何呢，不二。

　　罚跑招数虽然屡试不爽，看着越前和荒井在底下的比赛，扰乱纪律违反规定，手冢感觉上次的惩处应该再严厉一些。不过在龙崎教练和大石的调笑下，手冢还是将这个臭屁的一年级新生写进了下一次校内排位赛的名单，也是进军全国大赛的名单。
　　不出所料，越前击败海棠和乾顺利以全胜战绩顺利入选正选。而另一方面出乎手冢预料的，则是乾的落选。
　　手冢咀嚼着乾输给越前后说的那句话。
　　「那个小子，让我想起以前的你。」
　　在第二天上学路上，不二淡淡地说起越前。
　　「手冢，你提前就确定了越前会入选吧。」
　　「他还太松懈。」手冢没有正面回应不二，不二了然地笑笑，终止了这个话题。
　　松懈与否，自然不言而喻。在乾的数据分析训练下，大家确实在逐渐成长，因为全国大赛这同一目标而奋勇向前，那种浓浓的争胜气氛充满了整个网球部，连越前也因自己的刺激而产生斗志。唯独让手冢无法感受到的就是不二的求胜欲望。
　　都大会分区预赛前，手冢看着队员们的训练，思索着过去。
　　每次和自己站在人群之外的他，就好像脱离了网球部的圈子，如旁人一般微笑观看。猫戏老鼠式的网球比赛让手冢颇有微辞，不二就是无法为自己而打网球。手冢对于不二的随意有点泄气，却从未表露。那双眼睛里影藏的才华，连乾都肯定。
　　「到现在为止，不二都没让我收集到他的数据。」
　　不二，真正的你到底在哪里？你的微笑和我的严肃也成了我们之间互相掩饰的面具吗？
　　手冢注视不远处的不二，反复良久，终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回头继续注意练习赛，却没看到不二掠过的眼神里落寞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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