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东篱苑

　　十一月份，深秋季节，C城已经开始穿厚棉衣，斯小川在店里却只用穿一件长袖卫衣，黑漆漆的颜色上面还能看见各种颜色的油渍污垢，端着盘子跑上跑下，吆喝着招呼客人，干劲十足，热火朝天。

　　尚海进去的时候找了张边角桌子坐下，午间钟点工的大妈拿着便签纸上前来：“点啥菜？”

　　尚海也没抬头，照习惯说：“肥肠三样，煮个素菜汤。”

　　大妈登记下来走回厨房，把便签一撕：“10号桌，肥肠三样加素菜汤！”

　　厨房里面一通忙活，斯小川端着个大托盘就跑去10号桌了，托盘重重地往餐桌上一搁，一样一样地端到桌上，“菜齐了，慢用。”

　　说完拿起托盘就转身要走准备端下一桌的菜，走了两步觉得有点不对，慢腾腾地转过身子弯下腰，吊着眼睛往上看——尚海那张俊颜就印在了斯小川的瞳孔里。

　　斯小川兴奋得差点没窒息，心里欢呼——苍天啊！大地啊！我这是什么RP啊！

　　他这还没欢呼完，尚海就转头看向他了，想也知道，你在斯文儒雅地吃东西的时候，有一个人站在餐桌两步开外“邪恶”地打量你，你还吃得下去？

　　他这一转头，斯小川马上站直了身子，笑盈盈却有点结巴地招呼：“尚……尚老师……”

　　尚海心里也不是没惊喜的，两个人在课堂上“眉目传情”了两个月，尚海就等着斯小川表白搭讪各种的主动进攻呢，奈何斯小川就是纹丝不动！

　　没想到一周不见，再次相遇有这样的进展——至少斯小川主动叫他了！

　　尚海立马泛起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你怎么在这里？”

　　斯小川看尚海竟然搭理他，而且是“笑语嫣然”地搭理他，斯小川的胆子瞬间就肥了，提着托盘窜前两步，“我，我在这儿上班呢。”

　　尚海一怔，“哦……打工是可以的，但是也不能逃课……”

　　尚海话还没说完，厨房那边就有人吆喝：“斯小川，死哪里去了，端菜！8号桌！”

　　斯小川急忙转头，“哎，来了来了！”随即又转回头，“老师不好意思，我去忙了。”

　　尚海点头，斯小川一溜烟回了厨房。

　　尚海这顿饭吃了很久，他就是不想走，想等着店里人走光，斯小川闲下来了，上前来找他沟通交流。

　　但是好不容易等到店里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客人了，斯小川端着托盘走过来弱弱地喊了一声“老师”。

　　尚海正想摆出老师的架子喊斯小川坐下，给他讲讲逃课是学生生涯最失败，最邪恶，最堕落……的事，好劝斯小川回返他的课堂之时，阴魂不散的小老板林夏先生就扯着破喉咙叫嚷：“斯小川！洗碗了！你呆在大厅做什么！？”

　　斯小川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尚海，“老师，我……”

　　林夏：“斯小川！斯小川！”

　　尚海暗地里咬咬牙，嘴角却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微笑，“去吧，好好干活，呃……对了，多少钱，顺便结账吧。”

　　斯小川挠挠头，“不，不用，就当我请老师的，您下次再来哦。”

　　尚海笑得更温柔了，说话嗓音感觉都有点含水，“怎么能让你请，你还读书呢，这么辛苦地打工。”说完拿出钱包掏出一张一百的，“去吧，快干活了，要不然老板该骂人了。”

　　斯小川张着嘴唇想说一句“我没读书了啊”，但是话却被尚海拿钱的动作堵住了，两个人就拿着那张一百块推来推去，最后还是林夏冲过来，“斯小川！不想干啦，洗碗去！”说完一把扯过尚海手里的一百块，再找回去四十五，“慢走哦，欢迎下次再来。”

　　斯小川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厨房，尚海微笑着给他挥挥手，优雅迈步出了一碗肥肠的大门。

　　斯小川进了厨房一蹦三丈高，双膝弯曲着地，做健美先生双手握拳之动作，嘴里蹦出“耶”的高喊声。

　　林夏拿着报纸一拍斯小川的帅头，“耶什么耶！洗碗！”

　　斯小川心情好，也不和这小破孩计较，微一拱手，“渣！老佛爷！”

　　林夏又待揍他，斯小川侧身一避，“小老板别啊，打残了我，洗碗就得你上了啊！”

　　林夏潇洒地拍拍衣角，“这倒也是，小川子，好好干活吧！”说完坐到大厅打开电视看智勇大冲关去了。

　　斯小川摊摊手叹口气，自从他上岗了，小老板就各种的偷懒了，不过大老板都不说话，他一个打杂的自然也不敢说什么，只得乖乖干活，毕竟包吃包住，还拿八百工资呢。

　　尚海一路走回家的路上，脸上都泛着笑容，心里觉得自己这春天也应该到了吧！不过还是得劝劝他别再在餐馆端盘子了，耽搁学习不说，形象也实在不是那么赏心悦目啊，那黑色卫衣都脏成那样了，尚海想到这个就有点犯恶心，也不能怪他恶心这个，高岭之花嘛，总归还是有点清高孤傲加洁癖的，见到长得丑的人都觉得别人恶心，更别说你不讲究卫生了！

　　尚海一路想一路笑，等到了家门口才想起：“啊！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拍拍脑袋，心里低语：“明儿个再去那边吃午饭吧！”

　　第二天没胡南那班的古代文学史，尚海上课也没抱期望能看到斯小川，所以中午一下课，他就迫不及待地往一碗肥肠冲，还别说，真的很少看到尚海走路走那么急的，平时都是一副雷都打不动的谦谦君子样，只能说明荷尔蒙的力量足以颠覆一个人！

　　进了一碗肥肠的大门，正好看到斯小川端菜到门口的桌子上，斯小川一抬头果断就和尚海打了照面，斯小川那个惊！那个喜啊！这不见就不见，一见天天见！斯小川严重觉得自己的春天已经来临了。

　　两人视线相对，脸上皆泛出了笑容，斯小川是呆愣愣傻傻的发自内心的笑，尚海是优雅地迷人地做作地摆出地恰到好处的脸皮子动作的笑。

　　斯小川急忙迎上去，“老师，您来啦，快请坐。”说着不由自主地学起古装电视剧里的店小二，反正他肩上也正好又快擦汗的毛巾，于是把毛巾一扯下来，在木凳上拍了拍，“老师快坐。”

　　尚海嘴角有点抽搐，斯小川那模样说实在的太挑战他的神经了！他瞬间有种HOLD不住的感觉，觉得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或者太饥渴了，所以出现一个成天对自己放电的帅哥就不小心地觉得也许可以来一段激动人心的生死恋，但是却没去考虑，这帅哥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斯小川看尚海愣愣地没反应，站直了身子一脸疑惑地：“老师？”

　　尚海瞟了斯小川一眼，僵硬地笑了一下坐了下来，坐在斯小川擦过的那张凳子上，尚海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想着斯小川用擦过凳子的毛巾又擦汗，然后自己再去亲那张被脏毛巾擦过的脸颊？

　　尚海一阵恶寒，斯小川问他吃什么他也没回答，斯小川眨巴两下眼睛，有点忐忑地喊：“老师，尚老师？”

　　尚海一个激灵转过头，斯小川有点懵懂，有点担忧的脸庞映入眼球，尚海又生出一种“五官真的很端正啊”的感慨。

　　斯小川再问：“老师您点什么菜？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怎么没精神，要注意休息哦。”

　　尚海抿唇微笑摇摇头，“没事，上课有点累，来一荤一素一个汤吧，你看店里什么好吃就上什么就是了。”

　　斯小川灿烂地笑着：“好叻，您稍等。”然后撒开蹄子就冲进了厨房，把托盘往林夏怀里一塞，“小老板你暂时端一下菜！”

　　林夏错愕，“你要干什么？”

　　斯小川窜到灶台前，“炒两个菜！十分钟就好！小老板拜托！”

　　李崇庆转头，“你炒菜？”

　　斯小川忙点头，“老板拜托了，这两菜我来炒，就不麻烦老板您了，您休息一下吧！”

　　李崇庆：“别砸我招牌！”

　　斯小川忙不迭地点头，连声保证：“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十来分钟，一个蒜苗回锅，一个炝凤尾就炒好了，斯小川拿起一个托盘把两菜放好，再舀上一碗本来就熬好的棒骨汤，盛上一碗米饭给尚海端了出去，“老师，饿了吧，快用餐了。”

　　尚海微笑着轻启红唇，清雅嗓音悠悠地飘出两字“谢谢”。

　　斯小川瞬间觉得浑身舒畅，就冲这声音，这笑容，这两汉字，他斯小川就是给他炒一辈子菜，端一辈子汤，他也觉得值啊！可惜斯小川同志却不想想人家尚海愿不愿意他伺候他一辈子！

　　斯小川看没林夏的破嗓音干扰，就那么傻站着看尚海用餐，只觉得越看越爱。这人的手怎么就这么好看，白皙纤长，骨节清朗，天知道斯小川是怎么看出骨节清朗的！这人吃饭怎么这么优美，安安静静地完全没有杂音，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缓缓流淌的小溪一般，给观赏者一种安详秀雅的视觉冲击。

　　斯小川呆在那里看的愣了，太久没在课堂上观赏尚海，斯小川果断犯了相思病，恨不得一次看到饱！

　　尚海吃了好几口饭之后，转过头诧异地看着斯小川，“有事吗？”

　　斯小川呆呆傻傻的，“啊，没，没……老师你，你慢用，我干活了……”说完话却又舍不得走。

　　尚海笑笑，“要是不忙，就坐下来吧，我们聊聊？”

　　斯小川闻言大喜，急忙坐到尚海对面去，笑盈盈地看着尚海，激动地问：“老师，我们，我们聊什么？”

　　尚海放下筷子，斯小川指着桌上的菜，“老师你边吃边说吧，这大中午的你肯定饿了。”

　　尚海瞳孔有点放大，愣了一下才恢复成波澜不惊的伪装容颜，“说完再吃吧，寝不言食不语。”

　　斯小川讪讪地抓抓头，“哦……”

　　尚海：“你，你叫什么名字？”

　　斯小川有点不可置信地抬头，“啊？”

　　尚海突然间有点尴尬，别问他为什么会尴尬，反正他就是尴尬了！于是也不追问了，甚至视线都没看向斯小川。

　　斯小川又挠挠头，反应过来了，尚老师应该是不知道他叫什么的，怪只怪自己想当然地觉得自己和老师已经认识两个月了，已经很熟了，于是赶紧回答：“呵呵……我叫斯小川，呵呵……”

　　尚海转过视线，“哦……”

　　“哦”了之后，两人之间就冷场了，斯小川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头脑中一时之间没法组织起来语言。尚海却是在考虑自己要不要提让斯小川放弃打工，专心学业这个事情。

　　尚海话语在嘴里转了两圈终于决定说出来的时候，林夏那小身板阴魂不散地窜到了斯小川身边，“好你个斯小川，指示我干活，你在这里干嘛？”

　　斯小川急忙讪讪地起身，“就去，就去。”转头看着尚海，“老师不好意思哦。”

　　尚海能说什么？于是只得摆摆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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