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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吁!”
随着赶车人娴熟的拉住缰绳,一辆牛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太师府门前,甫一停稳,便早有人上前为返回府邸的宇文太师掀起车帘,方便他下车。
说实话宇文拓不大喜欢乘车,如果可能他宁愿骑马,但这样做在本朝王公贵族大小官员都普遍以牛车为交通工具的习俗的映衬下,显得过于奇怪了些。
不过说到奇怪,他倒是在形形色色奇怪的目光的注视下长大。有时也觉得小时候尚能对此视而不见,长大了反而却瞻前顾后起来。当然宇文拓也知道,此时他早已不是心性单纯的懵懂少年,而年纪轻轻便以显赫的军功身居高位,注视着他的目光只怕会更多更杂。以前还单纯因为他的异样容貌,现在倒是无人敢嘲笑赤发妖瞳的自己,每个人都一边拼命把自己的心思掩藏起来,一边拼命让别人相信他说的做的都是真心的。
见的多了,他也懒得去管。加之今日心中还惦记着别的事情,宇文拓加快步速,径直走向书房。
书房内已有人在此等候,却是一位身着银铠腰佩长剑的年轻将军,看上去风尘未洗略略带着些倦容,想是一路加急赶回,见宇文拓走入,即单膝跪倒在地。
“属下无能,特来请罪。”他说。
宇文拓闻言心下一沉,迥异于常人的蓝黑双瞳似有悲戚之色一闪而过,旋即恢复原样,他伸手将来人扶起,道:“杨将军不必如此。可曾见到他?”
杨硕也不多话,只是掀起套在手臂上的铠甲,衣衫上一道刀痕渗出的血迹已转为暗红。
宇文拓皱眉:“伤得怎样?”想那人的实力,对杨硕也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只怕是占了人数多以及对方不愿意对他下重手的便宜才能伤到他。
杨硕苦笑道:“也幸好是属下亲自去了,不然只怕要多几个冤魂。伤势倒是不重,只是他说了,放属下回去也是看在大人的面上,再见面时定然不会客气。”
“再见面时,我能做的也只有给他一个痛快了。”宇文拓微阖双目,轻轻叹了口气。
杨硕心中一动:“若他起事,陛下真会命大人出征讨伐?”
宇文拓淡淡道:“陛下亲率大军围辽东久克不下,大军一时难以转圜,京畿驻军又绝不会被调动,玄感一旦起事,必会先攻下洛阳,我是最好的人选。”
杨硕叹道:“时隔数年陛下再派大人率军出征,却是因为这种事情。”
“只是师傅唯一的血脉,只怕是保不住了。”宇文拓轻轻一叹。
“倘若杨玄感自行认罪伏诛,大人能否请求陛下开恩赦免?”
宇文拓摇头,目光再度透出悲戚的神采。谋反一旦事起,便再无活命之机,从杨玄感打伤秘密前去劝他放弃的杨硕开始,任是谁也保不住他的性命了。
不过他的妻女尚在大兴,宇文拓想了想,便嘱咐杨硕暗中送杨玄感妻女离京。
“大人放心,鹰扬府那里我还是有不少熟人,”杨硕语音自信:“不过大人要把她们带到什么地方?”
“越远越好,最好别再回来。”
四月,隋大业皇帝杨广二征高丽,围辽东不下。
六月,杨玄感起兵反于黎阳,围逼东都,宇文拓率军平叛。
八月,杨玄感兵败被杀。
杨玄感是自杀的。
面对溃败的现实,他只能选择从这个世上彻底逃避。胜败压根没有什么悬念,兵力和将帅能力的差异早就决定了这场战争的结果,宇文拓所做的只是将这场胜利更快的实现。
就在杨玄感举剑自戕之时,忽见金色的剑芒一闪而逝,再看时,他手中握着已是一柄断剑,而宇文拓正站在他的面前,方才正是他闪身上前,一剑削断了他的剑锋。
杨玄感仰起头,看着他。
风动,扬起宇文拓棕色的披风,猎猎作响,轩辕剑的剑锋落入杨玄感的双眸,冰冷刺目。
他还是出手了,目的是想毁掉自己的最后一点骄傲。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中都透着诧异,却没人敢动。
杨玄感冷笑:“要拿我的人头去向那个皇帝邀功么?”宇文拓曾师从他的父亲杨素,和他算是从小一起成长,彼此对对方的实力也算知根知底,他知道自己和宇文拓实力的差距。
杨玄感并不恨宇文拓,甚至和坊间流传的他嫉恨与宇文拓的天赋和父亲对他青眼有加的流言刚好相反,他们的关系一直都不错,但他恨皇帝,而宇文拓选择效忠,这才走上相悖的道路。杨素晚年一直受皇帝猜忌,以致忧愤而终,这也是杨玄感起兵反叛的直接原因,而身为杨素的弟子宇文拓却一直受皇帝恩宠有加平步青云,其中缘由自然不言而喻,所谓的帝王心术的精髓就是让除了皇帝以外的所有人都郁闷,宇文拓也曾就这个问题询问过师傅,而杨素也只是给他的徒弟四字忠告:习惯就好。
世间万事就怕习惯,习惯了就什么都是浮云。
宇文拓面对他,背对众人,嘴唇微动,再轻声说出几个字。
没有人听到他说了什么,杨玄感的面却色变了变,忽又冷笑道:“父亲说你天赋秉异,其实我并不服你。”他盯着宇文拓的蓝黑双眸,像孤注一掷的赌徒:“不知太师大人可敢与我对决?”
这声“太师大人”叫的端的充满讥讽和醋意,宇文拓只沉默着后退一步。
杨玄感一手持剑,一手掐诀念咒,他自小也跟着父亲学了些武功术法,虽然学艺不精,但一些基本的咒术他还是懂的。
火光在他指尖亮起,最简单的火系术法,火羽翌。
在火焰凝成利刃分为两路向着宇文拓袭来之的同时,杨玄感忽然反手一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宇文拓反应很快,长剑疾出,干净利落的挑飞了他手中的断剑,左袖一挥,袭向他的一路火羽荡涤无踪,而另一路却绕过他从身后径直穿过杨玄感的胸膛,他倒下。
尘埃落定。
这算是个圆满的结局。
然后就该是班师回京各自封赏,皆大欢喜。没有人疑惑宇文拓为何会让虚弱的无还手之力的杨玄感在自己眼皮底下自杀,只能说智者千虑尚必有一失,宇文太师也有大意的时候。不过与其纠结这个,倒不如期待一下平|叛归来会得到怎样的奖赏来的实际。
宇文拓骑在马上,作为统帅,他并没有重铠加身,只是套了一件软甲,随着大军前行,有风掠起他的几根古铜色发丝,也许也只有风聆听到了他对杨玄感说的最后那句低的不能再低的一句话。
他们已被送出大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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