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春天的味道

　　再回现世，竟然已是春天的末尾了。
　　不二只觉自己搭上了一趟末班车，最后总有终点，最后总要下车。
　　满地的废旧车票，一生伤怀。
　　而樱树顶端的两三朵嫣红，伤花尤怒放。

　　再一次来到刻着百合的门牌前，不二犹豫着。
　　在左胸口有一个醒过来的疯子叫着，声嘶力竭，吼到吐血也无法停止。
　　想见他。因为，是他。所以，喜欢。
　　不二不想去想为什么喜欢，因为这是一个令胸口更加疼痛的问题。

　　恍惚间，门被推开了。
　　少年越前走出来，一脸淡然。
　　他的前方，站着不二。
　　云朵，风流，阳光，鸟声，仿佛全然停止，只有一瓣樱花从枝头掉落。
　　越前停住脚步，那双瞳孔再次对准不二的蓝眼。
　　不二的心猛然从万里高空俯降。
　　然后，他听到了来自背后的呼喊，“Echizen。”
　　他木然转身，背后是一个熟悉的少年，一脸阳光。
　　不二的心于是陡沉到万里海底。
　　越前应一声，走过去跳上单车。
　　他们一路骑行，而不二目送着他们远去。
　　直到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消失在目光尽头，不二很慢很慢地笑了。
　　从最开始就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
　　或许，只是想要再见一面，就算是痛苦，也想要再见你一面。
　　哪怕用尽这一生最后的力气。

　　不二唤出地狱蝶，准备离开现世。
　　只是那一瞬间，熟悉的灵压从地底升起。
　　那个曾经被自己打败的虚的灵压，此刻异常强大。
　　追寻着灵压的方位，不二飞快地在屋顶上闪过。
　　当来到虚出现的地方时，不二才发现，这里是距离青春学园不到一公里的河边。
　　虚不断地膨胀着，临近的数名十一番队队员已经失去战斗力，还能行动的几名队员正在联系尸魂界。其中一人注意到不二，匆匆跑过来，“我是十一番队第十席席官辅佐”
　　“十番队，Fuji Syusuke。”不二打断他的描述，“千面骨？”
　　“对。这个家伙简直是打不死的怪物。”他愤愤地咬牙。
　　“这里的结界呢？”不二注意到空气中的异样。
　　“还没来得及，现在通讯受到了干扰。”
　　不二慢慢移过视线，远处就是青春学园，那个孩子的所在地。
　　如果结界不能及时将这里的魂魄保护起来，那么一但战斗展开，后果不堪设想。或许正是顾忌到这点十一番队才没有全力出动。
　　可是现在的情况，不二回首看看那个正在不断生长的虚――千面骨。
　　全身包裹着数不清的面具，一律张着大口，恶心到极点。
　　“真是没办法呢。”不二解下白河，“一起来玩吧。”

　　趁现在千面骨没有完全发育成功，能够减少多少他的战斗力就算多少。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不二针对千面骨的利爪发动进攻，同时，十一番队中还能战斗的队员也在一边支援不二。他们或者使用破道，或者使用鬼道来迷惑或转移千面骨的注意力。
　　只是，面对一千个面具，任谁也会感到疲惫。

　　不二跳回河边，此时的他身上已经出现数道伤痕。
　　从脸到脚，道道血痕，最严重的应该是在躲避连续攻击时膝盖被撞的伤。
　　每使用瞬步一次就异常疼痛。
　　偏偏这个时候，隐约传来人声。
　　夕阳的光中，不二看见那个少年逆光走来。
　　他背着书包，好像没有注意到身边诡异的存在。
　　那个巨大的虚，那么多黑衣的人，还有不二。
　　他只是安静地走着，走着。
　　一步一步走近不二，擦身而过，然后一步，两步。
　　那一时的风，婉转而多情，却冷得叫人心头发慌。
　　脚步声却在几不可闻的边缘处停止了，不二诧异转身。
　　越前他，竟然坐在河边的桥上，眼神对准夕阳。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就那样安静地存在着。
　　他的眼神，决绝而安定。
　　河边的风忽然就强烈起来，少年的白衬衣在风中卷成一朵花样。
　　不二的心，很柔很柔地疼了。

　　不仅是十一番队的人愣住了，就连虚也对这个大胆的人类吃了一惊。
　　“怎么办？”现在结界还没有铺开，而按照规定死神是不跟人类打交道的。他们迟疑了，虚却不给他们更多的时间。
　　既然面具破坏掉了，那么就杀掉人类补充吧。
　　反正虚也是人类的魂魄所变的，说不定更有效。
　　火光闪烁。
　　白河的锁链困住扑向越前的利爪，而刀刃对准利爪的一个面具，狠狠斩下。
　　不二那双海蓝的眼中终于失去了往日的安详，那一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千面骨痛苦地仰天大嚎，不二也不再给它更多机会。
　　飞身上前，再砍掉一个面具。
　　一个两个三个。
　　不二忘记了数目，只是疯狂地毁灭。
　　可是疯狂总是片刻的，千面骨身上的面具依然在嘲笑或者尖叫。
　　不二的掌心，却早已鲜血斑驳。
　　忍不住低头看看河边，那个孩子，一切都好。
　　失神间，不二只记得眼前飞过一道影子。
　　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
　　红得吓人的鲜血，终于顺着白河流了下来。
　　不二的血。

　　黑暗中，不二只听到一个声音。
　　来自斩魄刀白河的声音。
　　那个真正的你，在哪里？
　　不知道。
　　你讨厌什么，你喜欢什么，你想要什么？
　　我忘了。
　　比你生命更重要的是什么？
　　……越前。

　　那些站在河边观望的十一番队队员，第一次见到一把斩魄刀的卍解。
　　莹色的光球如同无数的点点灯火在空气里飘泊，珍珠一般亮。
　　就在那些璀璨的光芒中，一朵燃烧的苍色花朵，汇聚了所有的热量。
　　而不二在其中，冷漠开口，“那么，你就死一千次好了。”
　　世界的光，仿佛在那一幕中燃尽。
　　然后，一切宛如樱花集体调谢一般，花朵碎了。
　　陪伴的是死神不二，陪葬的是虚千面骨。

　　不二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四番队的队舍中。
　　“Tai Chou，Fuku Tai Chou？”
　　“终于醒过来了啊。看得到我吗？”
　　“嗯。”不二点点头，看来眼睛好像没事了。
　　松本松了口气，一直皱眉的日番谷却还是皱眉样，“Matsumoto，你先出去一下。”
　　“是。那Fuji要好好休息哟。”松本送个飞吻，笑着离开。
　　等松本离开后，日番谷盯着不二，“Fuji。”
　　“啊，Echizen没事吧？”
　　“Echizen？”
　　“就是在河边的小孩，他没事吧？”
　　“没事。当时十一番队的有帮忙。”日番谷又看了一眼不二，“问题是其他。”
　　“怎么了？”不二的心猛然一紧。
　　“当时是不是卍解了？”
　　“对。”
　　“你在消灭千面骨的同时，白河卍解的力量导致周围的人类受到影响。”
　　“白河？”不二忽然想起自己的斩魄刀，探手摸胸口，早已失去了平时的冰凉触感。
　　“白河卍解时需要人类的生命作为代价。”日番谷转过头，没有再看不二，“过两天中央四十六室会发表对这次事件的处理决定，你就先休息吧。”

　　事情的处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原十番队六席席官不二周助，因为违反规定，干涉其他番队任务，并且导致上百人命伤亡。因此决定处以极刑，一个月后在双殛执行。
　　知道消息后松本差点冲到了中央四十六室，而日番谷则找到了总队长。
　　“为什么？”
　　“这是上面的命令。”
　　“……请告诉我。”
　　“……那把斩魄刀，在卍解之后就失去了踪影。最后，卯之花队长发现，白河已经融进了他的身体里。只要白河在他的身体里，任何情绪波动都可能发动下一次卍解，到时就会出现更大的伤亡。”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白河给他？”
　　总队长迟疑一会，终于回答道：“十番队队长日番谷，你想变强吗？变强的心意会传达给斩魄刀，在战斗时发挥更大的力量。可是那个人，并没有想要变强的欲望。我原本以为，他可以控制住白河。任何一位死神，只要配带白河超过一百年不出事，那么白河卍解时就不再会是疯狂的野兽。可惜……”说到这里，总队长山本元柳斋重国手中的木杖轻轻捶地，无声叹息。

　　最后，处刑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我的耳朵。
　　对于这种结果，我也说不上是意外还是不懂。
　　尸魂界高层的想法，我一向懒得去理。
　　假如生命只是偶然的邂逅，那么死亡就是必然的杀手。
　　不记得在哪里看过，可是，人生就是这样。
　　生离或死别，从来都是不能承受之轻。
　　我透过狭小的窗口，看着尸魂界的天，浅蓝。

　　只是每天夜里都会做梦。
　　有关那个孩子的一切。他的清晨，他的中午，他的黄昏，他的傍晚，他的夜色。
　　他在图书馆中看书的模样，他在网球场上打球的样子，他在院子中陪猫咪玩的情景，他在河边沉默无语的背影。
　　他的瞳孔，闪烁着琥珀金。
　　我唯一记不住的，就是他的笑。总是觉得那么遥远而模糊，似乎见过却又忘记。那么远，那么远，就像儿时那一个脱手而去飞上蓝天的红气球，越飘越远，越飘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圆圈，越来越小，以至于要闭上眼睛才可以看见。
　　偶尔午夜梦醒，很冷很冷。
　　外面的天，没有星星。
　　好多东西已经消失了，很多东西正在消失，还有更多的东西将要消失。
　　我还来不及说再见，就已经消逝不见。

　　临刑前一天，队长来看我。
　　他斜靠在门边，欲言又止。
　　“Tai Chou。”
　　“什么？”
　　“再让我任性一次。”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说话，碧绿的眼冰冷。
　　最后他丢给我一个背影，“跟过来。”

　　黑色，妖娆的地狱蝶在前方指引。
　　光线褪去，眼前是一个熟悉的地方。
　　“五分钟。”队长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嗯。”我微笑着踏入现世。
　　那一个我刻着百合的地点，那一个有我思念之人的家，那一片浅金色天空下。
　　穿着家居服的越前坐在网球场上，背靠着网子，晶莹的汗水一滴两滴。
　　他手中的网球拍在地上沉默，三两个黄色小球停止不动。
　　院子里的唯一一株樱花树，此刻吐出点点嫩芽。
　　空气里只剩下无香的味道。
　　春天老了。

　　我绕过树木，慢慢走到越前背后。
　　那个少年的背影，单薄，却透着坚强的骨骼。
　　我知道他并不是脆弱的小孩子，可是我还是想要保护他。
　　保护这种心情，并不会因为想要守护对像的强大或弱小而动摇。

　　在黄昏光线缓漫沉淀的时刻，我轻轻俯身，抱住了越前。
　　我已经不再去担心会吓到越前，也不再束缚那张扬的初爱心情。
　　只是现在的我，早已没有资格穿上那一身荣耀的黑衣，有的只是苍白的单衣。
　　我贴近越前的脸，双手环住他的胸口。
　　心跳得再快也没有关系，动作再暧昧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是他一生都看不见的存在。
　　也是爱他的存在。

　　越前睡着了一般，他一动不动，像一只温顺的猫。
　　我想摸摸他的头发，可是又担心吵醒了他，终于只是浅浅地滑过，隔着一毫米的距离。
　　世界的隔膜，镜子一般永恒。
　　他是我一生都摸不到的存在。
　　也是唯一的存在。

　　如果有机会再见他，我曾经想要说爱他。
　　但一个没有未来失去一切的人，还可以说爱吗？
　　甚至，我将永远地消失，就算经过亿万年也不可能再出现。
　　我的名字，我的回忆，我的感情，我的灵魂，都将被火焰焚尽。
　　可是我还是想要对他说，想要告诉他。
　　哪怕他根本听不到我的声音。
　　于是我跪在他身后，以最远又最近的距离对他说，“我喜欢你。”

　　那一时，世界很安静，如同宇宙诞生之初一般照样运转。
　　在那片寂静中我选择了离开，一步一步走向我必须面对的命运。
　　可是，那个孩子却说了一句话。
　　很轻很轻的一句话。
　　就是那句话，甚至让我原本安宁下来的心剧烈跳动，让我就算面对双殛的烈焰也没有丝毫胆怯，让身为人类的十五年光阴瞬间苍白，让那一袭黑衣的岁月绚烂无比，让那一个春天充满了温情脉脉，让樱花的味道永远不灭。
　　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笑着哭了。
　　只因为他说，“一直以来，太感谢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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