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长路

　　“替我写。”
　　“我手上还有一篇稿……”
　　“别说了，替我写，所有资料都在这里。这是录音。”黎曜把那堆东西一股脑儿推到徐言面前，“我有急事。”
　　“哎？你等——”

　　徐言看着对方转头离开，苦笑着摇了摇头。

　　直到黎曜站在这所中学门前，他也没能明白自己如此急迫的原因。——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也不知道。距离上次和林奕的偶遇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这期间他过的如同往常一样，工作足够忙碌，可以让他把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一旁不去理睬。他不是没想过再次见到林奕的可能，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这种时间这种地点——
　　黎曜推开办公室的门。靠窗桌子旁坐着的女老师回过头，看清来人之后，便有些疑惑地皱起眉。

　　“您是林奕的……？”
　　“我是。”
　　突然的抢白令女老师愣了一下。她重新打量了一下黎曜，随后和善地笑笑。
　　“真年轻啊，您不是他父亲吧。”
　　“这孩子父母经常出差不在家，我是他家的亲戚，现在帮忙照顾着林奕。您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林奕呢？”
　　“哦，是这样的。林奕和一个高二的男生打了起来，两个人都受了点儿伤。现在正在学校卫生所。校医处理好了就会回办公室，学校对这事情是要处理的，您得做好心理准备。据说是林奕先动手的。他本来是个挺品学兼优的学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我得向您了解一下情况。”
　　“他的情况……”黎曜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绪来，沉默了一会儿只能踌躇着道，“这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爸妈是最近才让我帮忙照顾的。可是林奕他之前……”
　　“我知道，那事儿也不是林奕的错。那件事我是保密的，只对班里学生说是因病请假。就是不希望他有心理负担。您也得好好开导开导他，不能让这么一个好学生毁了啊。”

　　黎曜想不出什么话说，只能一劲儿地点头。这时候恰好响了下课铃，黎曜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的表，正好是中午十二点，楼道里逐渐变得喧哗起来。紧跟着，一阵异常清晰的急促脚步声由远而近，黎曜刚一转身，便立马被一个男人揪住了领子。他觉得自己的鼻尖几乎就要顶到那个人的下巴上，对方的胡茬蹭得自己皮肤生疼，耳朵边上则是那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们家那臭小子是怎么回事，打伤了我家儿子，结果人竟然跑了！我家儿子的伤你要怎么负责！我就知道进过监狱的混小子没什么好德性！”
　　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在他耳朵旁边炸开的。黎曜攥紧了拳头，使力挥向对方侧脸。对方被撞得松了手退后两步，一旁的班主任赶紧拦在中间。跟着进来的高二班主任也赶紧上去拦住了。

　　“有话好好说……”
　　“谁他妈要和那混小子的爹好好说！”高二男生的家长抬起手蹭了一下嘴角，眼睛瞪着黎曜。
　　黎曜此时才看清楚进来的几个人——刚刚骂他的一定是那高二男生的家长。胡子拉碴的脸，穿着蓝色的车间工作服，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一旁则站着一个学生，手上缠着绷带，黎曜只觉得他脸熟，但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上次在暗巷里见过的人。
　　还有——林奕呢？
　　他突然想起刚刚那个男人说过的话。

　　黎曜转过头看着那男人：“你说他跑了？跑去哪？”
　　“谁会知道那混小子是……”
　　黎曜的脚先于他自己的头脑动了起来。他到现在也没明白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这些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竟然会要由自己来解决——但是他清楚自己眼下要做的是什么。
　　“对不住，我得先去找林奕。回头我会再带他来解决这事儿。”
　　他说着便快步出了办公室，等到了楼下便直接跑了起来。附近的街道、商店、广场、公园……他像是只没有头的苍蝇，独自一个人毫无头绪地四处乱撞着，却完全没看到半点林奕的影子。

　　天色逐渐变黑的时候，黎曜在路上碰到了徐言。徐言看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显然被吓了一跳。
　　“哟，我说怎么回事儿呢，合着你把稿子扔给我写，自己出来跑环城马拉松了。当这是玩网游跑地图呢。”
　　黎曜没力气骂他，用手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林奕不见了。”
　　“谁？”徐言愣了一下，“就上次你救了的那小子？”
　　黎曜点点头。
　　“手机呢？”
　　“关机。”
　　“可……”徐言搔搔头发，“你这么瞎找也不是个办法啊。先歇会儿，晚上我帮你找。”
　　他看着面前累得浑身虚软的人一会儿，叹口气。“这离你住的小区也挺近的，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歇着还舒服点儿。”

　　黎曜也没反对，两个人便一并去了家里。楼道里的灯光随着他们的脚步一层一层地明明灭灭过去，再落在墙面上便成了一片颜色匀浅的灰影。拐上楼梯，借着刚刚亮起的灯光，黎曜一眼就看见了自家门口缩成一团的一个人影。那人闻声从蓝白相间的校服中抬起头来，眼睛便直接对上自己的。
　　一时间没人说话。徐言站在一旁也愣住了，直到亮了许久的灯又自动灭掉，他才回过神来。
　　“你看，跟我走没错吧。这小子在你家门口蹲着呢，你这一下午算是白找了。”
　　灯随着徐言的声音又重新亮了起来。林奕像是不适应这光线的亮度似的，用手在额前挡了一下。他咬了咬下唇，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又重新抬起来看着黎曜。

　　“我可以先住在你家吗？”
　　“……”黎曜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

　　他一时没能明白对方的意思。黎曜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神经脉络都乱七八糟地混成一团打了个死结，好像连最基础的感知力和理解能力都消失了。林奕的话被拆解成一个一个音节落在自己耳朵里，他却怎么也无法把它们连成句子。

　　林奕深吸了一口气。
　　“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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