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似画

　　胤禩的八阿哥府邸邻近运河，位于通惠河北端终点的朝阳门埠头北岸。运河经过治河名臣靳辅、陈潢十多年的栉风沐雨静心修葺，已大大改善了明末战乱兵燹中失修时久，淹淤壅塞，舟船难行的状况。运河一通，漕运更胜往日地活泛起来了，同时河道两岸也很快呈现出一番崭新面貌：夹岸店铺馆肆鳞次栉比，飞檐翘角危楼插天；民商裒集，车马频繁，民睦市兴，繁华热闹。
　　街上灯火明亮，空中烟火灿烂，耳边是炮仗声、人群的惊呼声吆喝声……舞狮子，摆龙头，耍胸口碎大石、张嘴吞宝剑，耍花枪、踩高跷……各种小吃摊：糖葫芦、棉花糖、茶汤、豆汁、扒糕、馄饨……
　　诸色入目，各味萦鼻，声声入耳。胤禩融入热闹的人群里，慢慢踱着，随意看着，感受着周围热闹欢乐地喜庆氛围。与皇宫深院里庄重肃穆完全不同，这里是平民大众的过年的方式，率性随意，可以尽情尽兴。这才是真正过年的样子吧……
　　突然，前方不远处似乎出现一阵骚乱，周围的人纷纷趋迎过去。
　　胤禩看向去查看情况回来的侍卫霍青：“什么事/？”
　　霍青躬身答道：“回主子，是一个小贼被抓了个现行。”
　　大过年里，天子脚下的小偷竟这么猖狂？
　　胤禩往前迈开了布步，霍青和另一个侍卫卫平紧护在他两侧。
　　叫骂声从围观的人缝里蹿出来：“好你个小毛贼，大爷的东西也敢动，吃了熊心豹胆了是吧！”……“把东西交出来…别以为装哑巴就治不了你…大年初一找爷晦气，看爷怎么饶你。上去！”一阵拳打脚踢声响起，却没有声哀嚎或求饶的，反而又爆出一阵惊呼：
　　“啊，偷了这么多东西！”
　　“看来是个小乞丐吧，胆子真够大的。”
　　“怕是饿恨了吧，偷得全是吃的。”
　　“也够可怜的，看是要被打死过去了。”
　　“呸呸呸，啥死的活的，大过年的甭说这些不吉利的。”
　　……
　　胤禩穿过人墙看去，地上趴伏这一个瘦骨伶仃的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破烂的粗布棉衣，尖头裂了口子的靴子——明显是成年男子的尺寸。
　　此时少年的脏黑的右手被一只脚压着，手心里抓着一个爱窝窝，地面上还散了好些，有年糕、炒疙瘩、豆馅烧饼、墩饽饽、蜂糕、撒子麻花…
　　前一世胤禩一向疼爱三个弟弟，少不了带些宫外新鲜稀罕的小玩意小吃食给他们。十阿哥更是一个嘴馋的，小时馋各种民间小零食，大了馋各种珍馐美味，后来又是小儿子小女儿，因此他对于京城百姓里有名的特色吃食玩意儿也是略知几分的。
　　少年干裂的嘴唇挂着几缕血丝，语气里有几分哀求，眼神却是清澈而倔强：“我没偷你的东西。这些糕饼不是你的，把袋子还给我。”
　　脚的主人——一身紫红华服纨绔子弟模样的青年，抬起移开了那只小手，却补了一脚踹在少年膝盖上：“还嘴硬，刚才就你撞了爷一下，爷的祖传玉佩就不见了，不是你还会是谁。还有这些，一看就不是干净东西。哼！”
　　一个仆从拿着一个旧布袋走到青年跟前：“二爷，这破兜里没找见您的玉佩，全是糕饼。”
　　“没有？刚才搜了身也没有…小□□西藏哪儿了，说！”说罢又抬起脚。
　　“不是我.。”少年一滚一缩，堪堪躲了过去。
　　青年一脚落空更是气恼，逼上去就要大动拳脚，却听见一个温雅的声音响起：
　　“慢着。”
　　青年抬头一看，便愣住了。漫天烟火的背景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银袍灰裘，玉面星眸，清雅俊逸。
　　胤禩露出温文的淡笑，顿了一下，示意霍青将男孩扶坐起来。
　　“你没有那他的玉佩？”胤禩走到少年身边，肯定地问道。
　　少年看向胤禩，一时呆愣，眼中闪过茫然，困惑，警惕，最后又复一片清明，还有一些感激得点头巴巴地说：“我根本不知道他什么玉佩银佩。”
　　胤禩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转向青年：“这位公子，在下看那位小兄弟倒不像说假话，或许中间怕是有些误会。理清楚再作论断也不迟。”
　　青年这才回过神来，直盯着胤禩，不知所云地迭声应着：“是是，误会，有误会。”又指挥仆从：“你，你，把东西捡起来还给小毛—兄弟。”
　　胤禩泰然自若地看着地上的东西一个一个装入旧布袋里，然后男孩将布袋紧紧抱在怀里。
　　“公子果然是明理之人。”
　　“啊，哦，不敢当不敢当。在下赵天宝，鸿胪寺主薄乃在下妹夫。不知公子您高姓尊名？今天真个好日子，在下对公子一见如故，如此良辰吉时，不知——”
　　“二爷、二爷…老夫人老爷急着找您呢！”一个长随模样的人急急跑来打断了话，“可算找着二爷您了。这玉佩虽然粗陋，毕竟是老夫人的心意，二爷还是自个儿挂着，每回出门总让老奴收起来总是不妥当。”长随一边唠叨一边往青年腰间系上一块巴掌大小雕成福字形状的黄石玉佩，“二爷，咱们可得赶紧回去，不知什么事，老夫人老爷催的可急了……”
　　青年显然不乐意，却无可奈何：“知道了，知道了。泰管家你先回府招呼一声，我和一位公子告辞一下随后就——啊，人呢……”
　　天上烟火依然灿烂，地上少年杳然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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