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墨者白

　　2012.5.2

　　『杂志社。』

　　是假期总要结束的，是工作总要继续的。

　　顾米拿着一个剥完皮的熟鸡蛋贴在脸上，在眼睛周围转着圈，小声懊恼着：“早知道就不看小说看那么晚了……黑眼圈好明显啊……”

　　闻言，我把她的手扯开，认真而又严肃地盯她看了好一会儿。

　　“没有很明显。”我松开手，实事求是道。

　　“真的吗？”她的玻璃心显然被我治愈了不少，一脸开心的样子，松了口气，“不会很明显就好～”

　　我点头，拍了拍她肩膀以示勉励，转回椅子继续面对电脑。

　　顾米却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惊讶地倒吸一口气：“阿白……”

　　“嗯？”她不会还要继续说熬了夜所以皮肤变差了什么之类的吧……

　　“你的皮肤……” 喔，竟然真的被我预知到了。

　　等、等等！“你”？而不是“我”？我惊讶地扭头看着她。

　　她伸出双手扣住我的脸颊，又伸长了脖子把脸凑近我，控制我的脑袋往左转了六十度，再向右也转了六十度。

　　“阿白，你是不是……”她顿了顿，小心地望望周围，压低了音量，“……纵欲过度？”

　　我只感觉一阵寒风吹过，随即叹口气，语重心长地劝着：“小米，平时呢，多读读文学著作，鲁迅什么的大家写的文章都可以看看。”

　　她不知所云地看我好半天，才连忙为自己辩解道：“阿白！你想什么呢！我看的书都是很正常的青春校园类啊……”

　　“年轻真好。”现在再让我看那种XXX真帅、XXX你死定了、XX公主的恋爱法则什么所谓的青春疼痛小说，我绝对会觉得生不如死。然而用来减肥催吐，它们必定是居家旅行必备良药。

　　她显然没听出我这句话里洋溢出来的羡慕之情，只是嘟喃着：“你也就比我早上了一年学而已……”

　　“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乖，新的一月又开始了，开始写稿吧，不然到了月尾又要没日没夜地赶了。”我像哄小孩一样哄骗着她。

　　她很受用地点头，乖乖移着椅子回到座位。

　　唉，果然是小孩。

　　——————

　　快到了下班时间，见陈雅禾又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走进洗手间。于是阴险一笑，拿出手机编辑短信——

　　“兔子梳理毛发中，即将出动，请火速赶来。”

　　发送成功后不到一分钟，屏幕闪了闪光——

　　“收到，望全力配合。”

　　我了然地把手机收回裤袋里，很轻松自在地端起水杯轻抿一口。好戏即将开场，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写字楼下。』

　　“阿哲——”立在柱子旁邤长的身影不正是我家男人嘛，我扬起笑容，一路小跑着冲了过去。

　　他抬眸，合上手机放回口袋，温和地看着我。

　　我走到他身边，他便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走吧。”

　　我点头，正要迈开步子，隐约听见有人在喊我们。于是警惕地回头瞄了一眼，果然看见了移动的粉红色块，便开始左看看右看看搜寻着兔子猎人的身影。

　　“苡白……皓哲……好巧喔……”她细细喘气，弯着眼睛柔柔地笑着。

　　是啊，好巧喔。你丫的跟在我后面走出杂志社，出电梯的时候离我没几米，又在出写字楼的必经之处遇到，好巧喔。

　　“呵呵呵，就是呀，好巧喔。”我笑笑，一字一顿地往外吐字，然后就拖着笑容可掬的孔子大步往前走。

　　她也就理所应当地迈着小碎步跟在我们旁边，尽是找些无聊的话题来说。

　　准备过马路的时候，一辆的士停在我面前，我挽着孔子想要从车尾绕过去，车门却突然打开，接着便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手中的物体抽走了。

　　“好巧喔，”林玄空把手臂搭在孔子肩膀上，依旧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阿白，阿哲，又见面咯～”

　　“很高兴见到你。”说完，我轻轻瞟一眼旁边面色不善的陈雅禾。这句话真的不是客套，纯粹发自内心。

　　她又不甘心又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会在这？”

　　“我为什么不会在这呢，小兔子？”他嬉皮笑脸地反问道。

　　她无言以对，只好抿嘴沉默。

　　我耸肩，把他的手臂从孔子肩膀上掰下来，挽住孔子离开，“他肯定找你有事啦，好好聊，我们先走了，拜拜……”

　　一边往前走着，我的后脑勺便感受到了陈雅禾视线传来的灼灼热量与怨念。

　　回头看了一眼，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怨念光波，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而她旁边那男人则是吊儿郎当地对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我微微点头。

　　嗯，怪不得那些商家那么喜欢弄什么所谓的战略合作伙伴，我大概有些理解了。

　　就像抢狗熊怀里的玉米棒子是一样儿一样儿的——两人合力打晕狗熊，一个抱着玉米棒子跑掉，一个把狗熊拖回家养。

　　至于这两个形象的比喻……我发誓……

　　我就是故意的。

　　——————

　　“阿白……”他有些犹豫，缓缓开口，“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感到危机解除了的我放松了许多，歪头笑道：“说吧。”

　　“我画家协会的朋友把我的作品推荐上去了，今天就有一个画展发来邀请函。”

　　“这是好事呀！恭喜！”据我所知，成为一流的画家一直是孔子的梦想，他只要一有空闲，就会待在工作室里面专心绘画。

　　“只是……画展在法国……”

　　我了然地笑笑：“现在交通发达，坐上飞机一闭眼一睁眼就到啦。”

　　“画展持续一个月。”

　　我微微点头：“什么时候要出发？”

　　“如果要去，最晚明天得出发，”他低头温柔地看着我，“阿白，你要是说不，我就不去了。”

　　我轻笑出声，使劲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故作凶狠地哼一声：“我像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

　　他没敢点头，却也没摇头，无辜地看着我微笑，轻轻开口：“我以为你会不开心。”

　　“你去别的地方那么久，我当然会不开心！”我没好气地瞥他一眼，若不是因为再明白不过他的梦想，我大概真的会命令他不准去的，“不过，这是为了你以后能满足我的人生追求——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

　　他忍着笑意，认真地点点头：“使命必达。”

　　我满意地勾起笑容，手臂微微用力，将他挽得更紧了。一想到可能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了，心里竟不由涌出像是被遗弃的小狗般的落寞与酸楚。

　　“阿白，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思考片刻，摇头，“总编会杀人的。”而且我有自知之明，很清楚我这个没有艺术细菌的人帮不上一点儿忙，只可能添乱子。

　　“那画展一完我就会回来的。”他微笑，传递着令我安心的暖意。

　　“嗯。”我边走边往右边挪了挪，将身子又挨近了他几分。

　　“嗯，对了，”他把手伸进上衣口袋，“这是我公寓的钥匙。”说完把一串带着些许体温的钥匙放进我手心。

　　“为什么？”

　　“我买了很多熟食、零食和水果，都放在公寓里。阿白你现在是一个人住，不如先住在我公寓，不要总是吃泡面。”

　　什么嘛！敢情他这个大先知早就知道自己要取消外卖服务了啊！

　　“你丫的早就算准了我不会说不的是吧？”我抓住蛛丝马迹，瞪着眼睛看他。

　　“我知道阿白你一定会支持的。”

　　他一脸无辜，而且还把我抬到如此高的位置，于是我也不好继续责备什么，只好不甘心地嘟囔：“那你还明知故问……”

　　他只是温尔一笑，不予置否。

　　『公寓。』

　　回到公寓，正在浴室洗澡，便听见木门外隐约传来微弱的铃声。于是快速冲洗掉身上的泡沫，围上浴巾，拖踏着拖鞋走到客厅，弯腰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铃声已经停了，屏幕上显示的是来自顾米的未接来电。

　　我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发，回拨了过去。

　　“喂？”顾米的声音有些微弱且沙哑，很没有生气的样子。

　　“小米，你怎么了？我刚刚在洗澡。”

　　她重重地咳了好几下，听得我都为她感到痛意了。“咳……阿白……我好像……有点发烧……”

　　我瞪大眼，“你爸妈呢？帮你量体温了吗？”

　　“咳……咳咳……他们留纸条跟我说去亲戚家了……”

　　“我知道了，”我歪头把手机夹在脸颊和肩膀间，扯掉浴巾，拿起沙发上的衣服往身上套，“你乖乖在家等着，盖好被子，我马上来。”

　　“好……”

　　挂了电话，我叹了口气。披上外套，穿好袜子，绑上鞋带，带好钱包，利落地锁好门。

　　能在这种处于人体最适宜温度的天气里感冒，顾米果然不是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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