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喝成仙记

　　回到雷家，神经粗如木桩的小道士，自然没有发现身背大弓的小猎人古天天看向他肩膀的怪异眼神。雷婶满桌的饭菜量大味重，吃得小道士口舌餍足。

　　虽然从青丹观带出的丹炉碎裂成渣，天金子难过了好一阵子，但也不知从何冒出的另外小丹炉，弥补了小道士受伤心灵。肚皮圆滚，天金子满足地眯着眼睛，心情已经阳光普照。

　　“这个丹炉不够大，但是看上去比较结实。”临睡之前，小道士掏出怀中巴掌大小的小丹炉，眨着眼对阿虎说道。

　　阿虎趴在天金子盘坐的大腿窝里，一爪子拍飞样式古朴的丹炉。圆溜溜的小炉子，在小虎崽慵懒的哈欠声中，滚到木床的床脚。

　　天金子也不担心这炉子丢失，抱起虎崽，往床上一倒，没心没肺地合眼就睡。

　　阿虎长尾一甩，湛蓝色的虎眼扫视床脚小丹鼎七彩流光隐约闪烁，也不甚在意地往天金子暖和的怀抱一缩，陪着小道士安乐睡去。

　　深隐在长白山脚下的雷家寨，笼罩在沉静夜色中。因大半武力凶悍的猎人背着从深山猎获的野物，离开寨子，与外人交易。雷家寨看上去比往日平静许多，但寨子外的机关陷阱，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剩余的青壮猎人大多在紧要的关口警戒着。而老幼妇孺，则在炊烟渐熄之后，吹去火烛，安宁沉睡。

　　这是雷家寨数百年来不变的生活方式。

　　古蓝天性好动，因为同居的雷铁心随这雷大叔离开山寨，他干脆搬到雷家。他本打算晚上和天金子作伴，只是晚饭前惊恐一幕，还让古蓝心有余悸。小道士同榻而眠的心思瞬间化为灰灰。

　　好在雷家还有一处闲置的床榻，是雷婶闲而无事，练手做的雕花山木床榻，略一收拾，也能足够古蓝一人过夜。

　　唯一不足的是，躺在木头床上的少年猎人，蜷缩在被子里，翻来滚去，脑中不断回放着在山泉边见过的漆黑凶虎的模样。少年人心性不定，一想到那犹如神兽的黑虎，不安的心中，还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兴奋。

　　如此庞大的猛兽，怕是祖辈也不曾见过吧！

　　古蓝翻了一个身，皓白的牙齿咬着指甲盖，两眼发亮。

　　他一宿没睡，翻来滚去，越是胡思乱想，心中胆怯竟然渐渐消退。他贼眼乱转，想到平日里安静蹲坐在小道士肩头，看似毫不起眼的小兽，越发心痒难耐，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前被吓得连滚带爬的狼狈模样。

　　等晨光初亮，古蓝还未阖眼，便听到山寨雄鸡啼鸣。他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恍然从木床上跃起，习惯性地开始了每天的晨练。

　　雷家寨祖先行伍出生，历代对子孙习武强身异常苛刻。无论男女，刚一脱离蹒跚学步，就开始每日修炼武艺基本功夫。

　　这种习惯，印刻在雷家寨的每一个人身上。即使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也会准时起床，舒展筋骨，打一套刚硬的拳法。古蓝往日和雷铁心住在一块，多爱偷懒耍滑，加上夜晚时而和雷铁心折腾滚铺，难得有如此早起的时候。

　　他舀了一瓢冰凉的山泉冷水，洗漱干净，伸着懒腰，推开雷家后院的木门，神清气爽地摸了摸腰间的乌木小弹弓，捡起一粒黄豆大小的石子，撑开弹弓上的弹性极佳的兽筋，对准寨子里一棵野山梨子树。

　　“啪”地一声。

　　一粒成熟的野山梨子，从树上掉下。

　　古蓝眼明手快，还没等梨子掉落在地，已经被他单手接住，用衣袖草草拭擦干净，乐滋滋地塞进嘴里，肯下一大口清甜多汁的梨子肉。

　　“哇！”

　　一声惊叹的呼声，从不远处传入古蓝耳中。

　　古蓝转头一看，可不正是养着一只庞然大虎的小道士天金子。

　　天金子每日作息规律，自幼在青丹观养成了清晨早起的习惯。他刚一出门，眼角还迷糊迷糊，只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身手敏捷，不用爬树，就从高高的树梢弄来一个梨子。小道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毫不掩饰惊叹不已的神情。

　　古蓝刚一看到天金子肩头眯着眼打盹的黑虎，险些忍不住后退一步，但看到小道士熟悉的模样，到底没有落荒而逃。

　　瞄着蜷缩在小道士肩头，身形娇小如山猫的黑虎，古蓝鼓起勇气，仰头拉开弹弓，又从树头打下一颗圆润成熟的山梨。

　　“金子，给你！”古蓝接住掉落的梨子，朝着天金子招招手。

　　天金子对食物自然来者不拒，他冲到古蓝身边，接过梨子，学着古蓝用衣襟粗粗地擦了擦山梨的外皮，毫不犹疑地塞进口中，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好吃么？”古蓝看着小道士贪吃的熟悉模样，昨日残留在心中的惊恐也渐渐消散。他忍不住笑了笑，拉着天金子在野山梨子树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也继续啃着手中吃了半个的山梨。

　　“嗯，嗯，好吃，”天金子一觉醒来，正觉得口中干渴。野山梨子冻了一夜，冰冰凉凉，酸甜可口，吃着爽口无比，一会儿工夫，啃得只剩下小小的梨子心，“天天，你真厉害，能把梨子，从树上打下来！”

　　天金子想到他在青丹观时，为了采摘高树上的野果子，常常要麻烦师叔祖，将编织的藤条梯子悬在树上，才能摘到一部分果子。比起古天天这手指哪儿打哪儿的绝活，真是十万八千里。

　　“嘿嘿，”古蓝听到天金子的夸奖，笑得眉眼眯起。他虽然在雷家寨中武力吊车尾，但论起射击的天赋，却在寨子里是独树一帜，最为自豪。这将树梢野果完好无损打下的技艺，更是山寨里仅有的绝活，“小金子，你要吃树上的果子，尽管找哥哥我帮忙！”

　　提到有吃的，天金子自然欢喜无比，笑眯眯地应了。

　　两人坐在树下，又啃了几个山梨，才并肩走进屋子。

　　此时天光大亮，雷家小宝正正儿八经地站在前院扎着马步，一旁老当益壮的雷家老爷子赤膊上阵，双手举着石锤，锻炼臂力。

　　古蓝一看这爷孙两人的架势，也不甘示弱，在前院找了一处空地，拎起一个比雷家老爷子略小一号的石锤，不断举过头顶，专修臂力。

　　厨房中，已经传来柴木松针燃烧的烟香，袅袅炊烟，顺着雷家石屋屋顶上的烟囱，飘向天际。

　　天金子也不偷懒，他从后院抱了一堆劈好的柴火，钻进厨房，坐在灶台边上，熟练地帮着雷婶照看灶火。

　　“金子，”雷婶手持一个木瓢子搅动大铁锅里的香米粥，转头看天金子稚嫩脸庞在灶火的映照下红通通，“吃过饭，跟我去选一把刻木的刀子。”

　　“啊？”天金子猛地抬头，两眼发亮地注视着面带微笑的雷婶。小道士虽然拜师雷婶学习木雕手艺有一段时间，却从没碰过刀子。倒是每天不断摸索着各种木头，熟悉不同年份各种木料的质地。

　　听到雷婶应允他碰刀子，天金子兴奋地险些跳起。

　　从雷婶的教导中，天金子也知道他所学的木雕工艺，和普通木头匠人有着极大区别。大多数木头匠人，手中往往离不开刀斧，刨子，凿子，墨斗，木锉这些基础的工具。而雷婶的木雕手艺，手中却只有一柄雕刻刀，一刀百用，刀不离身。

　　无论是砍伐山木，还是雕绘细纹，都是用同样一柄刀子。

　　“当年，我跟着养父，花费三年时间，行走大江南北，摸过了不知多少木料，才被允许选刀，”雷婶取了案板，一把被磨得泛着冷光的菜刀，迅疾如电，转眼之间，案板上的整块腊肉就被分解成均匀近似透明的薄片，“你虽然跟我学习不过一月有余，但我也看出，你心中有事，不能在山中就留，我也只能破例，让你早早选刀，传授基础刀法。”

　　“嗯，我要去找师叔祖！”天金子坚定地点头，虽然山寨的生活安逸舒适，但小道士始终没有忘记寻找师叔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想法也越发强烈。他不会掩饰情绪，想法写在脸上，很快就让雷婶发现了。

　　“是长白山上的神仙么？”雷婶将腊肉片入锅，混着嫩菜大火翻炒。天金子在雷家寨生活的时间，同她相处最久。小道士心思单纯，也不遮掩，对他的来处，雷婶也能猜到七八分。

　　“啊？”天金子一愣，粘着草木黑灰的手挠了挠脑袋，呵呵一笑，“我们以前是住在山上。不过师叔祖转世去了，我要去找他。”

　　肉香和清爽的菜味热油翻炒出迷人的滋味，雷婶将菜肴装盘，摇摇头，没有多问天金子山上生活，只嘱咐道：“你以后在山下，别提起在山上的事，外面世界，人心杂乱，事态纷纷，保不定那有人因那只言片语，起了歹心，在山外你只管少说多看，少沾是非。”

《窗灵》
俺的新文，不定期更新，阴沉小妖和呆愣小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