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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捌
8.
雨水與高溫並存的天氣向來是最不討士兵們喜歡的。暫且不說戰場上大雨和強光照的雙重阻礙,脾氣變得暴躁易怒私鬥頻發是因為它,興致缺缺瞌睡變多也常常跟它脫不了幹係。
作為瞌睡變多的直接受害者,這天中午白蘭從午睡中醒來時,時針已經指向了下午兩點,這是他入夏以來最長的一個午覺。副官也在這個時候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提醒他下午的作戰訓練快要開始了。
白蘭站在盥洗室裡遠遠地發問。
“我忘記了,今天下午應該輪到哪些傢夥啦?”
“報告長官,下午參與訓練的是新兵的一至十二小隊。”
白蘭開著水嘩啦啦地洗臉提神,水聲差點就把副官的聲音給蓋過去了,但他還是在對方模模糊糊的聲音中敏銳地捕捉到了新兵這個詞。
「受訓對像是新兵小隊。」這句話放在白蘭腦中可以等價於「今天下午可以盡情觀看骸君倒楣的樣子。」
太難得了。白蘭心想。
由於六道骸日漸囂張的挑釁行為和白蘭本身有戰必應的作風,兩人間的摩擦碰撞自六道骸入伍以來從沒間斷過。雖然多數時候是白蘭在打鬥中占了上風,但六道骸在失利時的撤退上比卻他高明,每每能在眼看就要吃槍子的危急關頭博得全身而退的機會,這或許跟對方捉摸不定虛實難辨的性格和行為有關。白蘭常想,這個特長是他羡慕不來的。而這一次,他居然有機會見證到六道骸的狼狽之姿,實屬不易,所以瞬間就產生了一種夢幻感。
回想起訓練功能表上豐富多彩的內容,白蘭突然覺得心情異常舒暢。
他這樣得意地想著,樓梯間趕去集結的腳步聲也開始踢踢踏踏地響起來了。
集(百度)合的哨聲響過兩遍,白蘭從休息室走下來。他的面前已經是列隊完畢的士兵們,正以一種敬畏的目光看著他左右來回踱步。但很快,白蘭在這之中發現了一個不和諧的因素,並且不出他所料地,這個不和諧因素的來源,就是此刻正用一種帶有嘲弄與挑釁之意的眼神,牢牢盯住他的六道骸。
嘛,所以我才說不管到哪骸君總是最顯眼的一個
原本臉上並無太多表情的白蘭,在看到對方的時候露出來一個愉快的笑。
他保持著這張愉快的笑臉向全體受訓人員進行了下午訓練內容的解說,只是他口中“可以盡情揮霍汗水哦”的嚴苛訓練,跟他這副陽光燦爛的表情反差實在大得可怕,幾乎叫在場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一定會死的,哪天要是落到這種人手裡的話。
在場的人都因為這個不約而同產生的念頭齊刷刷地打了個寒戰。
之後各小隊開始往各自訓練場地進行移動時,正在四處監查白蘭好像在此時記起來什麼,走到一支隊伍前停了下來。簡單幾句交涉過後,大家就發現指導他們訓練的長官換成了白蘭。這些不明狀況的士兵還來不及表達疑惑,白蘭就眼明手快地下達了訓練的指令——內容是在跑步前進兩千米後原地二百個俯臥撐,美其名曰“很輕鬆的熱身”。
——沒錯,唯一能解答這個疑惑的人,就是此刻站在隊首,正黑著一張臉跑步的六道骸。
地理位置的優越性讓他順利捕捉到了白蘭和另外那名軍官間的對話,說是對話反而牽強,其實全過程就是白蘭自說自話,從“聽說這支部隊軍紀很鬆散”到“好久沒帶新兵操練很懷念呢”和最後莫名其妙地“請去休息吧”——對方完全被白蘭霸佔了談話主導權。
霸佔主導權的後果,就是讓訓練的前一個小時都處在一種全隊範圍內此起彼伏哀號聲的包圍之中。
“熱身結束。”
白蘭站在高處打量這批已經因為燠熱之下的高強度熱身蔫頭蔫腦的士兵,隱約可以聽到有人說他“鬼畜”。明明是個有點過分的形容詞,但是他一邊帶著隊伍往演習用樹林的方向走去,心裡竟然產生了一點認同感。
首先是不可思議的強大,然後是與常人有異的思考方式,再有,沒人能摸清楚的性格和心理,鬼畜說的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事實上是完全詞不達意的解釋,但白蘭對這個關於鬼畜一詞自以為是的認知,異常地感到信心滿滿。
不過,要說我是鬼畜的話,骸君也能算得上是個愛打架的變態了吧。
單方面地把六道骸和自己聯繫在一起的白蘭,在此時感到了一點不可告人的開心。
接下來的模擬演習訓練,要求受訓人員分為兩邊,在被一條溪流割開的兩道灌木叢內進行射擊對戰。照常規的做法這一項並不在新兵的受訓範圍中,但鑒於白蘭是個非常規的人,這件事就變得非常好理解。實踐永遠是最好的老師,演習訓練的益處無需贅言,但它同時要求主持訓練的人承受很大的壓力。因為借訓練報私仇和因訓練結怨再秋後算帳的事並不是沒有過先例,只是這些安全隱患放在本身就是一個隱患的白蘭這裡,就基本上沒有問題了。
說到底還是一個欺軟怕硬的道理,像白蘭這種軟硬兼修的就更是麻煩的存在。
此刻六道骸就是報著這樣的想法,很不情願地蹲在了一塊被自然怪力削去一半的磐石之後。他現在和其他人一樣把自己隱蔽在灌木叢內,舉著望遠鏡屏氣凝神地觀察著對面的動向,這期間總有從岩縫裡鑽出來的草啊葉啊不斷使他鼻腔和臉頰發癢,他卻並沒有吭聲。
因為此刻他旁邊的人正是白蘭。
這句話如果加上定語就是,蹲在他身邊並且饒有興趣盯著他瞧結果自己又在莫名其妙傻笑的白蘭。
……絕對被笑話了。
六道骸這麼想著不知不覺把腦袋埋得更低。
這一邊白蘭此刻卻無暇顧及對方的想法,他正掛著六道骸口中的“傻笑”考察著他們所處的地理位置,考察的結果讓他很滿意。
“絕佳的狙擊位置啊 ,骸君要好好表現哦。”
“那種事不用你說也……”
話只說到一半,六道骸和白蘭同時注意到了對面傳來的騷亂聲。
“那裡怎麼回事?”
先是自言自語了一句,白蘭提高了聲音,
“喂,你們在幹什麼!”
說話的同時原本半蹲著的白蘭刷地一下站了起來,他對面的灌木叢林正不斷傳來議論和叫喊的聲音,反而將他的問話蓋過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才會讓人忽略掉長官的高聲問話,對面士兵們的表現突然讓六道骸感到了異常。
緊接著他看到白蘭將手伸向了腰間。
“看來軍紀鬆散這一點是真的呢。”
如果此時盯住對方的臉,可以看到說話人雖然仍有笑意,但他的整句話裡透露出半分不假的肅殺氣息。
六道骸注意到耳邊傳來清脆的金屬聲,他很快意識到那是子彈上膛的聲音。一瞬間他突然敏銳地意識到白蘭想要幹什麼,卻只來得及慌張地朝對方看去。
白蘭的臉上有著可怕的笑意。
“如果不聽話就只能殺掉了。”
聽到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六道骸突然想起了前段時間被白蘭當場手刃的長舌男。雖然對於白蘭拿人性命不當回事的惡劣性格早就有所耳聞,但或許是因為對方從未在與自己的相處中表現出來,此刻這個舉著槍的笑容滿面的白蘭,突然讓他感到空前的陌生。
但他很快又想到,或許搞錯的人是他自己。
現在這樣的白蘭•傑索才是真實的那一個也說不定。
此時六道骸還保持著匍匐在地的姿勢,因此當他帶著以上這種矛盾而複雜的心情,緊張地向上望去的時候,看到的是白蘭舉得筆直的手臂。
六道骸的瞳孔在這一瞬間猛烈地收縮。
不!不對!
這一刻映入他眼簾的,並不只有白蘭。
多出來的那個是——
“砰啪——”
一聲並不巨大的爆破音後,離六道骸和白蘭大約四十米開外的一名士兵應聲倒地。
——是從空中掉下來的流彈。
這麼近的距離,借著望遠鏡六道骸看得非常清楚。
沒錯,就在剛才,除了白蘭之外,在六道骸頭頂上方的天空中,他看到了一輛漆成黑色的直升飛機。
那是任何同其交戰過的軍隊都過目不忘的——一個黑色的噩夢。
尼古拉斯的空軍部隊,就是這樣一個黑色的噩夢。
這是一場不宣而戰的空襲。
意識到這一點的六道骸漸漸開始明白過來對面騷動的原因了,剛剛他只顧著跟白蘭對話,根本無暇顧及到上空的情況。洞察力不夠,一方面又被白蘭分了心,這使他和白蘭都沒有及時發現敵方的意圖。
……說到白蘭啊。
六道骸注意到剛才站在他左邊的男人開始往他們身後死者的方向走過去,從他的角度看,剛好捕捉到對方離開的背影。
——等一下。
六道骸慌忙轉過頭,目及剛剛死去的那名士兵,連屍首的面貌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原來是這樣。
前所未有的慌亂與恐懼,就在這一刻,從他的視神經向四肢蔓延開去。
“白蘭!”
正在往死者所在地靠近的白蘭,在聽到叫喊時,有點驚訝地回頭看到了六道骸一臉驚駭的表情。
不行,他好像還沒從剛剛遭襲擊的事中回過神來。
六道骸在心裡大叫不好。
已經是連屍首面貌都看得清的……這麼近的距離。
對方的目標,現在已經再清楚不過。
六道骸此刻心如擂鼓,他想再沖白蘭大喊些什麼,可是不行,因為就在剛才他意識到的,接下來可能會發生在白蘭身上的事,此刻像一隻巨大的手死死擭住了他的咽喉。
下一個瞬間,他絕望地看到了從高處那團黑色的陰雲裡,擲出了一枚朝著白蘭俯衝下來的手榴彈。
“砰啪——!”
刺耳的爆裂聲裡,在場的人們都只來得及看到連驚呼聲都沒有發出的白蘭,很快就被整個人吞沒在手榴彈炸裂的滾滾煙霧裡。
接踵而來的,是濃煙包裹中,再無人聲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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