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青涩

　　出了医院，祁梦羽、卓尘、尹文飞三人步行回学校。
　　一路上，尹文飞便使上了那一招杀手锏。他安步当车，他沉默不语。只是偶尔仿佛无心地时不时地微微地那么狡黠一笑，还正对着卓尘的脸。然后，依旧沉默不语，安步当车。
　　卓尘耐不住，先开了口：
　　“哦，对了，你们俩怎么搭在一起的？”
　　他很奇怪，祁梦羽为什么会和尹文飞一起在校门口……，那架式明显决非只是等待，似乎就是专程的堵他的。
　　“错！不是搭，是勾搭；不是我们俩，是你们俩。”
　　尹文飞用手指点点自己和祁梦羽，又指指卓尘和祁梦羽。
　　“我们会勾搭吗？”
　　他一只手便搭上了祁梦羽的肩膀。
　　“我们是患难见真情呐！”
　　“患难？咄咄怪事！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风和日丽，花团锦簇。闻一闻，风带花香；看一看，也不过有一坨鸟屎在你头上！没嘛大事发生嘛！……”
　　尹文飞打开话匣，来个不停！
　　卓晨却镇定自若的微笑着，仿佛还乐得欣赏欣赏他的言辞。
　　祁梦羽在惊讶中浅笑。他在鉴赏尹文飞这个人。据着与他有过一次的交谈，以及现在再一次的旁听。
　　在小说与现实的边界线上，进进出出的徘徊了许久。祁梦羽，难免会有混淆的时候。
　　不定是哪个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会恍恍惚惚地觉着，那两个世界里的脚步声竟也能在同一个境界里纷至沓来。
　　然而，从第一次艰涩而倔强的执笔开始，他已不可自拔。
　　生活中，他只是一个人；小说里，他能怀抱的，却可以是芸芸众生！
　　所以，他如此执著，他那痴心的雕刻！
　　每一部小说，他都满满当当地勾勒着形形色色、方方面面的人、事、物、景。仿佛，不这样，便不足以掩饰，相比于世界，他所亲造的那个城堡，白纸一般的单薄。
　　仿佛，不这样，他也难以说服自己：他的创造不会是为了逃避！
　　可他，并没有广博的见闻。
　　所以，他的创造仅止于他的臆想。
　　他把自己分化了；再把每一个路人，每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路人，其实本就如气泡般干瘪的片刻的模样吹得鼓胀。
　　好似丰满，却实简单。
　　这样。尹文飞其实早已经常常出现在他的故事里了。
　　他简单并快乐着。
　　他的存在，更多的是为着把快乐带给身边的每一个人。
　　有他的地方，如果，你都没有笑容，那你就是在暴殄天物，上帝都会为之叹息。
　　一路上，祁梦羽心潮起伏着。
　　卓晨与尹文飞对话，只有在他的文字里才会如此自然的表露，他羡慕，羡慕他们这般的游戏人生。
　　他恍惚。恍惚，仿佛走进自己的城堡中。他自然地表露：
　　“天有不测之风云兮，电闪雷鸣；我辈心之忐忑兮，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于是指天以为誓兮，结为兄弟；天慰感其真诚兮，云光气清。”
　　恍然之后，耳际依旧飘荡的，是连祁梦羽自己在内，都感陌生的声音。
　　语调尽管生涩，也还颇为清亮。
　　卓晨与尹文飞两两相望，愣了半晌。
　　祁梦羽心下茫然。他想他还是没能拿出卓尘的那份泰然，不教人感觉到半点突兀的口吻。
　　“难怪你小子，气定神闲的。原来，找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呐！你不是想，一物降一物吧！我可不是豆腐！”
　　尹文飞在语调间装拌上一股英勇的气魄。
　　卓晨的茫漠并不比祁梦羽少。只不过，一瞬之间，已是烟消云散。
　　他从不拘囿于过去。无论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他知道，祁梦羽与尹文飞；不，是与他们，与生活更加贴近了。
　　他又多了一个朋友，一个志同道合并快乐着的朋友。
　　他从来不会拒绝朋友。
　　如果他曾是安静的，他也并不介意；而现在，他为他高兴。
　　卓尘回过神来哈哈大笑，也窜起了兴致。
　　“对，你老是豆腐——渣！”
　　“反抗！这可是赤裸裸的反抗！赤裸裸的挑衅！”
　　“兄弟，你站哪边？我可是跟他卯上了”
　　“谁跟你是兄弟？你以为是我兄弟，就是你兄弟了，告诉你，我们没那交情！”
　　“怎么着！不就是拜把子吗，还非得电闪雷鸣，八拜之交；你小子一看，就不是那正经的主儿，少不得赖了别人多少拜呢！没听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啊，学着点，这叫做‘点头即交！’”
　　他把头转向祁梦羽，还真点个头。
　　“对吧！”
　　他对着，表示亲昵的问候。祁梦羽不及张口。
　　“那小人之交呢？”
　　卓晨因势利导。
　　“小人之交，甘若醴。”
　　尹文飞摆个夫子摇头式，顺嘴而出。
　　“你看你，凄凄而又谄媚的笑，如贼似鼠般的眼，嘴上抹蜜，脚底抹油！手里放糖，心里藏刀！”
　　“嗻嗻，嗻嗻”
　　卓尘弹着舌头。
　　“小人？小人！贵兄台，何故生得这一般绝配模样，当真，也只有你才能配得上这八荒六合，唯你独小之天上人间无敌、乾坤日月无比、四季轮常无改，绝古空今之真——小——人——也！”
　　损友，损友，果真就是用来损的！
　　“祁梦羽，我可不可以告他诽谤以及人身攻击啊？”
　　祁梦羽一直在笑，都插不上嘴。
　　卓尘得意地大笑着。
　　却不想只是因着一时的好奇，他终究难以躲开的，是他仿佛已经躲开却又注定无法躲开的纠结。
　　“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
　　尹文飞一听。总算到了他的单人脱口秀时间了。他摇摇头，清清嗓子，调节语调：
　　“话说，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可这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却是阴森森的。
　　“啊——！满园的花香，满室的读书郎！”
　　停顿。
　　停顿之后。
　　“突然——
　　下课铃声响了！
　　突然——
　　我的眼前闪过一个黑影，似一匹黑马。目测时速，每小时８０迈。狂奔中。箭一般地冲出教室，没撞上操场上的那颗梧桐树。可惜呀，可惜！”尹文飞喃喃自语。
　　“哦，我得表示一下道歉。我把黑人看成了黑马。我遗憾的表示，他脑筋还的确能够急转弯！”
　　卓尘闲步无聊，乐得听他胡言乱语；祁梦羽亦表亲切的微笑。
　　“然后，门前缓步走出一个天才少年。没错，那个就是我！不不不！错了，错了，不是然后，是然再后。他先跟出来的！”
　　尹文飞有些懊恼的指向祁梦羽。
　　“这个没错！您怎么会错呢？不用谦虚了！”
　　“不不不！这个真的错了！我以人格担保，天才少年真的是我！”
　　卓尘无谓与他多作纠缠，由他说下去。
　　“我立在门前最高处！辽望！”
　　“我容忍，不代表你可以放纵！拜托你专业一点，好不好，你忽悠人可以，别让人当场揪出来嘛！水泥地上，你站在最高处我看看！”
　　“哦，这个，这个纯属口误！我立在门前最——亮——处！看得更远，更清楚嘛，嘿嘿！”
　　‘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不过专业课还是挺好的。天生的，他学的是语言传播学嘛！别的嘛；哎，常识，常识他都不想去识！可他倒常去看什么侦探悬疑的小说，好像还颇具观察力！哎！这可真是个十足的、绝对的、极其的、矛盾的……癫狂的嘻哈舞者！戴上面具是个小丑，摘下面具是个？……还站在最亮处！看得更远，更清楚。’
　　卓晨头脑纠结中。不过，还是决定忍了。
　　“没人想听你傻笑，继续！”
　　“我立在门前最亮处！辽望！脑子里转速每秒36000转，锁定信息总流量500G”
　　卓晨安慰自己，刚才总算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就尹文飞这样，越扯越远，还顺口重复。卓晨自是惹他不起的。
　　“据我研究，第一个出教室的人，方向锁定女生宿舍，实属正常！”
　　卓尘心道，不好！
　　“第二位出门的嘛，也就是祁梦羽了。三步一停，五步一歇，举步轻浮，悄无声息，玩的还是跟踪。甚是令人起疑啊！”
　　“于是我决定随他走一趟，看一看他的阴谋鬼计！怎么说他跟踪的人，也是我明里拜过把子的。对不对！”
　　他对卓尘笑，卓尘对着他皮笑。
　　“哪晓得！哪晓得啊！”
　　尹文飞摇摇头，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我的一世英明，竟被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给毁了！”
　　他无可奈何地又指向了祁梦羽。
　　“此人玩跟踪没半点经验。一下子，被跟踪的人便跑得无影无踪了。他还没一点锲而不舍精神，轻易地就放弃了。他还不通知一声，就回了头。”
　　“也因我素常行为太过正直啊！无意识间保持了完美的站姿。”
　　尹文飞语调起伏间，仿佛感慨万千。蓦然回首，惊觉自己一个人都白话了那么久了，却还是没人搭碴。不禁意兴索然。
　　“一番谈判，大家化戾气为祥和！”
　　“完美结束，大家鼓掌！”
　　“真的！你愣是可以，只讲废话，半句多的都没有。服了，服了。”
　　现在卓尘可不想再问了，早知就问祁梦羽了，以后也还可以再问问祁梦羽的。现在，只想揭过去，就算了。他总是觉得站在尹文飞身边有些不安定的因素会发难的！
　　果不其然，尹文飞终究是发难了。
　　一来，他觉得祁梦羽跟他们，熟了。二来，他实在忍不住在机会面前，不给卓晨一点难堪。
　　他跟卓尘之间的友谊似乎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而长久不衰的原因，恐怕也得归功于他们的专业，少不得大家练练嘴。
　　说到语言传播学这个专业，祁梦羽想的倒是想补己之短的。他学得的也很专心，不过没补短，却全应用到小说中了。于他，倒成了中语言文字学，听人说课程差不多，他也稍觉欣慰。
　　卓尘一见大家都学会了沉默，也放下心来。哪晓得，尹文飞一番深思熟虑，仍就是放他不过，也没了顾忌。
　　“客气，客气！”
　　“卓尘兄，最近是不是还不只勾搭上了这一位呀！”
　　他轻挑的指向，依旧好像也只有祁梦羽了。
　　“如果小弟猜的不错，你的眼光才是真的不错！”
　　“姑且看在，比哥下手更快，手段更为高明的份上，叫你一声哥！”
　　“哼哼，还是不叫的好！”
　　“亲切，自然。”
　　卓晨见他缠上来，暗地叫苦。
　　想想，早上慌张的模样，还不得让他笑死。要是让他传出去，可就……；不禁有些心慌，但又好像希望事情就这样发生。每当念及于此，他都有些愤闷，他暗藏深处的女儿心性……

　　慕游！在学校门前，他们碰见了慕游。尹文飞噤若寒蝉。
　　慕游。尹文飞是卓晨的室友；卓晨是慕游的室友。
　　慕游。祁梦羽眼中的慕游。没有言语没有笑容。眉头似乎已锁成了自然的面目表情。
　　相对于祁梦羽而言，慕游的眼睛里，更加稀少的是温度！
　　卓晨满脸的挑逗，尹文飞无语凝噎。祁梦羽疑窦丛生。
　　慕游会是尹文飞的克星？……
　　可卓尘？卓尘一脸的轻松，对于碰见慕游，当是满心的欢喜……
　　慕游对卓晨，依旧只是冷漠……
　　之后，他们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
　　大家，沉默无语。
　　祁梦羽也不知与慕游算不算新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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