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天天气多好啊，你正在庭院里，将一株弯折的花朵扶正，站起身来朝我笑，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能天天看到你笑的样子，那还去奢求什么呢？
　　你家里要将你许配给郡守做妾，那天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了起来，诉说你的无奈，你的愁绪。可是你知道吗，看着你哭，我是多么难过，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没钱没势，不可能让你爹娘接受。
　　但我相信，我能给你的，也许没有山珍海味，也没有朱缨宝饰，只有我这一颗心，但这颗心的分量，一定比那个人给你的重。
　　我说，你相信我么，相信我，就把手放到我的手上，我们离开这里。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带你回来，找你爹娘提亲。
　　我看到你毫不迟疑地把手放到我的手上，说好，我相信你。

　　初到咸阳，我们隐姓埋名，那段时日，你卖掉了自己的珠宝首饰，我也到处揽杂活，日子过得拮据，每天晚上看到你清瘦的脸，我在心底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那天，我们在街上，你突然晕倒。在医馆里，我们见到了那个你儿时的邻居，秦娥。
　　她修习道家已久，不想竟在咸阳与我们相见。
　　她说，你身患奇症，自己只能开药控制病情加剧，但若想根治，还需阴阳家出手。
　　可是阴阳家，又怎么会给我们这样的人施法呢？
　　从那个时候，我就一心想要接近阴阳家的人，这样，才有希望治愈你的病。
　　我终于在廷尉府立足，被调任成为暗哨的那天，我们到酒肆里喝了酒，你说，要不然我也开个酒肆吧，你在廷尉府干上几年，等攒够了钱，我们就回老家。
　　我当时点头，说好啊。

　　我并非爱慕虚荣，也不是阴险小人，我没有天赋，不可能真正入了阴阳家，所以只能以自己的武艺和智谋向上爬，接近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阴阳家。
　　后来，我遇见了那个生命中的“伯乐”。
　　赵高一手提拔了我，我又怎么可能不去回报，只是，却苦了你。
　　你说，那好吧，我到桑海去养病，等你回来。
　　对不起，我一直觉得自己该为赵大人做些什么表示感激，却忘记了，你在桑海等待我的眼神。

　　我成为廷尉府统领的那天，在酒肆里喝得酩酊大醉。
　　我想我失去了目标，我选择的是尽忠，可是，赵大人不是贤人，我为他卖命，对他报恩，真的值得么？
　　我该退出这权利的漩涡，我不想被它卷进去粉身碎骨死无全尸，可是，我放不下你的病。
　　那天来找我的是赵蓉，我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其实，我把她错认成了你。
　　我不会笑，因为我怕，赵蓉是赵大人最宝贝的女儿，她若是将你的存在告诉赵大人，我怕你会有危险。
　　于是我一再妥协，用黑色的衣袍将自己伪装，伪装成一个冷心冷血的杀手。
　　对不起，胡姬，我爱你，我不想让你受到一点伤害，可是，同时我却成为伤你最深的那个人。

　　你在桑海新开了一家酒肆，叫做“盼君归”，那里的酒，最出名的叫做“留君醉”——那是我给你弹的第一首曲子。
　　胡姬，我总想自己承担一切，可是我知道，你所承担的，是我所不能及数百倍。
　　我想我该退出了，那时候，我正好到桑海查案，见到了那个故人——我所要抓捕目标的同胞。
　　她自幼修习玄术，我想她一定可以给你治病。
　　许是我心急了些，我以她兄长的安危为筹码，让她帮忙找来救治你的阴阳秘法——可是我却在自己全身而退的时候，忘了顾及她。
　　我很自私。
　　当她那个会用羽毛的朋友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就明白我错了。

　　我只有用最后一个办法，入赘赵家，迎娶赵蓉，借助赵大人的身份地位，接近阴阳家。
　　对不起，我不想把这些告诉你，你若是知道，一定不会同意我这样做的。
　　可是最终，我没有娶她，我没有想到你的病，竟要那样来治愈。

　　再后来，我想谢谢那个人，却听说，阴阳家的主厅已经被毁了，她启动了最后的秘法。
　　那个总是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来找我，说还好她没事，不然我这羽刃今天可是要染上你的血了。
　　我问他，你可以让我见见她么？
　　他拒绝了，说尽管她说不恨你，我却恨你。我不会让你见到她的。
　　他说，他让我告诉你，治好病了就快些离开吧，不要再杀人了。

　　我想，我是该谢谢她的。
　　我也该谢谢你，胡姬。
　　只有经历过死劫，才会明白生命的可贵，胡姬，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们回老家去，过平凡人的生活，普普通通的走完一生。
　　胡姬，我爱你。
　　我爱你。

　　阎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