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的感觉

　　我那会儿小屁孩一个，一看姐姐哭成这样，立刻也跟着哭，哭得嗷嗷的，比她动静还大。

　　姐姐见我哭了，她反倒不哭了，说没事，他欺负不着我。别哭了，去给我弄点吃的，我饿死了。

　　我赶紧屁颠跑去厨房给姐姐热剩饭。热饭的时候，姐姐在厕所洗脸，我看见她那身破衣烂衫的狼狈相，忍不住又开始哭，说怎么把你打成这样啊，还是告诉爸爸妈妈吧。

　　姐姐安慰我说真没事儿，主要是他刚踢完球，手脏了吧唧的，拉扯来拉扯去就把我弄挺脏的，我倒没吃太多亏。不过他敢当着同学面对我这么凶就说明有问题，完全是他那个打人爹教育出来的。

　　正吃着饭，听见有人敲门，我和姐姐都不动了。姐姐小声说别开门，肯定是他。

　　我就老老实实地坐着看姐姐吃饭。我们家饭厅是厨房改装的，离门很近，就隔了半个走廊。命苦越敲越用力，敲得山响，感觉他的拳头就在我耳朵边敲，吓得我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出点动静就被他听见了。姐姐阴着脸闷头吃，胃口那叫一个好，比当年照着镜子吃的还多。

　　敲了能有半个多小时吧，我听见邻居开门了。邻居挺不高兴地说，“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没人就别敲了。大下午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把拖鞋脱了，光着脚走到门口，支棱着耳朵听。没听见命苦说话，但也没敲门声了，过了很久，听见下楼的声音。

　　当天晚上，姐姐跟我在被窝里说了半天命苦的各种缺点，最后总结，“这次不跟他分手我就是有病！”

　　后来，我都回到自己床上准备睡觉了，她又跑过来，呲着牙警告我，“不准跟爸妈说，他们肯定会说当初早就知道会这样，不能让他们看笑话。”

　　这人，都跟男朋友当众互殴了，竟然还在乎面子！

　　第二天，姐姐跟爸妈说不舒服，想在家休息一天。

　　到了中午，命苦又来砸门了。这次挺没耐心，砸了十来分钟就开始扯着嗓子喊，说赵奋进我知道你在家，出来，我们谈谈。

　　姐姐当时正躺在床上看小说，听见门咣当咣当的也没反应，翻了个身，继续看书。命苦就在门外接着砸，砸一会儿，喊一会儿。我被他砸得什么也干不下去，就站在走廊听，觉得那砸门声砸得我心脏疼，跑进屋捂着胸口说姐我不行了，他要砸死我了。

　　正趴着看书的姐姐听了这话，猛地下床，冲到门口隔着门喊，“你有病啊，吵着邻居知不知道？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跟你没关系。”

　　命苦停住砸门，声音很温和地说，“奋进你开门，我们俩好好谈一谈。要么出去谈也行。”

　　姐姐说不谈，没什么好谈的。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听见蹬蹬的下楼声。再过一会儿，听见命苦在楼下直着脖子喊，“赵奋进，你给我出来，你今天不出来我就不走！！奋进！你出来！！”就这样一遍遍地喊，到后来干脆简化成了，“奋进！出来！奋进！出来！”跟喊号子似的。

　　我正趴在阳台上偷看命苦喊号子，姐姐凑过来说太丢人了，你下去让他闭嘴，告诉他我跟他分手了。

　　我说我不去，他刚打完你，你还让我去传话，这不是送死吗？我不去！

　　“他不会打你的，你又没惹他。”说完，这家伙又很没诚意地加了一句，“去吧！他敢打你你再回来找我!”

　　这话说的，当我傻啊。我说不去，你看他那样，眼都红了。

　　姐姐烦了，“这丢脸可是丢咱们全家的脸，你去不去？回头邻居跟爸妈提意见了，我就说都是你的错!”

　　这都哪跟哪啊？什么时候围观群众还跟闹事的同罪处理了？

　　姐姐看我求生意志如此顽强，只好掏兜，“给你两块钱，快点去吧。跟他说话时站远点，说完你就赶紧上来。。。行啦，别翻了，我就这两块，没有了。”

　　其实我倒不是贪财，只是觉得这事儿总得有人出面解决。而且一个大小伙子成天站我们家楼下叫春，实在不像样子。方圆百里的邻居熟人都知道赵家二女儿长得貌美如花，万一人家以为命苦是我招来的，那多不合适。奋斗我以后还要嫁人呢~~~

　　我在阳台转了转，拎了袋垃圾，一边换鞋一边心说如果看见邻居我就说我是出来扔垃圾的，不认识那个人。

　　刚下到一楼，就看见命苦站在楼前的草地上，仰头对着我们家的窗户，喊得声嘶力竭，脖子上的筋都绷出来了。我缩了缩脖，站在楼洞口，很小声地叫他，“命苦哥，命苦哥。。。别叫了。。。让人听见不好。。。”

　　命苦转头看见我，径直走了过来，态度很好地说，“奋斗，你姐呢？她怎么不下来？”

　　我见他态度那么好，松了口气，清清嗓子说我姐不在家，要在肯定下来了。不过你也别等了，她不想见你。

　　命苦说我是来跟她解释的。我昨天不是有意推她。。。我要上去跟她谈一谈。说着就要上楼。

　　我赶紧拉住他，“我姐真不在家。你回家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到学校再说。”

　　命苦说我不信，你跟我一起上去。他一边说一边就拉着我的胳膊往楼上去。

　　我吓坏了，使劲往后退，也顾不得脏，抱着垃圾袋挡在胸前，“别啊，我还要扔垃圾呢。真的真的，家里真没人。我就是出来扔垃圾的。”

　　命苦挺凶地问我，你上不上去？不上去我就把你拖上去！

　　呜呜~~~~好凶~~~~

　　姐姐开门的时候，我灰溜溜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袋垃圾，后面还跟着个命苦。

　　命苦进来之后就对我说奋斗你去客厅看电视，我跟你姐要谈一谈。

　　我看了看姐姐，犹豫半天，哆哩哆嗦地说我不走，你会打我姐。命苦说我不会打她，你问她昨天在学校是谁先打谁了。

　　姐姐气势汹汹地说你还好意思说，明明是你先拽我的。

　　命苦说我是拽你了，但我没打你，是你先踢我的。

　　我姐说那我不管，反正是你先动手了。

　　命苦说是我先动手的，但是你先打人的。这性质不同。

　　两个人于是就开始鸡生蛋，蛋生鸡地吵起来。后来姐姐骂命苦野蛮人，只会打女人；命苦骂姐姐不守妇道，当众勾搭男生丢他的脸。

　　我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觉得这两人好像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我又插不上话，就到客厅去了。

　　（主要是习惯隔着墙偷听了，偶尔坐个前排还挺不适应）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看电视呢，只听隔壁屋传来一声巨响。我吓了一跳，以为命苦又撒野了，屁滚尿流跑过去，见姐姐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毫发无损。我刚想张嘴问怎么了，发现命苦竟然在哭，正要凑近了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姐姐说奋斗你出去，这没你的事儿。

　　我悻悻地出来，很识时务地把门关上，顺便把脸贴到门上接着听。听了半天没声，过了好久，听见姐姐说，“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命苦那边没声。

　　姐姐又说，“你真的能改？”

　　命苦还是没声。

　　又过了好久，听见姐姐说，“别哭了，我去给你拿纱布。”

　　我赶紧站直了，转身假装要去厕所。姐姐开门，问我家里的碘酒和纱布在哪儿。我们俩找了半天，我悄悄问她，“咋了？”姐姐摇头，“呆会儿再说。”

　　姐姐拿着纱布碘酒回到房间，过了好长时间，命苦低着头出来了，姐姐跟在后面。到了门口，命苦说那我明天来接你。姐姐说好吧，你骑车小心点，别碰着伤口。

　　一关上门，姐姐立刻扔掉刚才的沉痛表情，很兴奋地叫我进屋。我进去后她指着墙让我看。我一看，乖乖隆地冬，好大一个坑！靠门的地方生生被砸掉了一大块墙皮，大概有我的巴掌大吧。

　　（啊？你们不知道我巴掌多大？就跟你们的差不多大）

　　我从地上把掉下来的那块墙皮捡起来，最厚的地方足有两厘米厚。我问姐姐，这是他拿拳头砸的？

　　姐姐得意，“是啊。我刚才跟他提出分手，他不肯，让我给他一次机会，我不给，他就哭了，还一拳捣到墙上。你是没看见他手关节那儿，血呼拉差的。”

　　我傻呵呵地看着姐姐，不明白我们家的墙被凿坏了她干嘛那么开心。

　　姐姐耐心地给我解释，“他说了，他知道自己脾气大，但绝对不会像他爸对待他妈那样对待我，以后再要是想发脾气，就自己砸墙去，等脾气消了再来找我。。。然后他就对着墙来了这么一下子。猛吧？”

　　晚上爸妈回来。妈妈最先发现墙上的坑，说这是你们俩谁干的好事？是不是在家玩什么危险东西了？

　　姐姐很从容地说是她搬桌子时磕掉的。

　　（切，你怎么不说是自个嗑瓜子的时候拿牙嗑掉的？）

　　临睡前，我悄悄问姐姐，那块墙皮呢？你扔了？

　　姐姐喜滋滋地说没有，我收起来了，当留念。

　　黑灯瞎火的都掩饰不住我满脸的鄙夷，“你不是说不跟他分手你就是有病吗？”

　　“你懂什么？他都那么后悔了，我总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吧？”

　　过了一会儿，我都要睡着了，听见姐姐在黑暗中梦呓般很甜蜜很甜蜜地说，“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男生为我哭呢（啊呸，男生见了你就哭，那你得长得多吓人啊）。。。你没看见他的手，都是血。。。要不是在乎我，能这样？”

　　要搁现在，我会告诉姐姐，哭算啥？他那是手破了，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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