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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洞
七
柏城位于西南边陲,当年冷战时期竞争军备,柏城山多地险,天然屏障被用作贮藏重武器的地方,这在柏城也不是什么秘密。当然那些军备现在是不会再在这里了,可有了这么一段,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俩人觉着连带着整个群山环绕的环境也显得肃杀起来。
顺着铁轨往前,没走多远火车洞出现在面前,非常朴实的一个洞口,黑魆魆地不见前方,里面没有灯,如一条蚕卧的巨蟒,张开大口,等着食物自投罗网。
饶是洛言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咽了咽唾沫:“叶彬,进去不?”
叶彬想也不想抬脚就走:“既然来了,也不能白跑一遭。”
洛言急忙追上:“诶你走慢点儿里面没灯别摔着!扭了脚我可背不动你!”
洛言不是吓唬人的,隧道里面确实没有灯,完全漆黑的环境,眼睛经过好几分钟才适应了这样的黑暗,洛言也不敢再托大,两个人规规矩矩地摸索着往前走。这样的黑暗让人心生敬畏,只觉人无根无着的,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铁轨,而这黑暗,像是在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
洛言看着前方的叶彬的背影,挺拔的身材让他脑子里瞬间蹦出“芝兰玉树”四个字。这个年纪的男生少有这么挺拔的,不是玩电脑玩的驼背就是邋遢不修边幅,而叶彬,他和他们都不一样。洛言突然就觉得生气,他简直是恨恨地想着,要是叶彬没这么好看就好了,要是没这么好看,自己还能坦然点儿。闷闷地,他问:“叶彬,你看过《猜火车》吗?”
“看过。怎么了?”
“我觉得吧,青春就该是那样的,毒品,酗酒,女人,乱搞,欺骗,死了的一干二净,活着的道貌岸然。”
叶彬不太适应这样的洛言,印象中的洛言,总是笑嘻嘻地冒出一些不着调儿的话,偶尔兴致来了干一架,什么伤春悲秋跟他没一毛钱关系。他斟酌着说:“那样的生活固然过瘾,可代价太大。”
洛言没有接着叶彬的话讲下去:“你知道,‘猜火车’的意思吗?”
叶彬摇头,忽而又反应过来这是在黑暗中他看不见,于是开口:“你说。”
“意思是,一个人把自己手脚绑上,卧轨,算着火车开来的时间,在最后一课挣开绳索,跳离铁轨。谁在最接近火车的时候跳,谁最了不起。”
洛言叙述的声音很低,低到如果不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叶彬不是这样屏息凝神地听,也许根本就不会听清他在讲什么。叶彬感觉背后有冷汗爬上来,火车洞本来就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有预感,洛言接下来讲的话绝对是他不会想听的。
果然,黑暗中传来了洛言近乎蛊惑的声音,他说:
“叶彬,不如我们来猜火车吧。”
洛言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叶彬的直觉,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阳光少年,他没有疯,也不是说说就算,他是认真地在提议,而这提议在他看来及其平常,就如他发短信问叶彬“今晚去哪儿吃饭”一样。
他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也不是在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儿戏,他当真是觉得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活动,其本质和他翻墙翘课没有任何差别。
第一次,叶彬觉得自己并不了解眼前这个男生,一种不舒服的陌生感,敲敲地爬满了叶彬的全身。叶彬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一直跟在后面的男生,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他盯着洛言,清楚地看见洛言眼中一片比四周的黑更深邃的暗,亮晶晶地盯着自己,狼崽子一般。
“你他妈的……”憋了半天,叶彬冒出了这么一句.
“哈哈哈……”洛言被叶彬的反应整的大笑,整个人笑的前仰后合,“叶彬你爷们儿点行不行?我他妈又不是让你去送死,你这一副见到鬼的表情是几个意思啊?”
“你他妈还不是让我去送死!”
“死不了!你只要在火车轧上来前赶紧跑开,绝对死不了!要不我们不绑绳子,这样总行了吧。”
叶彬气笑了,看着洛言乐:“你觉得,从十楼跳楼和从二十楼跳楼,他们有区别吗?”
洛言看着叶彬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叶彬,你真这么怕死?”
“我不是怕死。”叶彬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我只是不想死得这么没价值。”
“屁!你他妈就是没种!”
洛言看见走在前面的叶彬肩膀一抖,可一句话也没说,脚步不停。
那阵强风来的时候谁都没有预料到。
先是隧道前方突然出现了强烈的冷气流,接着是前方出现了隐约的一点灯光,再然后,传来了闷雷似的轰隆声。
叶彬瞬间就白了脸色,拉着洛言就要往隧道旁边的凹槽躲。隧道每隔十多米就有一个半圆形的凹槽,用来躲避火车正好。
洛言哪能让他拽动。死命挣扎,愣是不肯下铁轨,叶彬听着越来越近的轰隆声,风也愈来愈强烈,心中暗道不好,怕是再没一分钟这火车就该开来了。
已能看见火车头的轮廓,整个隧道都是火车行进的轰鸣声和风声,叶彬在洛言耳边大叫:“你他妈给老子下去!”
洛言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唇角的弧度都似嘲讽,平时总是笑着的眼睛此刻不带一丝感情,微眯着从叶彬脸上滑过。
叶彬简直感觉受辱。
好,好得很。不走是吧,想死是吧?成全你!叶彬不再管他,自己跑到了旁边的凹槽里面去。他冷冷地站着看着铁轨上的男孩,英挺干净,细瘦却有力的手腕闲闲地插在裤兜里,他不再看自己哪怕一眼,只是就这么懒懒地站在铁轨上,而前方,是渐行渐近的火车。
叶彬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这个人,这样致命的蛊惑。一瞬间他觉得铁轨上那个身影和记忆深处的那个人重叠起来。叶彬知道这两个人是不一样的,赵征峰冷漠薄情,惜命如金,依他的性格自己就算是死在他面前怕是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而眼前的洛言,他近乎飞蛾扑火地燃烧自己的生命,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在这一瞬间却奇妙地重叠了起来。叶彬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觉得洛言和那个人相像。
在叶彬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洛言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扯,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面颊上传来粗重的呼吸,扫着自己的耳垂,叶彬暗含怒气的声音低低传来:“我操你大爷……”
火车终于开了过来,强劲的气流让叶彬不得不贴墙站立,将怀中的洛言抱的死紧。只是一个火车头,孤零零地从铁轨上驶过看起来有些滑稽。然而那强风不是假的,那震耳的轰鸣声也不是假的,火车头驶过时的强光不是假的;背后粗糙冰凉的隧道墙面不是假的,怀中热烈的少年更不是假的。叶彬看着眼前那张清秀的脸,此时因为强光而染上了诱人的颜色,皮肤细腻,眼神迷离,唇红齿白。
而这个吻,发生得似乎顺理成章。
叶彬在两人都反应过来以前狠狠地吻上眼前的美餐,死死揽住他,慢慢加深这个吻。洛言也不抗拒,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拽进了无尽的海底深渊,深深沉沦,身旁四周是黑暗惊心的海水,只有紧紧搂着自己的这个人,有温热的胸膛,有缠绵而热烈的吻。这是救赎,是荒芜生命中最后最终的一根稻草,在所有的浮华过后我只看见你,在所有的沉寂之中只有你是生命唯一一抹艳色。
而终于结束了这个吻,洛言低低地笑了:“也别□□大爷了,将就将就,就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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