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

　　关上我的卧室门后，我开始自责我的莽撞来，我刚刚干了些什么呀？刚刚那个人是我吗？我被恶魔附身了吧？
　　谁信啊？
　　我怎么那么幼稚啊？说那样的话，谁信啊？
　　当事人成墨还坐在那里啊，我这样的谎言当着他的面向大家来撒，他一反驳，我、我父母的颜面往哪搁呀？
　　我记得十八岁那年，成母曾经私下拦住我，责问道：“一诺，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以直接跟阿姨发脾气，你何必要闹得整个家里都不安宁呢？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一样，唯恐天下不乱！”
　　她跟她儿子离开我家后这四年，我除了仍然跟我父亲对着干，我已经少有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作怪，但他们一出现，特别像今天这般春风得意的出现，我那性子便连自己都管制不了的又钻了出来，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我也知道，我自己控制不了。
　　我隔着门板，听我父亲在问：“成墨，一诺她是在故意刺激我、气我，是吧？”
　　我没有听见成墨的声音，我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我想客厅里的情形肯定是精彩的，我已经在幻想成墨与成妈妈的表情了，还有那个孙小姐，她又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其实我父亲在这种时候问成墨那个问题，太不适当了，成墨能怎么回答呢？他能说：“不是，我从没有许诺过您女儿这样的事情！”或者说：“对的，她不仅想气气你，还想气我跟我的母亲，并坏我好事！”
　　不管怎样说，他黄教授的脸面都没地方可搁。
　　所以他的沉默，是在为我父亲的颜面着想吗？
　　有人敲我的房门，是妈妈。
　　我将门开了一点点，我妈侧身进了我的的房间。
　　“你怎么还不赶紧换掉湿衣服？”妈妈的心思总是更多的放在对孩子的关怀上。
　　“你刚刚是故意在气你爸爸吧？”第二句便是责备。
　　“没有啊！”我固执着，连我最亲最亲的妈妈，我也不肯告诉她真相，因为真相就是我心中的阴暗。
　　我就是阴暗了，他们那一对，那么般配的坐在一起谈笑风生，似乎畅意美好的未来已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人人都爱他们，都讨好他们，可我就是见不得他们的好，我跟电视里演的那些坏女配一样，总是在男女主角即将幸福美满时，插一杆子，打个人仰马翻，闹个天翻地覆，故事情节便更显精彩了，人生经历也更显丰富了。
　　“你这样做可太不对了，别人看不出来，你妈我可看得出来，你就是在捏造事实，制造事端，你这脾气，我都不知道要拿你怎么办……”我妈开始使劲责备了。
　　制造事端我承认，可是捏造事实就不尽然了。其实说起来，成墨是有说过类似的话，我只是换了一种说法而已，所以，那也不算是彻底的撒谎，顶多，是因为年代久远了，我记不清了，换了一些措辞，偏离了成墨的原意而已。
　　那一年，我十六岁，他十八岁，在同一所高中，我是高一生，他已高三，他在学校十分的受女生喜爱，我对他的偏见中伤也抹煞不掉他的确品学兼优的事实，他越是遭人爱，我越讨厌他，跟我最要好的同学泼鸿也十分的迷恋他，她不能理解我对他存在的强烈反感，一直认为我是因为暗恋成墨，因得不到他的关注才会产生那样扭曲的心理。为此，我曾跟泼鸿断绝往来整整一年。
　　成墨跟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跟泼鸿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到哪里都同进同出，吃饭洗澡睡觉都在一起，说实话，在学校住宿，比在家里让我更快乐，在高中毕业后的那几年里，如果说后悔自毁前程没去上大学，不如说后悔没上大学少了让自己可以搬出家里的理由。
　　我们偶尔会在操场、食堂或者某片树荫下，碰到成墨，跟他的女同学。
　　每每我都装作视而不见，不予理会，却总是被泼鸿拉住顿足远观。
　　“这次这个女的比上次那个矮，但是胸很大啊！”泼鸿每次都会比较一下出现在成墨身边的那些女生的优缺点。之所以我知道她对成墨只是迷恋而不是暗恋，就是因为泼鸿从来不会拿她自己跟那些女生来比较，她也从不计较那些围绕在成墨身边的女生抱的是什么目的，打的是什么算盘。
　　我瞄了眼成墨身边的那个MM，胸确实大，个子也的确矮，仅到成墨的胳吱窝那，两人站一块儿，不是很搭。
　　胸大无脑，喜爱成墨那样的人，都是没有脑子的。
　　我白了成墨一眼，我很讨厌像成墨这样的人。对于像我这种有感情洁癖的人来说，十分讨厌处处拈花惹草的那种人，我看小说或者电视时，一看到男女主角对配角动心，或搞多角关系时，我都会马上弃掉。
　　“泼鸿，这样天天换着女生聊天散步谈人生的男人，你觉得哪点值得你迷恋啊？”我总是不断的向泼鸿吐槽，讲他的不好。
　　“不是他换女生啊，是那些女生想尽一切办法搭讪他，引他注意，成墨哪有错呀？他能拒绝倒向他的墙吗？”
　　“那不能拒绝，难道还不能躲开吗？不拒绝不躲开，明明就是默许接受的意思了，否则哪有那么多女的前仆后继的找上他啊？”
　　泼鸿撇唇斜我，道：“一诺，你也太偏激了吧，成墨不是那么滥的人，成墨班上的某某师哥都夸成墨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从不在女生面前乱开玩笑。再说是别人搭讪他，又不是他搭讪别人，被人搭讪有罪呀？再说，成墨也不是随便谁搭讪都会理的，难道你见到他被人一搭讪就谈人生的啊？我敢说，那些女的，没一个不是想破脑袋才能搭讪成功的。至少我想上去跟成墨说说话，我就找不到好理由。”
　　我气恼，泼鸿每次护成墨跟护犊似的，气焰还十分的高张。
　　“跟他搭讪需要什么理由？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在我家，他跟我说话，我都不会理他。泼鸿看到的成墨只是皮相，她因为迷恋，所以盲目，成墨有多会哄女孩子，我是再清楚不过了，他在我家，无所不用其极的哄我开心，他的那些手段方法，是跟他同龄的那些高中男生忘尘莫及的。
　　“你没有跟他相处过，你不了解他的身世背景，你怎么知道他的性格如何，人品怎么样，也许根本不用人家女生想办法搭讪，他直接许诺人家将来如何如何的，就把人家骗财骗色了。”
　　他刚刚到我家时，就跟我父亲许诺说他长大了一定会好好照顾我这个“妹妹”，以此哄得我父亲眉开眼笑，骗到了让他们母子衣食无忧的钱财。
　　泼鸿嘲笑道：“一诺你看法制节目看傻了吧，有被迫害妄想症吧？他才是高中生，没钱没权的，他要骗女学生，用脸就可以了，根本不用许什么诺，你思想真够复杂的！”
　　“怎么可以不需要许诺呢？”我语急，其实我想说的是，没有一个男的不用花言巧语就可以让女的主动献身般的凑上去。
　　“需要许什么诺呢？”身后有人问。
　　我转身，冲着身后提问的成墨道：“比如‘将来我们结婚……’”我急急收声。
　　电视里那些花花公子骗人感情时都说“等将来我们结婚，我就买幢大房子，种满你喜欢的鲜花，我带你去环游世界……
　　泼鸿捂着嘴，红着脸偷笑。
　　成墨看着我一语不发。我在背后讲他坏话，被他现场抓包，我因为理亏，自然显得有些窘迫。
　　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女生，噘着个嘴睨泼鸿，自然是因为他们听到了我跟泼鸿不少的谈话，气恼泼鸿说她自动黏上去。
　　“许诺这个，你不觉得太早了点吗？”他木着脸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突然扯出很浅很快的一丝笑来，又道：“就算说要结婚，也得达到法定婚龄才可以啊！”
　　我跟泼鸿灰溜溜的看着成墨从容离去，好半晌，我才问泼鸿：“什么是法定婚龄啊？要达到法定婚龄才能许结婚这样的诺吗？”
　　泼鸿看法盲一样看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是，法定婚龄就是国家规定的要满22岁才能结婚的年龄，没到这个年龄以前，怎么可以乱跟人说结婚的？”
　　“不是十八岁吗？怎么要二十二结婚哦？以前我看报纸，说印度那边十六岁就可以结婚哦。”什么成墨，什么尴尬，随之烟消云散，我跟泼鸿沿着那一排大樟树一路问一路答。
　　“当然要二十二岁啊，因为等读完大学，肯定都二十二岁了呀，你见谁在大学毕业前就结婚的呀？”
　　……
　　这段记忆，多深刻呀，我甚至总能想起成墨的每一个停顿，以及那一丝淡得似乎没有的笑，他当时，就是那样说的，所以今天，我把那句话改编成“等达到法定婚龄，我们就结婚”也相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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