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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乍起
魏颀桐的一只胳膊被方思成紧紧地攥着,他几乎是拉着她走得那么急,那么匆忙。他甚至忘记爱惜她腹中的孩子。
有人说,妒忌是纯洁心灵的毒瘤,方思成一颗心上的毒瘤正在蔓延,扩展,及至把他的整个心脏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方志坚在这个城市的再次出现,使方思成一颗安静了不久的心又烦又乱。特别是今天这种情形,更让他气恼不堪。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会倒霉得遇上志坚。自从他和魏颀桐结婚以后,他对她的感情炽热的已达到沸点,他甚至每时每刻都在担心失去她。在他的生活里,他已不能没有她,为了得到她,他费了多大的心机啊。他有了今天是极不容易的,害怕失去她的恐惧纠缠着他的思想,使他无法安生。他疯狂地爱着她,已达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然,爱情,只是疯狂的爱就足够了吗?显然不是。人是在社会中生活,在追求爱情的时候,还有亲情、友情。而一个人一味地沉浸在自我的爱情中,忽视了亲情和友情,烦恼必会随之而来,爱情也不再至上而崇高。正因为人间有美好的爱情,正因为拥有了爱情而使心灵更善良,更纯洁,更无暇,更美好。爱情,使与人为善;爱情,使生活增色;爱情,使爱心广布。正因为爱情是情感的极至,爱情才充满诱惑,才使人心向往之,甚至为之牺牲生命而在所不惜。没有人愿意同别人一起分享爱情,也正是世间没有不自私的爱情的原因。但爱情表现得太自私了,必会使人心胸狭窄,目光浑浊,迷失心智而使人格沦陷,道德败坏,心灵污浊。但常常是人在迷失的时候找不准方向,看不到光亮,待横冲直撞了一阵子之后,才知道大错铸成,悔之已晚。
现在的方思成已无可救药地在爱海中迷失了。其实,在他刚一开始追求爱情的时候就已迷失了方向,致使他一步一步迈向不可见底的深渊,非碰得头破血流而不能自醒。为了爱情,他伤害父母手足,无视血缘亲情。他的思想的偏执和狭隘,他的心灵的污浊和自私已逐渐地使他的灵魂走向毁灭。而他自己根本意识不到他这种性格的可悲,行为的荒唐。他时刻都在有意无意地提防着别人,为此,他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他的眼睛亦变得非常灵活,他男性的心灵极是易感。
也许,这世界上一切错事的开始,一切罪恶的根源都从小心眼开始。人的胸怀一旦狭小,思维一旦局限,就会无可置疑地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方思成无法容忍魏颀桐看方志坚的眼神,他不能容忍妻子对自己的不忠。他对她的爱,已融进他的指甲发梢,四肢百骸,他已再不可能把她剔除他的生命了。所以,他也尽可能地要求她回报以同样的情感,在他和她结合以后,他尽力满足她的一切,争取着她的心。他什么都做了,甚至委曲求全,却终未俘获她。这让他的自尊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一股怒火在心底哔哔啵啵地燃烧。他却不知,他的爱一开始隐藏了潜在的危机,一旦这种危机积聚到一定的限度,就必然要发生一次大爆炸,它的杀伤力是十分惊人的。
方思成气鼓鼓地拉着魏颀桐,一路上一句话没有说。直到回到家,他才松开紧攥着魏颀桐胳膊的手,阴冷着脸,说:
“小桐,你到底爱不爱我?”
魏颀桐默不作声。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爱不爱我?”方思成一下子把声音提高了八十度。
魏颀桐吓了一跳,但她依然闭着嘴唇,她讨厌方思成这种粗暴的态度。
“好吧,你不说可以,但你爱不爱志坚?”方思成拼命忍着气,又换了一个话题。
魏颀桐的心猛缩了一下。方思成,他真不该在这种时候提志坚。她不说话,只摇了摇头。
方思成不相信地冷笑着说:
“我就知道你不敢承认,你对他余情未了是不是?你用那种缠绵的眼光看着他,你别以为我没有看见!你忘不了他,你想他,,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半天,魏颀桐才憋着老大的气,说了三个字:
“我恨他!”
“真恨假恨?”方思成穷追不舍。
魏颀桐不耐烦地瞪了方思成一眼。思成,你为什么这么逼我?你知道吗?你是故意接我的疮疤。她这样怨恨地想着,没有回答方思成的话。
“我就知道你不会恨他!”方思成恶狠狠地说,“你为什么不敢说你真恨他?为什么不敢说你不爱他?”
“你想让我说是吗?”魏颀桐也生气了,“我现在就说给你听!我恨他!我不爱他!我恨他!我不爱他!”她堵着气,一连说了两遍。
“真心话?”方思成古怪地笑着说。
“思成,你怎么这样!”
魏颀桐难过地哭了。一份真挚的爱,不思量,自难忘,这颗心却伤得如此透,如此久。方志坚,他的爱既不坚贞又不牢靠,他可以在不同的时间内喜欢上各种各样的女人,她为何要留恋他?她已是个有了丈夫的女人,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再对他报什么幻想,而应该开开心心营造一个可爱温馨的家。但是,再见他时,心灵的震动是巨大的,她无法拒绝那瞬间如潮的柔情。一个妻子,守着身边的丈夫,怀着一个私生子,却牵挂着另一个男人,她是不是一个好女人?然,属于生命的东西即使失去了也无法不怀念,只因为它曾经存在过;属于生命的东西既已失去就应该学着忘记,只因为很多存在过的,只有忘记才能重生。她会忘记吗?她忘记过吗?魏颀桐扪心自问,越发哭得情不自已。面对深爱她的丈夫,她只有抱歉。但,她会终生跟随他,尽可能回报以他一样的爱。她抹不去那一刻,她伸出她的手,交给了思成,把她的一生与这个男人紧密相连。他对她的关爱和支撑,是她不惜付出一生的动力源泉。她永不可能忘记,是他,在她最痛苦无助的时候支持了他。一个人,不可以背叛自己的恩人,而且要想方设法回报他人的恩惠。
见魏颀桐哭得伤心,方思成愈发着恼。恼魏颀桐,更恼方志坚。如果不是遇见志坚,如果他根本就没有回来,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魏颀桐自嫁他以后,哪见她流过一次泪水?现在,她却是为了方志坚在哭。
方思成突然感到恐慌,他预感到,从此,他们夫妻别想过安宁的日子了。由于方志坚的出现,他自己也将永无宁日。他忘不了他做得那些卑鄙的事,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被发现,被揭穿。特别是在面对方志坚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他的心底会掠过一丝丝愧意,但每想到如果不是他先声夺人,计高一筹,也就不会娶到日思夜想的女子。就是想到这一点,才使他稍微获得心理上的平衡。对他想要的东西,他不择手段,势在必得,且果然心想事成,这让他有种成就感。而他的自私和占有欲不容许妻子情感上的任何倾斜,更不会允许她在自己面前,为另一位男性而哭泣。所以,魏颀桐越是哭,他心底的怒火越是盛。
“哭什么哭!又没有死人!”方思成忍无可忍,暴喝一声。
魏颀桐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却止不住扑簌簌的眼泪。憋了多少天的痛苦和委屈,都在这一刻倾泻而下。
“你后悔嫁我了,对不对?”
“你根本不爱我,对不对?”
“不要流泪了,好不好?”
方思成狂舞着双手,一颗心被妒忌之火灼烧得生疼。只因为,妻子的泪水,不是为他而流。
魏颀桐无法止住伤心的泪水。方志坚和陈依梅,他们的吻炽疼了她的心。她无法接受这真实的一幕。但,她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管这件事的资格。方志坚是个自由之身,不管他再爱上谁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她,已不是曾经的她。难道,嫁了人以后,她还如此在乎他吗?她和他,分手有多久了?几天?几个月?几年?几百年?几千年?为何,原有的恋情就像发生在昨日,在昨日欢笑,在昨日痛苦。心已碎,情难灭,天可老,爱难绝!身为他人妻,心许旧情人啊!思成,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魏颀桐在这边痛断肝肠,方思成在那边怒火烧胸。他苦心经营一个家,俯首称臣尊为妻,把男儿的尊严一掷万里,心甘情愿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做她的奴隶,任她驱使,甘为臣仆,毫无怨言,换来的,只是一个肉身。为了她,他费尽思量,脚踏良心巧取豪夺,原以为从此可以富甲天下,谁知到头来还是一无所有,空梦一场。不,他还要争取,他不能让一切努力付诸东流,即使是个肉身,他也要把她捆在身边,绝不能让方志坚染指半点。失去亲情、友情,他都不在乎,断不能失去她。
魏颀桐的眼泪几乎流空了,想想当初和方志坚的分手,那种伤心是空前绝后的。即使今天,还走不出曾经凄伤悲凉的氛围。
曾几何时,她把一颗心的全部系在了心上人的身上,而他,也在妈妈面前承诺,保护她,爱她,一生一世。他告诉她,她是他的太阳、月亮、空气。最后,他却背叛了他的太阳、月亮、空气,致使她不得不面对遗恨终生的结局。两颗心紧贴着的心,越离越远。所有的柔情,皆已冰凉,所有的誓言,都已飘飞。落红,终不能恢复原有的颜色;破镜,又岂能恢复原有的完整?为何,她还常常能体会到被他一双大手握持的温暖?被他拥抱的心跳?被他亲吻时的甜蜜?她分明在眷恋着他啊!所有和他共同拥有的一切从来未有远离她。曾经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留多少温情在梦中。花前月下,相偎相依;房前屋后,欢声笑语。两颗心叠印成一颗心,白天黑夜,在人生的旅途中风雨兼程。别也依依,见也依依,相守的心共欢笑同风雨。虽未有缠绵床榻之欢,巫山云雨之乐,却有那耳鬓厮磨之情,卿卿我我之爱!每一次温柔地触摸,含情地注视,热烈地拥抱,狂热地亲吻,爱的言语,无不表达了相爱的深情。
他是妈妈认定了的乘龙快婿,他是她默许终身的白马王子。在她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最后几个月,他乘一匹骏马,袭一身白衣,飘然驰过她的身边,劫持她于马上,拥她入怀,偷走了她的芳心,占有了她的初吻,使她迷醉,芳心暗许。是他,为病中的妈妈带来了快乐;是他,拨起了她一怀春情荡漾;是他,使那个二十年没有接纳过男人的家重新有了男人的气息;是他,使亲爱的妈妈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获得了最终的安慰;也是他,修补了她痛失亲母的巨大悲伤。正是志坚闯入了她的生活,才使她坚信了神圣的爱情,也使母亲改变了她对男人的偏见——这世上的男人并非全部无情无义。她不明白,固执了二十年的母亲,怎么会因为志坚的介入而扭转了她半生的信念,使她在丈夫离开了二十年之后,才承认了男人。是不是她认为,这世上的男人不是一样的,正像这世上的女人也不一样?有的用情,倾注一生;有的用情,淡薄如纸。她记起了志坚泣血的忏悔,他跪在她的前,泪落如雨。为何,她没能原谅他,却做这啼血的杜鹃,声声都是悲鸣。也许,不是她的固执,他和她的故事会从头改写,但她抹不去母亲的失意和忧伤。那种方寸天地里的孤灯苦守,那种夜夜思念折磨的苦楚,早已刻在她的心上。
她忘不了,每当半夜醒来,每次面对的必是落寞的母亲,手执一张父亲的相片,痴呆呆苦思傻想,一双幽深的眼睛里泪水滴滴。多年来,那一双清泪,那一双注满了清泪的眼睛,成了她最初也是最疼的记忆。她多希望父亲能回来啊,回来陪伴多情的母亲。她记得,小时候,每当她看到别人的爸爸牵着可爱的小女儿,每当看到别的女孩儿偎在爸爸的胸前撒娇,被爸爸疼着、哄着、亲着、抱着,她就羡慕的要命,缠着妈妈要爸爸。每当这个时候,妈妈就紧紧地搂住她,一任泪水打湿她稚嫩的小脸,默然无语。等她懂事以后,已能读懂妈妈内心的悲伤,她就从未再提起过那两个字眼——爸爸。这一声人世间最亲密的称呼,对她来说,陌生的不能再陌生了。她不记得爸爸的容貌,更没享受过爸爸的疼爱和呵护。但她完全想象到拥有爸爸的温馨和幸福。她想念爸爸,也恨爸爸,正是这个又让她想又让她恨的人抛弃了妈妈,如果狠心的爸爸不离开这个家,如果她不抛下妈妈,她二十岁以前的生活绝不会冷清、灰暗、寂寞。她的妈妈,也绝不会过早地离开人世。而爸爸,不会知道,在他走后,他结发的妻子和他亲生的女儿在孤苦无依中苦熬岁月。他抛弃了自己的亲人,再无回头。他妻子对他的爱却超过了对他的恨,女儿对他的爱却超过了对他的怨。妻子和女儿,始终坚守在他离开的地方,等他归来。一份痴痴地等候,一份固执地苦守。妻子从黑发等到白首,女儿从幼小等到成熟,岁月长长,日子长长,思念长长,妻女的爱,绵绵无穷尽,无绝期••••••
魏颀桐,无论如何,她不能再让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残缺的家庭,不想在孩子幼小的心上留下阴影。每一个孩子都渴望一个完整的家,不缺乏父爱,也不缺乏母爱。今生今世,她要竭尽全力为未来的孩子营造一个温暖的家。为此,她会全心全意地付出。她明白,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了身世的不幸,而这不幸的身世有可能带给他不尽的磨难和艰辛,她要用一颗母亲的心,呵护着他,在人世间健康成长。现在,她成了方思成的妻子,方思成也理所当然成为她未来孩子的父亲,她不要求方思成能给她多少爱,她只要求他能全心全意爱孩子。她既然已经选择了方思成,就不会再背叛他,哪怕,她会为了另一份爱负重一生。方志坚,这三个字是第一个刻在她生命中的名字,尽管无法抗拒再见他时的怦然心动,实际上她非常明白,结合已不再可能。就让她面对现实吧,只有现实是无法逃避的。短短的瞬间,她仿佛对生命有所了悟,或许,她曾经和母亲就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虚度了将近二十年的光阴。现实,虽然残酷,它却以它致命的真实使一个人不再触摸生命个体以外的虚无,失去的就是失去了,存在的还必将存在,个人力量的渺小无法同命运权衡得失。虽然,对于她,面对现实要经过一次脱皮换骨般的疼痛,真正现实生活中的奋击才能彻底使她获得新生。正是她想到了这一点,才使她在面对方思成的暴怒中依然心平气和,那两行汩汩流淌的泪水,是对往事记忆的洗刷。刻在生命深深处的一份情结,是两行泪水就可以冲走的么?
魏颀桐已经很累了,她索性不管暴怒中的方思成,自顾歪倒在床上,不大会儿,竟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起初,她梦见她被关注一间不大的黑屋子里,屋里好黑,看不见墙壁,看不见窗户。她跌跌撞撞地用手四处触摸,怎么也摸不到门,冰凉的是硬硬的墙壁。她急了,想从禁锢她的这间黑屋子里冲出来。于是,她哭喊,嘶叫,她泪流满面。最后,她倒下去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不知过了什么时候,她觉得有亮光照射她的眼睛,接着,她看到一大片怒放的玫瑰,那玫瑰开得好娇艳,只是瞬间,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朵竟然枯死了。后来,她似乎醒了,她感觉有一个人抱着她,轻柔地为她擦泪,她看不清那人的形象,那人的形象好模糊。再后来,黑暗完全消失,她看到那个人离去的背影。他的背影好忧伤,好凄凉。她知道他是谁了,她叫他,喊他,让他等等她。但是,他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叫,她不停地叫••••••
她醒了。睁开眼睛,迎面触到的是方思成忧虑的目光,他正若有所思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他的目光那么深,仿佛一下子插进了她的心底,把她的心看了个明白。她扭转头,不去看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她感到惭愧和心虚。但几乎是同时,方思成扳过她侧过去的头颅,俯下身,细细地亲吻她鲜润的红唇。好一会儿,他说:
“小桐,我要怎么做才能永远拥有你?”
“思成,你已经得到我了,我会永远跟定你的。”
魏颀桐轻轻叹息了一声,对于方思成,有时候她也把握不准自己的感情,他那么爱她,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小桐,你不会离开我吧?”方思成担心地问,好像她马上就会离开他似的。
“思成,你在说傻话,你是我的丈夫,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真不离开我?”
“当然。思成,是你救了我和我的孩子,我感激你。”
“小桐,谢谢你安慰了我。”
方思成幸福地一声轻叹,伸手搂住了妻子,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轻轻一吻。
“小桐,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对吗?”
魏颀桐点点头。
方思成甜蜜地笑了。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魏颀桐已隆起的腹部,计划着美好的未来。
“小桐,你猜,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魏颀桐心里猛地一热,方思成只要一提起孩子,必定说“我们的”,这让她感到亲切。她笃定,方思成一定会爱她肚里的孩子。但,善良的她绝对想不到,“我们的”,这看似简单的三个字,从方思成口里说出来,却隐藏着另一层深切的含义。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她说。
“如果是个儿子,我们以后送他进武校好不好?希望他有朝一日成为武坛奇葩,有所作为。如果是个女儿,我们就让她学习琴棋书画,她一定是个娴静文雅的漂亮女儿。”
魏颀桐的心情被方思成说的好多了,满怀愁云一扫而散。她听着方思成热切地为孩子规划着未来,内心里止不住洋溢着为人母的幸福。
其实,也真难为方思成对她的一片痴心,柔情似水,他对他的哥哥,即他的情敌就大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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