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凡尘

　　一晚上被昨晚那些纷乱的思绪惊扰得难以安睡，早上起来便有些委顿。

　　昏昏沉沉的走进用膳的正厅，那三人早已经落了座。

　　见我进屋，周子潇微微皱了皱眉，关切的道：“怎的神色如此萎靡，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只不过昨晚没有睡好而已。”我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一旁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的公孙恪，莫名的便有一些烦躁起来。

　　“没有不舒服就好，”周子潇笑了笑，道，“先过来用膳吧，今晚临睡前我吩咐人给你燃上一炉安神的香便是。”

　　“咦？”早膳方才端上来，便听到公孙栎一声惊呼，“恪王兄你这手是怎么了？”

　　我抬头顺着公孙栎的目光看去，只见公孙恪握住银筷的右手背上两排细细的齿痕清晰可见，竟比昨晚月色下看来还要渗人。

　　“倒像是被人咬伤的样子，”公孙栎一声嗤笑，似是不经意的斜了我一眼，道，“真是没想到一向清心寡欲的王兄也有这般孟浪的时候，倒叫小弟开了眼界。不过，王兄究竟是招惹了谁家的女子，竟这般的悍烈？”

　　我被公孙栎看得有些心虚，埋下头去只管吃着碗里的东西，权当没听到他的话。

　　正当我默念隐形咒之时，耳中忽听得公孙恪一声轻笑：“她确然不似一般女子的娇柔，不仅脾气暴躁，而且性烈难驯，不过••••••”

　　还未等他说完，我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烦躁，一拍桌子，怒然而起，指着他的鼻子吼道：“你才脾气暴躁、性烈难驯呢！”

　　吼完才想起如今身在何处，可惜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我不知所措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周子潇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的公孙栎，一瞬间连手脚都不知道往何处放了。怔怔的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该死的笑面虎竟是故意诓我，而我竟也笨得想也不想，便往他挖好的坑里跳！

　　我恨恨的一跺脚，饭也顾不得吃，转身便冲了出去。

　　才到门口，便听到屋里传来公孙栎肆意的大笑声：“哈哈哈••••••果然是脾气暴躁、性烈难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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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文二十三年，八月初六。昭文帝颁布诏令，罗列太子弘博多达十一条罪状，指责太子行事毒辣，德行有亏，不孝不仁。将太子弘博废黜，立四皇子炎为太子。

　　“废太子？”听到禀报，公孙恪皱紧了眉头，“怎会在这个时候废掉太子？如今朝中支持太子的人明显比支持四皇子的人要多，还有穆氏、柳氏等大家族一直在作壁上观，昭文帝怎会如此心急？”

　　青岩躬了躬身，回道：“据探子报来的消息似乎是为了被刺伤的虞妃娘娘。”

　　“虞妃娘娘？”我一愣，失笑道，“难道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公孙栎抄着手站在一旁，凉凉的道：“真不知道那虞妃娘娘到底生的什么模样？这十多年来竟宠冠后宫，无人能比。有机会本世子倒是要潜入皇城去见上一见，看看是怎样倾城的容颜！”

　　我想起他早上那一笑之仇，撇了撇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免得羞得你这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男以后无颜见人了！”

　　公孙栎不由得摇了摇头，无奈道：“竟记仇记到现在，真是半点亏也不能吃。”

　　周子潇笑看了我们一眼，正色道：“常言道，色衰而爱驰。便是怎样倾世的佳人也会老去，这虞妃娘娘能盛宠不衰，怕不仅仅是因为容貌吧。”

　　公孙栎冷笑道：“难道昭文帝是真的对这位外族的女子动了真情不成？这倒真是稀奇了，帝王家也有真情？”

　　公孙恪沉吟片刻，道：“若真是动了情，当今圣上的一世英名怕是就要毁在这‘情’字上了。若不是，那么这次废太子便是一个阴谋，一个彻底铲除外戚耿氏和太子一党的阴谋！”

　　周子潇愣了愣，道：“你的意思是••••••”

　　“太子弘博必反！”

　　昭文二十三年，八月初六废太子诏书颁布当晚，废太子弘博联合三皇子域、七皇子启、上将军耿进、南阳侯刘允之、骠骑将军赵聪等人，拿虞妃做了名目，以清君侧、除妖妃为名举兵围宫。与此同时，上京东西南北四城城门均被赵聪和耿进控制，朝中多名支持四皇子的朝臣府邸被攻破，文臣被拘禁，武将则被当场斩杀。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

　　八月初七凌晨，距离上京最近的两城，博城守将崔琰、崎城守将齐鉴挥师前往上京勤王。

　　午时，勤王之军抵达上京城下，开始攻城。

　　酉时，兵力较弱的北城门被攻破，崔琰带兵急速奔向皇城。废太子弘博闻讯，大惊，命南阳侯刘允之带兵拦截崔琰。

　　皇宫久攻不下，崔琰势如破竹，眼见着这场宫变要以太子失败而告终。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至尊无上，固若金汤的皇城侧门被人从里面悄然打开。一炷香后，皇城被彻底攻破。

　　昭文帝做梦也没有想到，命人悄悄打开皇城那扇致命的大门的人不是别人，是那个宠冠后宫十多年的，太子拿来作为造反名目的虞妃！

　　酉时末，在昭文帝和废太子弘博都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时，栖凤宫燃起了漫天大火，火光照亮了整个上京。那个宠冠后宫十几年的女子，在这把大火中随着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化为灰烬。

　　屋内一片诡异的寂静。

　　我看了看周围的几人，问道：“我没有听错吧？虞妃帮太子弘博打开了皇宫的大门？”

　　“她不是在帮太子弘博，她是在帮自己报仇！”公孙恪叹息一声，道，“时隔这么多年，昭文帝大概已经忘了虞妃当年是怎样进的宫了，所以才会对她没有半点防备。”

　　我皱眉道：“什么意思？”

　　“这件事说起来还与周国有些关系。”公孙恪轻啜一口茶，道，“牟逻一族常年游牧为生，物资匮乏，时常会兴兵到大宣抢夺财物，因周国位于大宣的西南，恰好与牟逻比邻而居，时常会遭到牟逻的袭击，于是，周国与牟逻之间征战不断。昭文帝继位之后不久，牟逻又一次兴兵来抢劫，昭文帝闻讯后大怒，欲一举降伏牟逻。特命曲赣为征西大将军，率十万大军越过鲁、晋、周三国，直取牟逻。”

　　“牟逻族虽是马上民族，历来骁勇善战，却仍旧抵不过朝廷十万大军。历时三月之后，牟逻二王子杀了誓死不降的牟逻王，带领族人投降了曲赣。后来，为了表示投诚的决心，更是将素有牟逻第一美女之称的妹妹送来大宣和亲，也就是现在的虞妃娘娘。我想，她强颜承欢这么多年，等的怕就是这一天！”

　　“这份坚忍的气性，实非一般人所能有！”公孙栎似乎颇为惋惜，道，“若是这样，那加剧太子和四皇子的矛盾，将太子逼得造反，难道是牟逻的阴谋？”

　　公孙恪点了点头：“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只是，落影公子••••••虞妃娘娘••••••这一切难道是巧合吗？对了，宸儿，”他想了想，突然转头看着我，道，“当年你随你母后一起入宫住了两个月，可有见过虞妃？”

　　“虞妃？”我一愣，思索了片刻，才道，“宫中的妃子众多，我见过的少说也有十多个，如今哪里还记得到底哪个是虞妃！”

　　周子潇道：“恪世子到底在怀疑什么？”

　　公孙恪道：“我怀疑，落影公子的真实身份怕是与虞妃娘娘有些干系。”

　　我皱了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说刺杀太子弘博是萧瞮所为，而晋二公子却发现刺杀之人是牟逻族人，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我一惊：“你是说••••••萧瞮是牟逻族人？”

　　公孙栎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就可以解释为何萧瞮一个武林中人会想要谋夺天下了。只是，若当真是如此，萧瞮久住中原，这牟逻族的势力应该不仅仅限于武林之中，怕是连朝堂之上也不乏他们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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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俩还不走？还想同我们一起回宫不成？”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我瞥了身边的公孙恪和公孙栎一眼，道。

　　上京出了这样的大事，我和周子潇也再没有心思在明荷园中继续修身养性了，隔天一早便拾掇拾掇打算回宫。

　　公孙恪眨了眨眼，故作疑惑：“去哪？”

　　“发兵勤王啊，”我冷笑一声，“难道你们还想坐山观虎斗，到时候来捡个现成的便宜不成？”

　　“皇宫被攻破之后，只找到了昭文帝，四皇子早已经不知所踪。若是四皇子逃出上京，带领城外的勤王之师攻城，这上京到底是谁的还未可知呢，我们又何必这么早便去趟这趟浑水？”公孙栎诡异的一笑，斜了一眼公孙恪，意味深长的道，“倒是公主，废太子弘博乃是公主自小便定下的夫婿，公主难道不顾念一下这份情谊帮一帮他么？公主出生时神鸟凤凰临世贺生，是天定的一国之母，公主所向便是天下人心所向，到时候即便没有周国的兵力相助，太子也会胜算大增啊！”

　　公主所向便是天下人心所向！我心中一凛，终于回过味来。

　　我怎会忘了，如今我已经不是当初永清城中那个女扮男妆，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无名之辈了，而是自出生便被世人认为是凤凰转世的天定的一国之母！当初昭文帝之所以会在我出生之时便将我指给太子弘博，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这种事情虽说听起来有些荒诞，但是经过这么多年口耳相传，早就已经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最近两年，昭文帝迟迟不下旨让我和太子完婚，便是因为他已经生了废太子之心，担心我们的成婚会让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

　　换句话说，若是得到我，不仅得到整个周国和上京城穆氏一族的支持，更是有可能得到天下民心所向！

　　那么，那晚公孙恪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想到这里，心头突然涌出一股刻骨的凉意，权势面前，果然人人都是棋子！

　　明明心头凉到极点，我却莫名的笑了出来：“没想到我如今倒成了香饽饽，恪王兄真是好谋略，今日着实叫我开了眼界！”

　　说完冷冷的一拂衣袖，转身便跃上了马车。只听他在外面焦急的唤了一声“宸儿”，却被周子潇拦了下来。

　　“恪世子胸怀鸿鹄之志，若当真为宸儿着想，便不该此时将她卷入这乱局当中！如今这样的非常时期，想必两位都有要事在身，子潇便不邀两位同行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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