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六

　　最终事情的解决还是靠了叶母的人际关系，请了自小长大的死党做担保人，先变卖现有财产，余下的帐分期还完，标哥那里也松了口，帮着劝了材料商，说是逼得紧了反而挤不出油，利息就按照银行来算。前后过了不到一个星期，叶父带着暗伤被送回来后叶彬也返校了。

　　在八千米的高空，叶彬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哭他白白耗费的不值得的青春，也悼念这场一生一次的感情。耳机里面在放着歌，还是以前赵征峰经常唱给他听的美国老歌手John Cash，那时候赵征峰住在楼上，自己住在楼下，有时候晚上他就开着窗户坐在窗边弹吉他，隐约而来的旋律传进楼下叶彬的房间，就着一室月光抱着枕头靠在窗框上，以为这就是能想见的最大的幸福。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呢，已经记不得了。七年的陪伴中随便那个瞬间就动了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能记得的也只是赵征峰找了女朋友时突然袭来的慌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看着他和别人亲密，心里难过着，表面却还是笑着，若无其事地答，嗯，是啊，她对你很好，很适合你。叶彬恍惚地想着：可是你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却不肯放过我，这真是最没办法的事情。

　　他靠在座椅上，感觉无比疲惫。那个人的脸在眼前浮上来又消失，一会儿他冲着自己痞气地笑：“叶彬，你喜欢我吧。”一会儿他和他女朋友在一起，两个人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拥吻。男的吻得投入，女的也亲的动情，细嫩的手臂藤蔓一样缠着他，男人微微睁开眼，瞥了旁边的自己一眼。

　　叶彬觉得自己像是被这无边的回忆淹没，喘不过气来。他把自己埋在座位里，飞机上开了暖气，可是叶彬还是冷的直发抖。

　　耳机里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汪峰的《再见青春》，叶彬恍惚着，沉沉睡去。

　　“ ……
　　再见青春
　　再见灿烂的忧伤
　　再见青春
　　永恒的迷惘
　　…… ”

　　※

　　洛言看见前方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洛言挂着耳机插着兜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他看到接机口的叶彬，嘴角咧到了耳根，抬高手使劲挥了两下，一路小跑过来嬉皮笑脸地给了叶彬一个大大的熊抱，呼哧呼哧地摇尾巴。也不问事情处理的如何，先拉了他回去。

　　回寝室放好东西，两个年轻人在学校旁边找了家面馆就呼哧呼哧地开吃，洛言抬眼偷看叶彬的表情，吃不准他心情好点没有，试探着问：“心情不好？”

　　“没有。”叶彬搅了下筷子，转移话题，“洛言，你想过找兼职吗？”

　　“哈？”洛言傻了眼，“这还真没有。才大一急什么。不过你要想找的话，我倒是能替你看看。”

　　叶彬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低头吃面。

　　“别不信啊，我搞不好真有辄儿！上回灿龙过生日咱去的那家酒吧，乐队那帮哥们要走了，正在找驻场歌手。你要有意思我去问问。”说完他拖着下巴嘿嘿地笑，“到时候你抱把吉他，搁台上就自弹自唱。帅死个人啊！”

　　叶彬斜他一眼：“神经病。”

　　“我认真的！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吧！”

　　叶彬沉吟道：“也好。”

　　来到学校的操场，轻轻一撑坐在单杠上，叶彬坐在上面，看着冬天枯黄的草坪，心里平静了一些。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学校操场人少，空空荡荡的。

　　“吹风好玩吗？”洛言翻上单杠，抬手搭上叶彬的肩膀。

　　“还行吧。”

　　“比上课强，是吧。”

　　沉默了一会，洛言扯着叶彬跳下来：“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不由分说就拉着叶彬往前跑。

　　叶彬闲闲地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前面的少年拥有如此强的正面能量，以致于自己几乎忘记了那些黑暗腐烂的过往。

　　七拐八拐，也不知洛言是怎么找到这条已经不能仅仅用“偏僻”来形容的小路，从学校的后山绕过去，最终来到了一排破败的瓦片房前。

　　“翻过去？”叶彬抬头看着低矮的围墙，墙上缺了一个口，下面还垫了几块砖。

　　洛言径自踩上砖，身量不够，手努力伸直还是差了些才够到墙头。

　　“叶彬，搭把手。”

　　叶彬闻言上前，拖起少年的腰，隔着风衣摸到了细瘦的腰身，柔韧的手感让他一愣。他向上一托，洛言身手敏捷轻车熟路地翻了下去，落地的声音很轻。隔着墙喊：“叶彬，快点儿！”

　　叶彬比洛言高，踩上砖轻易地翻了过去，他轻巧落地，笑着掐了等着的洛言的腰一把：“得多补点儿钙啊。”

　　“补什么钙？钙片儿？”

　　那个“片”字被他念做一声。叶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洛言却笑嘻嘻地转过身，走了。

　　妈的，被摆了一道。

　　翻过墙再走几步就是学校后门那条陡坡，据说这学校以前是一座乱葬岗，民国时为了修起近代学校，就推了坟换做了课堂。洛言拉着叶彬一路跑下去，南方的地上雪还没化干净，底层结了冰有些湿滑，可洛言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一阵猛冲，拉着叶彬咋咋呼呼。

　　“哈哈，怎么样，刺激吧？”洛言撑着膝盖，嘴里哈着白气。

　　叶彬看着他这个样子，觉得好玩。可真像萨摩耶。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眼前大型犬的头发：“去哪儿？”

　　萨摩耶的眼睛亮晶晶的：“火车洞，就是隧道，去过没？”

　　听起来不错啊。叶彬也来了兴趣：“没，走吧。”

　　小城的火车洞说是在城郊，其实也就是打车开个十分钟的事儿。柏城实在是小，小到这里的出租车从来就不打表，起步价直接送你到目的地，不过这中途他再乐意载上几个人，那就不是乘客可以决定的事情了。

　　只说这叶洛二人到了城郊火车隧道那儿，冬日萧瑟的天气，南方的风透骨凉。叶彬忍不住缩着脖子，洛言却欢呼着跳到铁轨上。很快，洛言发现了这铁轨的有趣的地方，过弯道的时候，它是一个斜面。

　　洛言蹲下来认真研究着：“嗯，我记得高中上课讲过的，离心力什么的来着好像……叶彬你记得他是怎么说的吗？”

　　“记得个屁。”

　　“嘿，我说。”洛言蹲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叶彬，“你这么吊儿郎当的，怎么上的咱学校啊。”

　　“乱考的。”叶彬一边走一边说。

　　洛言追上来：“怎么乱考？作弊？”

　　叶彬没有回答，只是踢着路上的石子。这里的景色不错，西南多卡斯特地貌，山峦小而圆顶，起伏不平，古来就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这样的说法。昏暗的山阴沉沉的，压着积雪，看过去肃杀之气乍现，纵是比不上叶彬在平城见识的北国风光，倒也别有一番情致。叶彬暗念，洛言说的没错，这儿果然是个好地方，让人心静。

　　“我们小时候常玩，钻火车洞，几个胆子大点的，也不打手电，就进火车洞里面去走，过了长长的隧道出来。听着挺没意思的，但真的特刺激。一会我们就这么走，前面那个，你看见没，那就是火车洞。”洛言自顾自念念叨叨的，也不管叶彬听没听，一个人说的起劲。

　　叶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前面有个隧道。黑魆魆的，看着有些阴森。

　　洛言来劲了，站到铁轨边的沿儿上倒着走，他展开双臂做平衡，嬉皮笑脸地对叶彬说：“我要是要摔了，你可得拽着我。”

　　叶彬闲闲地应：“我要是不拽呢？”

　　“不拽我就□□你！”洛言装作恶狠狠的样子，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哈，你说要是□□你，是不是得上手铐才行？你不排斥SM吧？SM你知道吧？就是性虐待。”他说着挤了挤眼睛，“不如咱俩试试？”

　　有了那次“钙片儿”的经历，叶彬遇见洛言这样的言辞也不是不能应付了，他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往前走：“我们还没那么熟吧。”

　　碰了这么一个钉子洛言也不以为意：“这没事儿，做着做着就熟了。”

　　叶彬对洛言的厚脸皮直接无语，一路上任他再说什么也不再搭理一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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