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苏若成仙

　　九灵公主带着我一路追着无妆的气味走，我们出了城，又路过一片小树林，再经过一处小山丘，也没瞧见半根狐狸毛。

　　因为怕暴露身份，又因为寻人总是停停走走的，九灵公主便带着我步行，她倒是健步如飞，走了一下午也没见她喊一声累，我虽然累得半死，却也只好勉力跟着，生怕拖了后腿。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二人都又饿又渴的，九灵公主才带着我到了一处叫临阳的地方，抱着我翻过高高的城墙门进了城。

　　她似安抚我：“你放心，我还是能闻见她的气味，想必她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说不定也和咱们一样，找了间客栈歇息呢。等明天咱们休息好了，她出来了，便能找到了。”

　　我十分崇拜她，两眼放光的凝望着她，真诚道：“九灵公主，你真好。”

　　她听后，脸上竟升起两团可疑的红晕，就像她的衣裳般鲜艳，还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

　　我认真道：“哪里都好。”

　　闻言，她愣了一下，随即干笑了两声，然后拍拍我：“走吧，先找家客栈歇下来再说。”

　　于是我们开始在街上晃悠起来，连着问了两家客栈，都说客满，九灵公主脾气本就不太好，我们刚从一家客栈出来，她便气呼呼的吼道：“什么嘛，这么小一个城，连个能住人的客栈都没有！”

　　我正在腹中打着草稿想说几句安慰她的话，却没等我构思好，前面便突然出现一位公子，对着我们虚行了一个礼，便摇着扇子道：“两位小姐可是在寻住处落脚？”

　　我定睛一看，这位公子生得倒还俊俏，只是眉眼间颇有些风流之色，着一身墨绿暗纹华服，手中那把梅花扇子摇得悠然自在，我恍然大悟，他莫不就是人间的纨绔公子哥？

　　我有些激动，以前总听师父说起过人间男子何等风流花心纨绔，却一直不曾领教，如今总算叫我见着真人了！

　　双手在身侧擦了擦，我正想规规矩矩作个揖回个礼，身旁的九灵公主却首先发话了：“干你何事？”

　　她语气轻蔑，带着极大的瞧不起，我心想糟糕，这位纨绔公子定会恼羞成怒，拂袖走人了。

　　然而我果真是不懂人心的，这位公子闻言竟没有生气，虽然脸色微变，却还是操着之前那副风流调笑嘴脸，右手的梅花扇更是摇曳生姿：“问得好，此事现在虽与本公子无关，但是等你们做了本公子的小妾，就与本公子有关了。”随即收起笑容，猛地一把合拢扇子，一击手掌，喝声道：“刘安，给我绑起来。”

　　他话音未落，我们便双双被人从背后制住。

　　我一惊，想不到刚刚还轻松谈笑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就变了脸，人界果真是高人辈出。

　　不过我也不担心，身边九灵公主法力强大，区区几个凡人俗子，怎会是她对手？

　　谁知九灵公主“咦”了一声之后，便附耳对我低声道：“先别急，跟他们去看看。”

　　我听她语气平静，并不担心目前的处境，念头一转，压低声音兴奋道：“莫不是有什么蹊跷？”

　　她神色凝重的点点头，轻声道：“暂时还不知道，要再看看再说，你别怕。”

　　我赶紧猛点头。

　　身后被人一推，有个沙哑的男声冷然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原来在我们二人嘀咕之际，身后的男人已经麻溜的将我们俩的胳膊绑了起来，我悄悄试着挣扎了一下，虽然绑得非常结实，却也是我轻松捏个诀就能挣脱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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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被绑着手，跟着那位公子一路步行，他摇着扇子迈着阔步闲散的走在前面，我们被他的一众奴仆押着跟着后面，虽然夜色已经落下，然而街边的灯笼也映照得夜晚明亮，但奇怪的是街边的路人像是没有看见我们似的，纷纷侧头，有一两个不小心与我对上眼的，也紧着把脸别过去。

　　我心里纳闷，想问问九灵公主，却见她一脸凝重的盯着前面那位公子的背影，看得出神。

　　莫不是她对他一见钟情了？

　　我心里嘀咕，却没敢问她，自己垂着头盯着路走。

　　“有妖气。”

　　我抬头看着九灵公主，一脸惊讶，她却像是没有说过这句话似的，一点淡然的继续盯着前方。

　　我懵懵懂懂，使劲嗅了嗅身旁的空气，却没闻到所谓的妖气。

　　走了不一会，前面的公子便停下，身后的人将系在我们手上的麻绳一拉，我们也赶紧停下来。

　　我抬头一看，面前是朱漆大门大红灯笼，门口两只石狮子憨头憨脑，我试着悄悄与它们搭话，却没得到回应，有些失望。

　　“没用，狮子镇宅，早被那妖设法除去了，这两个只是没用的石身罢了。”九灵公主轻声说道。

　　我佩服的看着她，想不到她连我在心里和石狮子搭话也能猜出，却见她似是又猜出我的心思，露出一丝笑，得意道：“雕虫小技而已。”

　　我更加佩服了。

　　朱漆大门很是阔气，上面雕着“刘府“的黒木金字牌匾更加让我欢喜，那一溜溜金色，在夜晚红灯笼的映衬下，更加灿烂。

　　只是这位纨绔公子很是奇怪，明明已经到了家门，却迟迟不肯进去，他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子，也不知在等谁。

　　还是一直站在我们身后监视我们的刘安沙哑着声音，劝了一句：“少爷，夜里风凉，您的身子不好，还是先进去吧。”

　　他才又不死心的张望了一会，后露出一丝苦笑似的表情，自言自语的摇摇头，转身上台阶。

　　拍了门，门很快便打开，门口两名灰帽小厮恭恭敬敬的将他迎了进去，对我们这两个陌生人见怪不怪，连看也没看一眼。

　　这个人，这个城镇的百姓，这个刘府，都好生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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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府很大，我们自进了府便被松了绑，刘安却还是一直一言不发的跟在我们身后，前面有一个黑帽小厮领路。

　　那位纨绔公子，从进了府便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了。

　　和门口的小厮不同，这位戴着黑帽的小厮热情多了，一路上见着一处美景便要停下来与我们介绍一番，我倒是听得有滋有味，只是余光瞧见九灵公主似是极为不耐烦，濒临爆发的边界。

　　我赶紧道：“这位小哥，你先带着我们找一处地方歇一歇吧。”

　　他赶紧不好意思道：“是是是，小的这就带两位小姐去厢房歇息。”

　　不过他虽加快了脚步，嘴上却一点没歇息，又开始问起我们来历。

　　“两位小姐不是临阳人吧？”他十分肯定的说道。

　　我好奇：“你如何知道？”莫不也是懂得一二仙法的？

　　他一边带路，也不回头：“临阳的人都知道，跟了咱们公子，进了咱们刘府，保证吃香喝辣，不愁生活，临阳不少穷人家的姑娘都想被咱们公子看上呢。”

　　语气间颇有些自豪。

　　我有些不解，不相信的问道：“只要吃香喝辣，不愁生活，被这样绑着回来，也愿意么？”

　　小厮笑道：“哪需要绑着回来呀，咱们公子生得俏，府上又是买了乡绅的，只要随便在街上一站，好多姑娘自己就跟着来了。”他笑了笑，又道：“不过你们是外乡的，自然不知道咱们公子的好，等时日久了，边舍不得走啦。”

　　我却是不赞同他的观点的，只是苦于笨嘴拙舌的，也不懂得与人争辩，只好在心里默默腹诽。

　　九灵公主却道：“你家公子叫什么名字？”

　　小厮停下来，转过身面带敬色，道：“我家公子单名一个季字。”

　　“刘季。”九灵公主念了一遍，又道：“他总是这样在街上看见喜欢的女子便直接带回府上么？府里像我们这样的女子还有多少？”

　　小厮正要作答，却听后面一直默默不出声的刘安咳了一声，厉声道：“小四，赶紧带路。”

　　刚刚还热情活跃的小厮立马收起了笑容，迅速的转过身，又加快了些步子。

　　害得我穿着裙子也不敢将步子迈得太大，在后面小跑的跟着颇为吃力。

　　我们被安置在府中一处闲置的院子里，趁着月色，我瞧见院中种了一株柳树，应是许久不曾打理了，在这莺飞草长的季节，却软绵绵的垂着几根枝桠，似乎风一刮，就要倒了。

　　好在厢房内还是很干净整洁的，我环视一周，没半件我喜爱的金银首饰，极为失望，只好盯着小厮招呼来的伺候我们梳洗的小丫鬟头上的小簪子直咽口水。

　　刘安蓄着小胡子，皮肤白净，只是眼神锐利，盯着看久了，也有些叫人发毛。

　　不过九灵公主却一点不怕，她环顾四周后，才满意的点点头，随意吩咐道：“准备些热水和干净的毛巾来，便可以退下了。”

　　语气好似在自己家里，一点没有不好意思。

　　刘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被她毫不客气的瞪视回去，便对领路的小厮吩咐了几句，随后转身出了院子。

　　没一会，那个唤作小四的小厮便领着两名粉衫侍女手里捧着干净的毛巾和衣裳进了来。

　　“奴才瞧见姑娘们的衣裳，便自作主张替这位小姐准备了一套新的红衣。”一名侍女恭谨的上前将手中的衣物捧至九灵公主眼前。

　　九灵公主看了一眼，冷声道：“不用了，我只喜欢穿自己的衣裳。”

　　小四愣了一下，随即马上笑着接口道：“那一会还请小姐将换下的衣衫放在外间，自会有人连夜送去清洗烘干，明早熏了香再给小姐送来。还不知小姐平日里都惯用什么香呢？”

　　我暗自咂舌，想不到凡人穿件衣裳也有这么多事，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从没见过师父有熏香，可是他身上常年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冷泉清香，很是好闻。

　　九灵公主也是一愣，道：“随便，你们看着办吧。”

　　小厮建议道：“那不若就用芍药？”

　　九灵公主应了，他又询问似的看向我，我看看另外一个侍女手中的捧着的衣物，道：“我也还是穿自己的衣衫吧。”想了想，我又道：“能有一种香味，是冷泉香么？”

　　这次换做小厮发愣了，他似乎努力的回想了一下，还转头低声问了侍女，皆摇头不知。

　　我只好失望道：“那便算了吧，我不喜欢什么香味，衣裳洗干净了便好。”

　　他露出一脸的抱歉，倒叫我觉得自己的要求着实古怪了些，诚然，师父本就不是平凡的仙家，穿的用的连一般仙家也闻所未闻，何况凡人？

　　他又道：“洗澡水一会会有人送来，两位小姐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小的便先退下了。”

　　等他走后，九灵公主一屁股坐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真累，好久不曾走过这么多路了。”

　　我立马跟过去，抱歉道：“都怪我，非让你带着寻无妆。”

　　她大气的摆摆手：“反正我也是无所事事，回了家又要整天被族里的人念叨，还不如陪你找无妆来得逍遥呢。”

　　我好奇道：“你的家族，是貔貅族么？他们为什么要整日念叨你呢？

　　听我这么问，她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道：“还不是家里那群整日无所事事的老头子，没事非造谣说我属心白晋神君，非要让我上门求亲。说什么‘白晋神君虽然老了些，可是胜在容貌过人，身姿挺拔，家世良好，法力强大’，真是气死人了。”

　　我回想起那个笑容淡淡眼神温柔的远古上神，蓦地有些心跳加速，我赶紧伸手抚抚胸口，想赶走那股奇怪的感觉，劝道：“白晋神君这么好，你难道不喜欢么？”

　　她却摇摇头，看着我认真道：“你不懂，我已经找到我的主人了，心里就不能再有别人。”

　　我好奇道：“你的主人？”

　　她却猛地摇头，道：“不说这个了。”又一把拉过我，在我耳边低声道：“这座宅子有古怪，你晚上睡觉时，小心些。”

　　我吓了一跳，猛地看向四周，颤声道：“是有鹫雀么？在哪里在哪里？”

　　她一愣，旋即捧着肚子哈哈大笑：“原来你怕鹫雀呀？哈哈哈！”

　　我羞得脸红耳赤，强力争辩道：“鹫雀最喜欢啄我们水苏来消食了，你不是水苏，你自然不怕。”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且越来越大声：“傻瓜，你……又不是……水苏，怕什么鹫雀。”

　　我呆呆的看着她。

　　她笑着笑着，似乎觉察到我的不对劲，渐渐止住了笑。

　　“你刚刚，说什么？”我有些迟疑的问她。

　　她面色古怪，随即挥手一笑：“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修成了人身，又不是水苏草了，怕什么鹫雀呢？它们只不过你手掌大小罢了。”

　　我这才高兴起来，仔细想了想，赞同道：“都怪我愚笨，竟没想到这处。”

　　九灵公主似松了口气冲我笑笑，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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