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of loser

　　她一个人回到C城，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卫生，睡个觉，第二天就去上班了。

　　过了两个星期，陈宗锦都不闻不问。

　　她觉得索然无味。本来准备好的再见时的倾诉和柔情，统统消解了。

　　什么“想她”啊。她苦笑于自己的心动、那些绵绵缠绕的离情、暗暗涌起的甜密思念。

　　可是，陈宗锦，他的伤好点了没呢？她突然闪现一个念头，会不会，他又有什么不好的状况……这想法一旦出现，搅得她坐立难安。下班后，她坐公车交又转出租车，到了他的住处。

　　天黑了，她独自走在山路上，寒风刮过树梢，枝条摇摆，路灯昏黄的光晕，影影绰绰地染上四围的黑暗。

　　路边那些光突突的枝丫，在深秋的时候，可都坠结着青青的苹果。这是陈宗锦告诉过她的。眼下，一切好不肃杀。

　　山路弯弯曲曲，缓缓盘旋而上，道路的一边是海，另一边是树木和山石。一时眼前开阔起来，宅院的灯光大老远就明亮地招呼着。她紧走几步，眼看就要到门口。

　　车呼啸驶近的声音打断她的静思和脚步，急忙躲在路边，回头的瞬间，她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这么窘迫这么无地自容……她看见陈宗锦坐在驾驶位，眼睛盯着前方，于文菁就坐在他旁边，表情严肃地讲着什么。凌语宸刚好被一块山石遮住。她看到车灯的两道光茫明晃晃照着前面的路，接着大门一开，车一个急拐弯冲了进去。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路上好像碰见一个人，路灯下样子不太分明。她还和他说了几句话，叹了口气，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哦，”她突然若有所悟地说：“晚上是应该出来散散步，尤其是这里空气很不错。”然后笑眯眯地，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她像个老鼠一样，灰溜溜贴着山壁。恨不得变成其中一颗树，不要那么痛苦才好。

　　累极，她干脆坐在石头后面的地上。捂住脸，无声地流泪，泪珠大颗大颗落下。风吹得够冷，不，还不够冷。算啦。并不是只要看着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的，她一早知道这个道理。那还有什么好哭的？讨厌的纠结情绪、讨厌胆小懦弱、讨厌的爱……那为什么还赖着不走、还要出现在彼此的生活中？……她做不到不在乎，他也从没改变过他的轻狂。算啦、算了吧。

　　好像又有车开了过去。凌语宸想起来，怎么，这是哪儿？她还没有下山吗？一会儿不好打车了。她摇摇晃晃起身，急急忙忙就要走，结果腿又麻又软，一个不稳，眼看要跌倒，着急地想扶住什么，手心被尖削的石棱划了个口儿。

　　陈宗锦把于文菁送走后，回到家里，已经夜里十一点了。他坐在书房的沙发里，点了根烟。

　　这一阵子，他从于文菁那里知道更多事实，有点心惊胆颤，也有点如释重负，既然一切越来越明白、越来越清楚……

　　自己过去只顾商场拼杀，公司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大，一直没有去真正深究很多别的事，比如他父亲的事故。虽然他心里一直有疑点，但也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于是许多年，他跟着陆江波，就这么称兄道弟地过来了。

　　所以当于文菁终于肯松口，向他暗示，其实他父亲当年确是被陆江波给谋害的，那是一场没有任何破绽的车祸，肇事者——一个跑长途运输的外省司机，是被他们事先买通，后来在车祸中也赔进了命……他事隔多年，再次深深愤怒于自己的无知、混账过往、被人算计。近两个月，于文菁刚开始还劝他回去，到后来秘而不宣地和他往来交流，有意无意地透露出许多当年的细节。看情形她是背着陆江波的，这本不是于文菁的性格。出发点是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看来于文菁当初接近自己，完全也是有备而来。他倒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这点。只不过，每一次清醒地看见真实，他都觉得残酷、血淋淋。

　　他一向以为过去的这些年他变得足够强硬、足够壮大，练就铜墙铁壁、有自己的坚实基础。他使父亲留下来的公司势力广拓、实力更雄厚，也算使自己心里的隐忧和不安有所减轻。两个可怕的事实，慢慢浮现，一是陆江波六个月前使诈、想再覆前辙、暗算自己，二来最近打听到，陆江波真的是父亲出事的谋划者……

　　公司确实借助过陆江波的影响，陆江波也乐于施加这种影响，开始时是很义气地帮助他，他当时也接受的毫无愧色。一方面灯红酒绿地混着，另一方面把公司打理得很好，业绩蒸蒸日上。刚好前几年房地产慢慢崛起，C市有着环山绕水天然优势，他们借助百货商场的雄厚财力，与各方面的关系又打点得很妥当……就这样，迅速圈地、建筑，终成最大的房市版图。这几年间，陆江波几乎洗清了自己的过去。

　　没想到陆江波还是使了诈，要让他永远消失……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有耐心等这么多年，陆江波对付他的方法，与谋害他父亲的路数一模一样……只为了C势最具财势的公司名正言顺地到他手上！还有这些年来他商场厮杀赢来的一切！

　　陆江波想必不会对于文菁与他的接触一无所知，他只是没想到于文菁竟然会偏到自己这一边……

　　无论如何，他真没有别的选择了，很早以前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陈叔敲门进来，似乎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吗陈叔？”

　　“宗锦，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凌小姐从山上下去。”

　　“几点的时候？”陈宗锦表情一惊。

　　“大约七八点吧。路上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不过看起来不大舒服的样子。我还纳闷你怎么没留下她？……”

　　不等陈叔说完，陈宗锦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甩开门冲下楼去……

　　凌语宸！他还有凌语宸！她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他没发现！她为什么不进家里！要立刻找到她！

　　奔走之间，他终于有了点思路……七八点……他在哪儿？难道于文菁来的时候？刚好被她看到……

　　想起来，上一次他给她打电话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情况很明显，她在背着他相亲。

　　当时他其实是相信她的，却又不能这么放任她一直被动又软弱地对待他们的感情。才借此故意晾着她，也想试试她什么时候才会来找自己认错儿，结果她竟真沉得住气一个电话都不打过来……他承认他很生气，好几次忍不住想直接冲到她现在住的小区……不过他还真就较上劲儿了，加上最近陆江波那边的事棘手，竟然一直忍着没有去见她……

　　快一个月没见着她了……结果就是他很混蛋地冷落了她！在她终于决定迈出一步来找自己的时候又撞见他和于文菁一起回来……

　　一边着急地走下山路，一边仔细地看过路边的暗影里，有没有她的身影。

　　遍寻不着，他懊恼地一脚踹在石头上，口里低声唤着，“凌语宸……”

　　突然想到，这儿几乎没有出租车会过来，她一定还没有走掉……

　　果然，在出了大路不远，看见她孤伶伶的身影，蜷缩着坐在地上，头埋在膝间。

　　陈宗锦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慢慢搂过她——她浑身冰凉，并没有抬头或者说话。他心疼不已，脱下毛衣，罩在她身上。轻声说“乖，我们回家”。他把她抱起来。

　　这时他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穿上大衣。她一定冻坏了，脸紧紧贴着他的脖颈，浸得他凉凉的。他低头缓缓摩擦，没有一点温度产生。他身上的单薄衬衫完全无法抵御半点寒冷，只有与她身体相贴的地方，渐渐才有一丝暖意。

　　半道上，遇到陈叔正拿着大衣往这走，他接过来，紧紧裹住凌语宸。疾步往家里走去。

　　凌语宸昏迷不醒。医生过来诊看一会儿，说了几句话。陈宗锦先是惊喜不已，然后又面有愠色。医生走了之后，他盯着凌语宸，又是自责又是庆幸。好在她们都没事。拉起她的手，看着纱布包缠的那道伤口，真恨不得把自己责罚一回。

　　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她是不知道、还是不在乎这个孩子呢？

　　他们骨血相融的结晶，把他和她，这一生都紧紧联系在一起。

　　他就要做爸爸了？凌语宸迷迷糊糊的，也成了妈妈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个小生命，正在她的身体里，安安静静地成长着。希望小东西遗传她的安静与美好，他的勇气与坚强。

　　拥着她，包围着她，爱护着她，一遍遍地吻她，感谢她。这一夜，是陈宗锦最近两个月以来，唯一的一次好眠。

　　凌语宸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她一睁眼就看到陈宗锦正面对面笑眯眯地瞧着她。他的腿固定着她的下半身，胳膊圈住她。

　　她看看墙壁，又看看被子，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你这是什么反应，这么久不见我，不该立刻献上一个早安吻的吗？”

　　凌语宸没吱声，挣脱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哎哎哎，”陈宗锦一急拉住她的手，发现是受伤的那只手，又赶忙摁住她的肩膀，“怎么不理人呐？”

　　“……”她有点恼意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我严肃点儿。咳，凌语宸，嫁给我。”

　　她立时睁大眼睛，无声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上发现什么，随后目光黯淡下去。

　　在她胡思乱想之前，陈宗锦迅速补充道：“昨天，你绝对、绝对是误会我了。这件事最终会告诉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凌语宸，你能相信我吗？”

　　她又开始出现那种困惑的表情了。

　　“我们结婚，立刻……我们先去领证，婚宴什么的，过一段时间再补，到时候想请谁来都行。好吗？”

　　“你为什么突然想这个？”难道，是想用结婚来给她承诺？

　　“我想让你在我身边，无论是法律上，还是感情上，我们不要再分开、也不要再相互折磨了。你知道昨天看到你，我有多后悔吗？……凌语宸，你难过，我比你难过十倍。我们就好好地，在一起吧。”

　　陈宗锦还真是说到做到，当天就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回来。凌语宸简直不敢相信，不晓得为什么，总有种很不真实的、飘浮的感觉。“婚后”与他住在一起，反而升起一种失落感。身在福中不知福吧，怪莫名其妙的。她这么评价自己。

　　知道她有了小宝宝时，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好像他在骗自己似的。不过随后她就有点后怕地想起那天夜晚……还好孩子没有什么事。不然，她得恨死自己。陈宗锦不久之后就让她辞了工作，全心养胎，虽然是只有两个月大的小胚芽，但他很紧张……怕她工作受欺负了不高兴、怕她万一出什么状况。“母凭子贵么？”她暗自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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