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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桥流水人家
太子东宫，守备森严。
自从上次事情无法挽回到被大臣们联名上书之后，他就下令封锁了东宫对外的联络。这是皇家的丑闻，不能让消息流传出宫……
“太子呢？”他踱进东宫的大门，随口问一边的侍卫。
“万岁，太子殿下在清净居。”守卫的侍卫恭敬地回答，又犹豫了片刻，加上一句，“跟……那个人一起。”
他点点头，这点他早就料到了。
清净居，环境清幽，一石一木都表现了工匠的巧妙心思。从皇家泉源里引出的清渠，渠水从清净居一旁淌过，叮咚作响。渠上驾着一座木桥，木桥上苔藓青青，看上去似乎湿滑难行。渠水边居舍前，秋千微荡，一对人儿相互依偎着坐在秋千上，低声细语。
他站在离渠水不远处浓密的灌木旁，任由灌木遮蔽自己的身影，出神地望着秋千上的两人，一时间竟然狠不下心去打扰。
左边剑眉星目的男子是他的儿子，他一直看着他长大，教他骑马射箭，教他用人策略，教他身为下一任帝王应该学的一切。
依偎着他的还只能算是一个少年，眉目清秀，面颊白皙，双眼水润，气质安适，像是玉做的娃娃，必须精心呵护。
男子低声对少年说了些什么，少年虽然愁眉不展，不过仍旧扬起一丝笑颜。
片刻，少年轻盈地跃下秋千，带着恍惚的神色走到小渠之旁，慢慢坐在草地上，轻轻撩起清澈的渠水。渠水冰冷，少年的手慢慢被冻得泛红。
少年皱了皱眉，甩甩手上的水滴，然后将手凑到嘴前呵着热气。男子见状，走过来半跪在他身边，握住少年冰冷的手。交握的双手传递着温暖的气息，少年羞涩地低头，嘴角上扬，男子同样噙着幸福的微笑，目光爱怜。
他站在树后……恍然间回到了四十多年前，那时，他还只是太子，而那人是他的伴读。
少不更事的时候，那人就来到了他身边。一开始只是拘谨，一同听太傅授课，一同温习功课，并无太多交谈，但是渐渐，就不同了。
身为太子，他鲜少出宫，而那人就会给他讲述宫外的世界，讲述他的家人游历大江南北的所见所闻。他被他口中的世界所吸引，又逐渐被他所吸引。
懵懂的感情青涩，只是知道想要跟他在一起，长长久久……
他喜欢雪，帝国国都却偏南，并不能经常看到积雪遍地。每次下雪，他就会兴奋地拽着那人在御花园戏耍，接住天上飘落的雪花。
他们像是孩子一样模仿民间孩子们的娱乐，堆雪人，打雪仗，然后看着对方满身满脸的白色雪片哈哈大笑。
玩起来，他就会忘了一切，眼里只有对面那个双颊发红，风采摄人的他。直到宫女们急切的呼唤声传来，他才记得自己要去太傅那里上课，而那人则会靠过来轻声嘲笑他刚才的孩子气，然后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的肩上。
平静下来，才感觉到周身的寒气，特别是触摸冰雪的手掌，麻木还带有微微的痛痒。而那人会在宫女们看不到的角落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为他温暖冰冷的手心。
他侧头看向他，会看到他眼睛里流转着盈盈的笑意，那一刻，他了解到什么是幸福……
南方的雪只是细细碎碎的，他向往北方辽阔草原上的积雪，听说，那里的雪如鹅毛一般的大，可以清楚看见专属于雪花的精美细致的纹理。
而那人也曾经发誓，会带他去北方，在草原上策马扬鞭，看积雪遍野，喝青稞浓酒，观落日炊烟。小的时候，他一直深信他会带自己去，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发觉，这只是一个美丽空洞的誓言。
他是太子，是帝国下一任的帝王，他没有在草原上尽情策马的自由，没有去看北方戈壁雪花漫天的自由……他，也没有跟自己所爱的人天长地久的自由。
没有人去点破这层纸纱，他们都装作不知道，只是珍惜着可以在一起的时间。
童稚时，那人总是喜欢对他说：以后，我带你去。
长大了，他却再也不去提“以后”了。
他们没有未来，没有“以后”……
“不要难过，青镜，实在不行，我就陪你一同逃走！我不做这个太子，我只愿跟你一起白头到老！”男子握住少年的手，言辞恳切。
少年苦涩地微笑，轻轻摇头，“你在说什么啊……这怎么可能……我们不可能逃过朝廷的天罗地网，你也不可能抹杀自己是皇室血脉的事实……”
他站在一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微露苦笑。
他也曾这样对那人过，而那人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尽管是那样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段感情不被任何人发现，但是，没有人可以真正遮掩住自己爱恋的感情。他们之间的事情，终于被心思细腻的人发觉了。
不过幸好，他们只是发现东宫太子与一个男子交往过密，并不知道那个男子是身为他伴读，才华横溢，温文有礼，被寄希望为下一任朝廷重臣的他。
父皇的震怒，母后的眼泪，皇太后的训斥，一切如排山倒海一样来袭。他咬牙忍受，绝对不说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的痛苦，同样也是那人的心痛，他对他大吼：把一切都说出来吧，两人共同的孽债，责难也要由两人共同承受。
他捂住他的嘴，摇头，努力扬起笑容，坚持说自己并没有那么脆弱，一定可以坚持，一定要保护他。
终于，众人逐渐放弃向他追究另一个人是谁，他们只让他离开他。他是太子，他代表着皇室的荣耀，他比任何人都不被允许做出这样的事情。
父皇告诉他，他将要大婚，太子妃是当朝丞相的千金。
“我们逃走好不好？我不当什么太子，不去跟那个女人结婚，只有我们两个人，布衣而居……”
“这根本不可能……皇宫森严，哪能那么轻易离开……”
“那么你就想看着我娶一个女人，从此相见却不得相守，只能以君臣相交吗？！”
“……我怎么可能愿意……我怎么可能舍得……我恨不得杀了看守你的侍卫劫你出宫……”
婚期一天一天的临近，在他近乎绝望的时候，那人突然告诉他，他安排好了，马上就可以带他离开皇宫。
“这是在冒险……我无法保证能够成功，但是我已经疯了，我宁愿放弃所有的一切，甘愿一试……”
“我也是……我们去边疆，去看边疆的大雪……”
紧握住他的手，他欣喜若狂……
然后……
回忆戛然而止，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不由伸手扶住身边的树干。
枝叶哗哗作响，渠水边的两个人猛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灌木旁边的他。
男子惊觉地站起身，挡住身边的少年，警惕地看着他，行礼，“儿臣见过父皇，不知父皇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少年惊恐地揪住男子的衣服，胆怯地看着一身明黄的他，原本红润的嘴唇霎时间毫无血色，微微地颤抖着。
“草民……草民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少年委顿在地，男子急忙回身扶起他，心痛的目光在他苍白的容颜上流连。
他深吸一口气，缓步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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