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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
“真的?!”我高兴地叫了起来,“果然是老天有眼,我才刚说了要去加一把火的,没想到这火就已经加起来了,这样下去,四皇子与太子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激烈,最好是逼得哪一方铤而走险,奋起逼宫,这样,谁还有闲心管周国的这点小事?”
周子潇却没有半分兴奋之色,他皱了皱眉,道:“那时,的确没有人会管周国的这点小事。只是,真走到了那个地步,这天下怕也就大乱了!到时候,又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说到底,苦的也还是百姓!父王从小便教导我,为王者,当以天下百姓为先。百姓富,则国富。百姓强,则国强。百姓安,则国安。如今,为了我们这区区的几人竟要连累天下人么?这样苟且而安,我即便是长命百岁,这辈子又真的能安心么?”
我愣愣的看着周子潇,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从未想到他是这样想的,也从未想到父王是这样教他的。
萧瞮从小便教导我,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若是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生命,哪怕他是无辜的,也要毫不手软的除去。善良只有在没有威胁的时候才能出现!
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是那样的高大。高大到我需要仰视才能看清他的信仰。这一瞬间,我突然决定,这辈子,绝不能让任何肮脏的东西玷污他的信仰。
公孙栎想必也被他这一番言语震撼了,竟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散漫模样,肃然道:“潇王兄若是为王,必是周国百姓之大幸!”
公孙恪点了点头,叹息道:“潇王兄仁德为怀,确实令人景仰,只不过••••••潇王兄可有想过,此次假冒世子事件其实并不是天下大乱的导火索。即便周王遵照圣旨将潇王兄和陈家满门押赴上京,这天下也并不会因此就太平了!就像此次太子遇刺,不论到底是四皇子欲除掉太子,还是太子自己所为,欲嫁祸四皇子,都证明两派的斗争已经由暗到明,进入了白热化。接下来,他二人必是一番你死我活!这样一番斗争过后,朝中必有一番大的动荡。朝中若是出现动荡,这天下还怎样太平?”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刺杀太子明明是萧瞮所为,如今却被怀疑是四皇子所为,难道,是萧瞮故意嫁祸四皇子?他为何要这样做?
思索良久,我迟疑着问道:“你只认为这次太子遇刺事件是太子或是四皇子其中一方为了除掉另一方而为?那么,如果这件事是他人所为呢?若是拆穿哥哥的假世子身份和刺杀太子是一人所为,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什么?”公孙恪一怔,凝目看着我,过了许久,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缓声道,“若是一人所为,先挑起周国与昭文帝的对峙,逼迫周王心生异心,随后又挑起太子与四皇子的争端,只会造成一个结果,那便是天下大乱!那么,他的目标,便是天下!”
“天下?!”我失声叫道。萧瞮意在天下?!他,怎会有这样的野心?
“看你的脸色,”公孙栎沉声道:“难道你知道这些事是何人所为?”
公孙恪看了看我,叹息道:“若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落影公子。”
“落影公子?”公孙栎皱了皱眉,“一个武林中人?怎么可能?”
公孙恪沉吟一瞬,道:“若他真的是意在天下,怕是他的身份,就不仅仅是落影门门主而已了!”
周子潇道:“那么,他到底是谁?”
公孙恪摇了摇头,道:“当初,宸儿被我劫走,他深知我若是发现宸儿便是天佑公主,必会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进而展开调查,他害怕我查出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有意在我面前使出落影剑法,诱导我猜测他便是落影公子,从而放弃了对他身份的怀疑。没想到,落影公子也只不过是他其中一个身份而已!”
“青岩!”公孙恪扬声叫道。
不远处的树丛中跃出一人,躬身道:“属下在!”
“马上去查查落影公子,事无巨细,一一报给我!”
“是!”
“看来如今这局势,怕不像我们想的这样简单,”周子潇道,“若我没猜错,朝中怕是马上要出大事了!”
周子潇猜得果然没错。
傍晚时分,公孙恪与公孙栎的人先后来报,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的虞妃娘娘——四皇子的生母,被刺。刺客当场被擒,经圣上亲自审问,供出幕后主谋乃是太子弘博!
公孙恪沉吟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来,沉沉的道:“这栽赃陷害的手段如此拙劣,任谁都能看出破绽。只是,不论是不是太子所为,此次这黑锅他是背定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终是不能入睡。无奈起身披了件外衣,小心的避开外间歇着的茑萝,往外走去。
明荷园多年空置,早已比不得当年的戒备森严,并无多少侍卫执勤守夜,是以四周十分安静,只有夏虫的鸣叫之声声声入耳。
我脑中思绪纷乱,一会儿想到愈渐病弱的父王,一会儿又想到如今愈渐混乱的局势和萧瞮那让我难以相信的野心,一路信步而走,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荷花池。
夜色沉沉,天边的一弯新月仿佛隐在纱中,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几点星光倒映在池中,微风过处,光芒攒动。
我虽然从小长在明荷园,却也从未夜晚出来赏过荷,是以竟不知道,夜色中的荷花倒别有一番妖娆和神秘。闭上眼深深地吸一口含着淡淡莲香的空气,脑中顿时一片清明。
太子弘博与四皇子炎如今势同水火,他二人均不是泛泛之辈,若当真斗将起来,朝中必有一番大的动荡,到时候,若是各诸侯稍有异心,这天下大乱之说怕也不是危言耸听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只不知道这得利的渔翁到底会是谁?是谋划已久的萧瞮?苦侯良机的公孙恪?还是隐藏锋芒的公孙栎?
此次,公孙恪与公孙栎突然相携而来,为的又是什么?总不会是专程来叙一叙旧的吧?他二人如此亲密,是否已经结为同盟,打算先共同对付皇城,再一决雌雄或是平分天下?
父王身体愈渐虚弱,哥哥的假世子身份又被揭穿,若是此时烽烟四起,又有谁能够担起保护周国子民的重责?到时候,这大宣唯一的异姓王国到底要何去何从?
当初,我本打算查清身世和母后的死因便抽身而退,过回从前那种安乐逍遥的日子。如今恢复了记忆,多了如此多的牵挂,又还怎能轻易抽身呢?
一阵凉风袭来,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压下心头百转千回的思绪,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衫,转身准备回屋。
甫一转身,便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似幽灵一般立在身后,我忍不住一声惊呼,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踏空,方才反应过来我站立的地方不是别处,正在水池边上,此时再想收住退势已经来不及了••••••
耳边风声闪过,接着腰上便是一紧。
白衣?是萧瞮?
一缕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涌入鼻中。我身子一僵,抬起头来。
公孙恪一双黑眸晶亮晶亮的,低着头笑望着我,道:“这次你若是再落到水里,我可不会再衣不解带的伺候你几天几夜了。”
我怔怔的看了一瞬他身上白色的衣袍,心头陡然生出几分恼恨。恨恨的一把推开他,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凉凉的声音:“你自己认错了人,却要来怨我,也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
我顿了顿脚步,仍旧向前走去。
“你到底还在期盼什么?盼着他放下这锦绣山河回来找你?”公孙恪一声冷笑,道,“你如此在乎他,可他在乎的却是天下!他但凡对你有一丝的顾及和怜惜,便不会将你父王和哥哥逼到这样的境地。他从未以真心待过你,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他的话像一根冰锥一般刺进我的心窝,透骨的凉意后又涌出刻骨的痛来。疼痛一分分蔓延开来,我身子一颤,停住了脚步。
是啊,我到底在期盼什么呢?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仍旧抱有幻想?他对我这么多年的照顾不过是因为当年和母后之间的一场交易而已,我却错以为他待我与众不同,其实,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如今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承诺的事情将我平安带大,并帮我恢复了记忆,所以,从今往后我和他便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不是吗?
我沉默良久,才回身认真的看着他,苦笑道:“萧瞮在乎的是天下,你和公孙栎又何尝不是?如今太子弘博和四皇子炎势同水火,到时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天下最终落入谁手还是未知之数。我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够尽量避免周国卷入其中。”
“成者王侯败者寇!”公孙恪凝视着我,沉声道,“你心中希望谁胜谁负?”
成者王侯败者寇?若是败了,也就意味着万劫不复了吧?
我心中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公孙恪,这天下真有如此诱人吗?竟让你们不惜陷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暂且不说别的国家,单是你祈国子民,他们尊你、敬你、拥护你,你又怎么忍心让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哥哥说的没错,为王者,当以天下百姓为先。百姓富,则国富。百姓强,则国强。百姓安,则国安。你若不以民为先,即便坐拥天下,天下百姓又岂能服你?”
“即便我没有此心,你以为这天下就太平了吗?”公孙恪皱眉道,“宸儿,这是大势所趋,非人力可以逆转。如今皇权旁落,诸侯割据,已至极致。皇帝想要收回皇权,而诸侯必定不会轻易妥协,这是一个死局,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他说完不待我回答,又上前一步,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希望谁赢?”顿了顿,又接着道,“或者是说,我和萧瞮,你希望谁赢?”
我一愣:“为什么是你和萧瞮,不是还有公孙栎、公孙弘博••••••”
他打断我,欺身上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臂,眼中闪着炽热的光芒,道:“若是只有我和萧瞮呢?若是,有朝一日我和萧瞮狭路相逢,你死我活,你希望我死还是他死?”
我怔怔的看着他,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道:“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公孙恪苦笑一声,“宸儿,你当真认为我是在胡说么?”
他将我困在胸前,温热的呼吸轻拂在我脸颊。
我心里突然莫名的恐惧起来。我虽然知道萧瞮和公孙恪同样意在天下,可是却从未想过他们会有一天走到那样的地步,若是当真有这一天,当真要斗个你死我活••••••
若是萧瞮死在公孙恪之手,或是公孙恪死于萧瞮之手••••••
心头愈渐惊惧,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你没有马上回答我,我很开心!”
“什么?”
“你没有马上告诉我希望萧瞮赢,”他耐心的解释道,“这样证明我在你心里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你不愿意萧瞮死,同样也不愿意我死,所以,我很开心!”
我一愣,待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深意,禁不住大惊失色。
若是换了从前,我不是应该马上回答他希望萧瞮赢吗?我在犹豫什么?到底是何时,公孙恪在我心中的分量竟变得如此之重了?重得竟可以与萧瞮相提并论了?为何想到他会死在萧瞮手上,我也会那样惶急和恐惧?
我不敢再往下想,用力掰他死死攥住我手臂的手,语无伦次的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夜已经深了,我要回去了,你••••••你快放开我!”
我越是用力掰,他便握得越紧。我一急,忘了动武,竟张口便向他手背上咬去。
一口咬上去,我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顿时只恨不得找个地洞将自己埋起来!真是疯了!这般小女儿的行径我怎会做得这样得心应手?换做往常,我不是该二话不说,一掌便给他劈下去的吗?
只是,既然咬都咬了,也断然没有回头的道理!这样想着,便忍不住使了几分力气。口齿间渐渐弥漫上血腥味,他却是一声未吭,握住我的手也未松半分力道。
我愣了愣,禁不住松了几分力道。
唇下的肌肤白皙而温暖。
正是这只手,在我落入荷花池性命垂危之时为我输入真气,为我上药。
正是这只手,在我初见父王最紧张无助之时紧紧的握住我,让我安心。
正是这只手,在遇到危险时,将我推倒安全之处。
我讪讪的松开口。看着他手背上清晰的齿痕和血迹,有些发悚。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一声轻叹,他缓缓松开我的手臂,温热的拇指抚过我的唇角,擦掉我唇角残留的血迹,柔声道:“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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