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孟婆汤（胤禟穿奕忻）

　　静妃真的病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宫妃也情愿为了她的孩子拒不服药一病而亡。引发的后果却是那位至孝的儿子悲痛欲绝近乎追随而去，病势沉重，过了大半年仍然无法独力行走。即使病愈，身体也全垮了。
　　当时胤禟身为旁观者，感动固然有，更多的却是埋怨，鄙夷女人心思浅白，自作主张。尤其，这位母亲全然想不到他的儿子会多么伤心多么内疚，宁可生生逼死自己眼不见为净。
　　这个深爱孩子却行为愚蠢的女人是圣祖良妃。
　　现在，静妃正在重复她的悲剧。
　　她想当然认为，奕訢在眼下内忧外患的当口被派去修历代多少名臣为之陨落的黄河，根本是奕詝欲除之而后快的歹毒心思。尤其他好歹一个实权亲王，草率出行，不曾委派任何一个有分量的臣属陪同，无论如何都是不祥之兆。
　　她想到唯一能令皇帝收回成命的方式，就是去死。
　　一辈子殚精竭虑，她也是熬过来的，真想折磨死自己似乎毫无艰难，神速一病不起。
　　胤禟被抓回来由奕詝监督尽孝侍疾没几日，黄河彻底泛滥的消息传来，河道决堤改道，分三支入渤海。灾情遍布河南、河北，山东，沿岸一片泽国，田园人畜沉没无数。山东巡抚崇恩奏黄河分徙情形，请筹堵漫口。
　　奕詝一个人关在书房里静静坐了整天整夜，连口水也没喝过，胤禟数次求见不让进。隔日发出上谕：“现值军务未平，饷糈不继，一时断难兴筑，待张亮基抵东后。汝再与之熟筹。不可豫存成见。所有兰阳漫口，即可暂行缓堵”。
　　一句半长不短的话，换别人说，不过四字：放任自流。
　　胤禟瞅着御座上那张不堪重负的脸，心情平静。
　　人力难以胜天。
　　朝堂上的议论多针对各受灾省份是否还能继续征收丁银，以及粮食减产即将造成的后果。民间风声更难听些，甚至流传起皇帝无道遭受天谴的段子。
　　胤禟没办法安慰奕詝，更没办法让黄河乖乖退回固有河道，只能守在静妃身旁侍奉。至少做好一件事，毕竟奕詝对这位养母感情颇深。
　　静妃听说黄河灾情严重，便明白自己非死不可，否则儿子反而得咎。可她终究不甘心，抓住胤禟双手，老泪纵横。
　　“我受到的宠爱从不比孝全少，却因为带了蒙古血统永远屈居人下，你上头两个哥哥都护不住！”她只是人到中年，却已苍老的可怕，无论身心。
　　“和死人计较宠爱毫无意义，额娘安心养病，过段日子儿子接您出去。外面天高地阔，比宫里好多了。”
　　当年，他无法奉养生母，反倒连累她与五哥。
　　“额娘知道你一直记恨小时候我待皇上比你好。可他毕竟是嫡子，孝全的死说不清道不明，咱们问心无愧，还能说她一句自取灭亡，可是你皇阿玛始终念着她的好——谁死了，谁就是好。”
　　“额娘言之有理，先死的总是占便宜。”
　　如果有可能，他情愿比八哥晚死，哪怕片刻。转生后翻阅史籍看着一行印出的日期已然通彻心扉，八哥得知他死讯时该是如何绝望？
　　握着静妃的手，他终于开始明白眼睁睁失去亲人的感受。
　　“额娘，您想岔了，皇上不是想治罪夺我的权，他真心倚重我，您不必为了救我作践自己！”
　　静妃的笑容轻松豁达，声调却十分凄厉：“六阿哥！额娘是把真心掏给你盼着你平安一辈子。别信他们，你的兄弟都不可信。自打大清开国，皇家兄弟反目代代相传。”
　　“啊啊，是是……” 胤禟哑口无言。他能不能不认呀，自家兄弟都是好人！老四不是兄弟，都不同姓，不对，塞思黑压根没姓！

　　思路跑偏的时候，静妃一直不停嘱咐他，把身为人母该说不该说的全说了，毫无避讳地劝告他别太拘着自己，看上哪个女人想要直接娶回家，香火繁盛才能赢到最后。
　　胤禟骤然回神面红耳赤，宜妃都不曾说得如此露骨。当然也是因为那年月他风流成性，瞧上个女人必然一亲芳泽，孩子满屋。完全体会不到八哥对着一后院如花美眷索然无味是什么感受。
　　专情，看不上杂七杂八的女人。
　　对八嫂专情。
　　真可恨！
　　八哥太绝情了，那么个母老虎到底哪好。你到底和谁亲，从小到大你跟她睡的日子多还是跟我睡的日子多！虽然每次都挤个老十在外边，可是你里面还横个十四，亏死人了！
　　“我总是不甘心。”静妃还在哼哼唧唧，“如果我不是蒙古人，究竟能不能做皇后？如果不是我的出身耽误你，今天谁坐在龙椅上真不一定。”
　　“别想了。”被出身坑到一生血泪无涯的人海了去了，不缺你一个。
　　“奕訢！”静妃挣扎着坐起身子，目光灼灼，“额娘没本事为你争到皇位……”
　　根本不想要的东西，你争来了反倒要头疼。
　　“你能不能为额娘争个太后的位置！”
　　“啥！”胤禟有点跟不上她的思路。不是母爱无疆一切为了奕訢好全心全意某福祉吗，怎么突然换说法了。
　　静妃突然不像重病垂危的病人，问得字句铿锵：“我朝历代皇帝，凭你所知，谁最不堪？”
　　胤禟一愣，脱口而出：“老四。”
　　静妃的脸黑了又白，白了又紫，紫完变绿，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他，若非病体虚弱非跳起来抽他几十耳光。什么见识！
　　“他才哪到哪，国事艰难又不是坏在他手上！”
　　静妃吼完拍着胸口艰难喘息。胤禟自知失言，立刻好言相劝，两辈子加起来哄人的功夫全用尽了才勉强让静妃闭嘴安静养神。
　　“是世祖。”一滴清泪自静妃眼角滑落，“为了个红杏出墙的□□，逼死亲弟，休弃原配，放手江山之责——他不配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
　　胤禟不得不佩服她。一直以来，他骂人损人抱怨人，最多也到留下烂摊子和不预先公布遗诏导致老四篡位糟蹋兄弟的阿玛头上，没想到区区女子，直接把满清入关立国之主贬低到一文不名——虽说都是实话，到底有点不自在。
　　“额娘……总不会为了世祖废后的封号是静妃，您才……”
　　静妃装死，不吭声。
　　胤禟赞叹女人心事难解，远远听人通传奕詝来了，怕静妃一时气不顺说出惊人之语，急忙出迎，半途拦他，说静妃熟睡不宜打扰。
　　奕詝虚望几眼，也没非进门不可的打算。苦大仇深地将胤禟拉到僻静所在：“额娘一生艰辛，只剩小六一个儿子，如今朝上大事小情你皆不必过问，专心侍奉，照顾好额娘才是最大功劳。”
　　胤禟答应的很痛快。他一直很赞赏奕詝对养母的一片真情。即使举国上下内外事物纷扰焦头烂额也坚持晨昏定省，关怀问候，时常忙里偷闲亲奉汤药，娶个媳妇伺候婆婆未必有他尽心。
　　如此母子情深，他试探性开口，垂下视线小声问道：“她……还能不能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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