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苏若成仙

　　第十章
　　我一路和无妆絮絮叨叨，也不知飞了多久，直到我与她肚子都饿得受不了了，才找了个似模似样的城镇落下。
　　我们落在城中，也不知这城叫什么名字，不过这也无甚意义，目前最重要的是祭祭我的五脏庙。
　　无妆挑了个看上去非常气派的酒楼，领着我走进去，我抬头看看酒楼名字——万江楼，竟也和我这海上来客攀上了点关系，遂高高兴兴的跟着她一路走进去。
　　酒楼内菜香四溢，馋得我直咽口水，领路的小二哥将我们带上二楼临窗小坐内，又极热情地顺顺溜溜报了一遍菜名。
　　报完后看着我俩，我反正是一个也没听懂，便看着无妆。
　　她也明显没听清小二哥念的什么，索性大手一挥，豪气道：“将你们这的招牌酒菜都上来一桌。”
　　那小二便欢喜的去了。
　　等菜的时候是最无聊的了，肚子又饿又没耐心。无妆抽了一把筷子张罗着要替我算算命，我先是不从，后来迫于她的淫威和等下要吃她的喝她的的情况，只好随便抽了一支筷子，递给她。
　　她神神叨叨的闭着眼念了半天，我颇为好奇的盯着她看，却被她突然的睁开眼吓住，身子往后缩了一下。
　　她捏着筷子晃晃晃，像极了以前跟着师父在人间游玩时看见的那些路边算命先生，当时我好奇想去看，师父却说算命者多半是说谎骗人的，做不得真，还戏弄了一个佯装睁眼瞎的算命先生给我证明，我才作罢。
　　是以无妆看了半天皱眉说看不出我的命数时，我只当她实在是饿极了编不出漂亮的说辞才作此推脱，便好心的做出一番毫不在意之状，好叫她不为此愧疚于我。
　　她却不依，急切道：“我们族里的个个都是相命高手，你莫不信我的话。我自幼便能懂人心识命数，替人看命从未失过手，你这命数我看半天也看不出来，定要当心！”
　　我认真将她的话听进耳里，一脸感激的对她说道：“多谢你的提醒，我师父也说我命数难定。不过我身上发生的怪事也不止一两件了，没什么可担心的。”
　　她撇撇嘴还想说话，这时饭菜却上了来，菜色丰盛且色香味俱全，我们两人皆是食指大动，也不管之前说的什么了，抓起筷子便开始吃。
　　等吃我吃饱了拍着肚子懒洋洋的歪在凳子上，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无妆饭量小得出奇，明明刚刚喊着饿死了，等到吃了两三口边又开始喊撑死了，便再不动筷子，只管看着我狼吞虎咽。
　　“你可真是能吃。”她不赞同道：“女孩子不能吃这么多的，万一身子发福了，长成了福禄寿君那摸样，可没人喜欢的。”
　　我疑惑：“可我看人界不少家里都供着福禄寿君的画像呀，还有不少人也长得和他差不多呢。”
　　她敲我一记脑门，教训道：“笨死了，福禄寿君长成这样还这么多人喜欢是因为他能给人界带去好运和福气，你若长成了他那摸样，天界也不会给你权力叫你成为第二个福禄寿君的。”她摸摸自己的小细腰：“女孩子的腰最重要了，你看你，比我粗一圈呢。”
　　我默默垂眸，悄悄捏了捏衣服下松松的一圈肉，摸摸的缩回了准备伸向桌上甜糕的爪子。
　　她见我如此沮丧，难得好心安慰：“你也不必自卑，你这腰虽比不过我，但是和旁人比起来也算是绰绰有余啦。我这腰在我们族里可是出了名的细，软软那丫头和我比了三百年都没比过我呢，我出来时据说她都饿得出不了洞了。啧啧，你可别学她哦。”
　　我想想也是，又伸手将甜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软软又是谁？”
　　无妆撇撇嘴：“是我妹妹啦，名字叫软软，性子一点也不软，老给我惹麻烦。”
　　我哦了一声，便没再多语。
　　只是心里难免不去想，师父有兄弟姐妹，小虾有兄弟姐妹，无妆也有自己的兄弟姐妹，而我却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天地间，现在连唯一可以依靠的师父，以后恐怕也是不能依靠的了。
　　我正暗自伤感着，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热闹的鼓掌欢呼声，我和无妆不明就里又都喜欢看热闹，便都离座跑到栏杆处往下看。
　　原来是对面茶馆的说书先生正开始说书呢。
　　索性闲来无事，无妆扔了团银子在桌上，带着我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也不顾会不会吓着旁人。一落地便拉着我往茶馆内挤。
　　这先生头发虚白，正坐在茶馆大堂内的高椅上，胸前横了张黒案几，略矮一些，一块惊堂木拍得啪啪响。
　　只见他一拍惊堂木，轻喝一声，道：“今天，老夫给大伙说个麒麟仙子勇斗黑山熊罴精的故事。”
　　便听坐下众人连声叫好。
　　我虽不懂这有什么好与不好的，但想来跟着大部分人应和是绝对错不了的，便也啪啪的鼓起掌来。
　　又听那先生道：“话说这麒麟仙子，乃是一位上古大神的爱徒，专爱司管人间不平事。在她还是小孩时，一日下凡来人间，碰巧遇见黑泽乡处黑泽乡百姓四处逃窜，心下生疑，便抓过一人来问究竟何事，如此惊慌。那人只道她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娃，便道‘黑泽山上的熊罴精又下山来作怪啦，小姑娘你一个人还是赶紧逃吧‘说着，便拔了腿就要跑。”
　　这说书先生说得似模似样，满座皆是鸦雀无声，都默默地等着他说下去，他却不急，喝了口茶才悠悠道：“且说这麒麟仙子，本是麒麟族麒麟王最小的幺女，生性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被上古大神收下后，因自具仙根，且有大智慧，习得仙术来便比别人快上许多，加上这上古大神孤孤单单几万年，身边一直没个人说话。骤然得了这么个可爱的小徒弟，便非常宠爱疼惜，将她性子惯得天不怕地不怕，就连那玉皇大帝见了，都要让她三分。”
　　我听了，寻思半天，琢磨着这玉皇大帝便应该是我见过的那位方脸天帝了，我又拉拉一旁沉默不语的无妆，压低嗓子问道：“这说的那个麒麟仙子，莫不就是那位麟珑公主吧？”
　　无妆哼了一声，酸酸道：“你才听出来么？”
　　这时，那说书先生又一拍惊堂木：“这麒麟仙子是个暴脾气，听见有妖精闹事，自然要管上一管，当下便拎着那人衣服，让他前方带路去寻那熊罴精。那人见她小小年纪竟能将自己一把拎起，又惊又怕，哪还敢迟疑，这就带着她上了山。”
　　“他们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便遇上了那下山作乱的熊罴精，那熊罴精生得三大五粗，人高马大，胸前一层壮肉，见着一个小孩和一个吓得直发抖的乡民，仰天长吼一声，道‘这女娃细皮嫩肉，肯定十分美味‘便要扑上去就咬。”
　　“说时迟那时快，那麒麟仙子也不知何时手中便多了两团蓝火，这熊罴精还没近到她身前，便被她扔出去的火团烧得哇哇直叫，又显露出真身来。”
　　“麒麟仙子见状，赶紧将乡民扔到一旁草丛里，又在手里升起个大如日盘的火球来，朝着那熊罴精就扔了过去。那熊罴精变作了真身，皮毛又粗又长，不怕着火球，竟是闪也不闪，直接便迎上去。眼见着一伸手便要捉住这麒麟仙子了。”
　　我听着惊险万分，忍不住呀了一声，无妆瞪我一眼，低声道：“这都是假的，你担心什么？”
　　我不理她，所有心思都专注在说书先生身上，只听他惊堂木一拍，伸手一划：“那麒麟仙子聪明伶俐，等那熊罴精伸手至身前，立马便化作本身，竟是一只周身泛红光的巨大红麒麟，目如铜铃嘴如大斗，一张嘴便将熊罴精的臂膀全吞了进去……”
　　我正听得激动，却听门口处响起一清冷女声：“胡说，麒麟仙子乃是麒麟族千百年才遇一只的紫瑞麒麟，你这黄口小儿少在这胡说。”
　　我正奇怪，听着声音分明是个年轻女子，为何要称这胡子花白的说书先生为黄口小儿，便转头一看，却不想再此竟能碰上那日要杀我毁我脸的红衣女子，九灵公主。
　　九灵公主还是那般一身红衣，一脸傲气，我见着她并没发现我，暗自庆幸，悄悄躲在了无妆身后。
　　心里却想，以九灵公主的辈分，称他一声黄口小儿，也算将自己往年轻里说了不少。
　　而这说书先生明显不这么想，他见着有人来捣乱，还是个黄毛丫头，且这黄毛丫头口口声声称自己为黄口小儿，简直像是受了奇耻大辱，比自己说的故事被否定了更为恼羞，鼻下的胡子被他吹得直飞，看着好生滑稽。
　　他颤颤巍巍的伸手指着九灵公主，愤愤然道：“你…你才是黄口小儿，休得胡言！”
　　九灵公主直视着他，走了进来，我赶紧往人群里跺了跺，恨不得此刻能变出真身来，好隐藏在人们脚下。
　　随着九灵公主的脚步，众人纷纷自动的让步躲在一边，九灵公主甚为满意的露出笑容，在堂中央站定，瞧着那说书先生，道：“那你可说，你究竟见没见过麒麟仙子的真身？”
　　说书先生被她气得生笑，捋着胡须笑她：“麒麟仙子乃是神话人物，老夫怎么可能见过？”
　　九灵公主道：“那你何故要说她真身是一只火红麒麟？”
　　说书先生愣了一下：“老夫听来的故事便是如此。”
　　九灵公主道：“既是听来的故事，那便是无凭无据，既然是无凭无据，那你可承认你这说的书是信口胡说？”
　　说书先生一时哑言，想了一会，道：“那你可见过麒麟仙子真身？”
　　“我当然见过。”九灵公主傲然一笑，挺胸抬头。
　　“你你你……”说书先生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瞎话，气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会伸着手在那指来指去，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你可有什么凭证，证明你见过麒麟仙子的真身？”
　　九灵公主摊手：“没有。”
　　那说书先生哈哈笑道：“你既然也没有，那便是无凭无据，你既然是无凭无据，那便是信口胡说。”
　　将刚才九灵公主说的话，尽数奉还。
　　谁知九灵公主一点不着急，好整以暇道：“我虽没凭据证明我见过麒麟仙子真身，可是，你又有什么凭据证明我没见过她真身？”
　　说书先生哑口无言。
　　她又笑道：“既然你没凭据说我是信口胡说，而你刚才自己又承认了自己是信口胡说，那你服不服我说的话？”
　　那说书先生想不到反驳她的话，只好恼羞成怒，一拍惊堂木，厉声道：“你这女娃娃，不在家绣花缝衣，跑来街上捣人家场子，是何居心！”
　　我本以为依照九灵公主的脾气。定会给他一个好看，谁知刚刚还挺胸抬头一脸倨傲的九灵公主听了这话，一下子失了神，似乎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她自语道：“是呀，我不过是恰好路过，听见有人在说麟珑……”
　　随即，她又抬起头，冲那说书先生道：“你管我如何，你只记住，以后说到麒麟仙子时，休得再胡言乱语，乱说一通，否则……”
　　她一挥手，说书先生身上红光一闪，便见他衣衫破裂。
　　再看九灵公主，手中空无一物，我猜想定是她用光剑将他衣裳割破的。
　　说书先生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下子，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众人便纷纷抱头鼠窜，一时间逃的逃跑的跑，留下些傻乎乎还没反应过来的，也被平日一道听说书的同好拉着，撞七撞八的跑了。
　　九灵公主似乎很满意这种情况，拍拍手便要走。
　　我没了人群做掩饰，眼看着一下子便要暴露在她眼前，赶紧身子一缩，躲在了无妆身后隐着。
　　我偷偷低头看着她的脚步，一点一点朝着店门口走去，眼见着便要出了门去，却听见无妆清亮俏皮的声音，喊了一声：“九灵姐姐。”
　　我瞬间石化。她们……她们竟然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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