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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永不离
两个布衣青年挑着水桶,来到浅水谭边取水。两个人各拿一只水桶,弯腰,一沉,一拎,动作干净利落,转瞬便灌满了四桶水。
一个青年正在装扁担,另一个青年往水桶里看了一眼,一张好看的脸在水桶里蹙起了秀眉,“暮四,快来看,这桶里的水不干净。”
另一个青年,凑过来,清澈的水里又多了另一张一模一样的明艳的脸。这张脸仔细地在清水中看了看,并用指尖沾了一点尝了尝,点头道:“嗯,有血的味道。”
话一出口,两人相视一眼,立刻分开,沿着浅水谭两边寻找起来。水潭水清而浅,却极大,两人目力并不好,有什么东西在水潭里怕是不能马上发现的。
“朝三,这里有个人!”那个叫暮四的青年大喊了起来。
朝三立刻飞奔过去,果见一个白衣人躺在浅水潭边,身上有不少口子,仍有少量血缓缓地渗出。
“他还活着。”暮四探过了他的脉搏。
“外伤不重,不过,五脏皆伤。”朝三把过他的脉说道。
“带他回去给师父或二哥看看。”暮四说着将他翻过来。
朝三“咦”了一声 ,只见这人身下压着两把剑,其中一把光晕流转,剔透泠然,还泛着幽蓝的光,这光里似是不寻常,有毒!剑光映着这人的脸,更加苍白,还透着股阴秀之美。
两人立刻抬着这个昏迷不醒的人和携着两柄剑赶回去。
闻人翼秀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四肢酸痛,全身无力。双眼睫毛颤动,只感到光晕朦胧聚集,看不清事物,却约莫看到房门大开,门外传来阵阵药香,甚为喧闹,有两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声音有点尖锐,有点粗哑,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想不起来。
闻人翼秀动了动脑袋,晕眩排山倒海袭过来,他咬牙忍了一会儿才过去。门外的说话声难以阻挡地灌进耳朵。
尖嗓子道:“麻烦麻烦,刚来了个小丫头,怎么又来了个臭小子,这让老七我忙都忙不过来。”
哑嗓子道:“就是就是,那个丫头还是我们给偷回来的,这不是自己找事,自找的嘛!”
“非也非也。”尖嗓子道:“那小丫头来的好来的妙,你没看到老二的那张臭脸,铁青铁青的,跟只□□似的。”说着桀桀怪笑起来。
哑嗓子无精打采地道:“打赌赢了又怎么样,彩头都没拿到。”
“笨蛋,笨蛋。”尖嗓子扯着嗓子骂道:“现在师父出手了,假以时日一定能治好,到时候,师父一高兴一定会给我们做主的,那时我就能做老二了,哈哈哈哈……”
“才怪,才怪。”哑嗓子沮丧地说:“你没看到,那个白头发的婆娘来了以后,师父整天围着她转,哪会管我们的事啊。”
只听“啪”的一声,哑嗓子哀鸣了一下,“老七,你干嘛打我啊!”
尖嗓子“嘘”了声,一时静默。然后才小声地说:“什么婆娘,要叫师母。”
“什么师母,根本是丑八怪,跟老大长得差不多,还不是丑八怪。”哑嗓子略微不服。
只听“啪啪啪”三声,尖嗓子又一次出手,“你这个白痴,□□不如的东西,老大每天坐轮椅,要死不活的,说话阴阳怪气的已经够惨的了,你还骂他丑,真是不要脸。”
哑嗓音低低咕哝了一声:“坐轮椅的也比咱哥俩强,不但能做老大,还那么多人把他当宝贝似的,老五每天像跟屁虫似的跟着,连新来的那个——师母看见他,也跟看见桑麻人参娃似的,抱着又哭又笑……”
尖嗓子听了,也自怜身世地哀叹了一声。大力地给煮药的炉子扇了扇风。
哑嗓子担心道:“那个小女娃不知道给治好了没,换心脉可是要开膛破肚的,要死了可怎么办?”
尖嗓门道:“胡说胡说,师父乃天上的仙人,怎么会治不好她呢,这女娃不治才快死了呢。”
说道这里,只听房里传出声响,尖嗓子奔进去一看,尖着嗓门大声道:“臭小子醒了,快叫二师兄来。”
闻人翼秀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在给他医治。这个人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并无多少特征,连说话的声音都很普通。他只问了若干问题,没说什么径自离开了。
这个人话虽少,但医术颇为高明,醒来只三天,他的伤已好了大半,可下床行走如常。
闻人翼秀住的是独间的竹屋,屋外离他坠崖后落在的浅水谭很近。但竹屋和浅水谭只是这里的一小片区域。
这里应是个山谷,与赤铸山下的闻人谷不同,这是个在赤铸山中的峡谷,占地比闻人谷小一半左右。谷中植被广布,种植各种药草,色彩斑斓。谷内颇为潮湿,时常雾气弥漫。笼得谷中犹如仙境,是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入谷之处应是分外隐蔽,这么多年来,都未为闻人谷中人发现。
这个谷人烟稀少,至少他来了这些天,只见过给他诊治的中年人,和被派来照顾他的丁七丑和丁八怪以外,没有别人,据说还有些人住在谷中更深处,也不过十人而已。
但是他从来没有好奇地走进去一探。他已经在谷中住了半月有余,伤早已好了,谷主却没有赶他,也没有来见他。那个治病的人早已不来,只有丁七丑和丁八怪会来给他送三餐,然后絮絮叨叨牢骚一番,有时候也骂他,但他皆未理会。
为什么不走?他知道水绛在这里。
为什么不去见她?他不知道。
从丁七丑和丁八怪的对话中,他可以知道水绛是他们两个偷偷带走的,这两个人武功路数颇怪,是有这个能力的。他昏迷的时候,水绛已经重接了心脉,十日前,她刚醒,这几日不知已恢复了多少。他知道水绛必是很辛苦,他也很想去照顾她,可是,他几次鼓起勇气想去找他,最终都不敢。
他是个胆小鬼!
但他一直告诉自己,神医知桑和蓝月联手一定能治好她。
这谷的谷主必是神医知桑,那个因为师母故意误导,而使他访遍山河寻找的神医。他是偶尔听到过神医知桑和蓝月的往事的。这不过是一个很俗套的往事。
他们两人本是同门,两人都医术高明且好胜心强,时常比试医术,但也在比拼中暗生情愫,最后共结连理,一年后生下一子取名神药。但是婚后仍改不掉年轻人的好胜之心,时常比斗,互不相让。一日,两人正在家中斗法,互施毒药,动弹不得。有贼人闯进家中,将未满一岁的儿子偷走。两人偏一时解不了毒,身体虚弱。等两人再去找儿子时,哪还有孩子的踪影。出了正等事,两人少不得互相埋怨,最后分开寻找。是蓝月先找到孩子的下落。派人偷走孩子的是个女人,这个女人早些年曾与知桑有过一段情事,因为嫉恨,故而偷去孩子,并在蓝月面前,挑断了孩子的手经脚经,最后杀了孩子。等知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见蓝月抱着血琳琳的婴孩尸体昏死过去。
蓝月性子本烈,在她醒过来后,便心死而去,这一去,改名蓝月,隐居蓝月岛,知桑便再也没有找到过她。直到一个月前,才派人到达蓝月岛。知桑知道以蓝月的脾气。硬闯蓝月岛,必是见不到人的,故写下一函,约蓝月来此隐居之谷。其实当年,他藏有一药能令气绝不过十二个时辰的人死而复生。所以神药被救回一命。但此药虽有神效,但副作用也大,对孩童更甚,所以当时神药身体虚弱,四肢的残害更甚,故而这些年知桑一边想办法治疗儿子,一边派人找寻蓝月,还不断收留弃婴于谷中抚养,这一过就是四十余年。
寻找最易蹉跎岁月。他曾经苦苦找了水绛八年,而不久之前他又再度失去了她,这次他完全没有了寻找的力量。而以后——他们还有以后吗?
浅水谭里映着一个茫然低眉的白影。闻人翼秀如此沉思着……回过神来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那是一只很小,很柔软的手,握得很用力,指间传来柔韧的力量。
水绛。他知道,他突然有点紧张,她好了吗?她……
又有一只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翼儿……”
有人唤他,翼儿……
仿佛等待了一辈子这么久,闻人翼秀缓缓回过头,身边的人,握住他的手的人,身形娇小,穿着一身粉色的薄衫,笑着看着他。雪白的脸上晕开淡红色的酒窝。
他握着她的手,双手捧起她的脸,右手轻轻拂过唇边这朵娇艳的小花……水绛的脸上竟有了血色。
“翼儿我没事了。知桑先生治好了我的病,他们一家也团聚了。”
闻人翼秀还盯着她的脸色,点了点头。
“我们去见师父他们好不好?”说着水绛便要拉着闻人翼秀离开。
闻人翼秀却反手把水绛拉进怀里,“水绛,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以后去哪里都要告诉我,好不好?”
水绛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泛酸,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们永远永远不再分开。”
在屋外喂食小鸡的蓝月,看着水绛和闻人翼秀手牵着手走来,她直起腰,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仿佛听到第一次见那个女孩时,她说的话——请你一定要治好我,让我活下去,因为有一个人,我要和他走一辈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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