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时已惘然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周习又说：“你走吧，今天没事。”莫言猛地回过神，忙不迭地走了。
　　走廊长得使人难堪，太长而带着暧昧的陈旧，他虽尽力地跑，总脱不去，就像小时候一个人坐在家门口。进了休息室，他才感到一些安全，四周无人，他把身子尽力地贴在门板上，缓缓呼出一口气。

　　之后周习还是天天到会馆，却不再点他了，就是坐在大厅喝酒，看他赶场子。莫然远远的看过去，只觉得碍眼，那么碍眼，沉重的要把自己坠垮。何必呢，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不就是这样的吗。

　　一搁半月，周习还是不走，林哥就来找他，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让他走？周少这么废下去，周家可是要拿会馆问事的。莫然正做着头发，晕晕沉沉的，也不回话，不知道到底听了没有，脸上可是一丝表情都没有，四平八稳的沉静着。

　　他打算烫头发，头上抹了厚厚的药水，整个的梳上去，脸埋在大的黑圈里，像是等待被绞死的犯人。

　　周习总算被劝走了—也许是灰了心，反正他毫不关心，只是觉得莫名的松了口气，那个碍眼的身影总算没了。挣起钱来也更拼命。

　　天是渐渐冷下来了，会馆里太暖和，更显得回住所的那段路的难过，莫然一下车就让吹了个透心凉，回了屋，索性连热水都没了—昨天走时忘了烧了。他急忙找出水壶接了水等着烧开。连一丝人气都没有，当时图方便，墙一律是白的，看上去倒像是满屋办丧事，好不晦气。他突然就凉起来，骨缝里都透出寒气，一丝一丝的化开，他暖和的时候真不多，可现在他往哪里找奶奶？冷就冷着吧，该他的。

　　热水壶突然没命地嘶叫起来，他慌忙关了，急急地倒下，也顾不得烫，只略冷了冷就灌下去，热水自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烫的他满脸是泪，却只留下炙烧过的痛楚和慢慢袭来的凉。他终于放弃挣扎，吞了两片安眠药，坠入无梦的黑暗。

　　两个月后，他都把这事忘得差不多了，周习却来了，点名找他。

　　莫然那时正在梳头，新发型时要时刻保持的。听到时愣了愣，还不死心吗。

　　这是什么？这又算什么？

　　头发挽联着纠在一起解不开 ，倒把梳齿绊断了，他干脆停手，就那么去了。

　　不过两个月，他差点没认出周习。周习的外貌没变，只是气质沉稳了，那股花花公子气完全没有了，他好像突然意识到，周习已经34岁了，正是一个男人该担起自己的责任的时候了。

　　周习很平静，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过那一场。莫然看着，突然就想起了周习第一次看见自己时的激动，他抱上了双臂。

　　周习递给他一张卡：“5万块钱，密码是我的生日，你记得吧。”卡片薄而咯手，好像一直传到心上，他觉到一种难堪，手怎么也握不起来，周习笑了笑，把卡塞到了他手上。他也不知该怎么应对，场面冷的像冰，挤了半晌，只拼出几个字，还磕磕巴巴的不大清楚。

　　“你要结婚了？恭喜”
　　“嗯”
　　周习一直在转着烟，好像很不想提的样子，也不继续往下说。莫然知道自己说的不妥，好像甩了包袱似的，可他只想到这个，不说它，又说什么呢。其实他不想提的，只是那天林哥无意中提到了，就记住了。听说对方是世家的女儿，拖了很久了，因为周习风流的名声，现在总算完了。
　　“保重身体，别太拼命了。”这次却是周习先开口的，他低着头抽烟，青气慢慢弥散开了，把他的脸埋没在朦胧里，看上去有种陈旧的沧桑感。
　　莫然坐的离他很远，还是被熏到了，咳个不停。周习听到了，把烟摁灭了，站起来打开窗户，整个会馆只有这间屋子有这么大的窗子，于是整个屋子便明亮的有种阳光磊落的的气息，可那不是在冬天。莫然默默缩进了沙发，周习却不觉得冷就那么站在窗口，阴郁的天衬着他黑色的风衣，有种肃杀的严寒气息。

　　两个人都没说话，房间里的烟气早让风吹没了，风卷着婴儿样的涕声回荡在房间里，莫然垂着头抱着胳膊缩成一团，周习好像也受不了了，终于把窗户关上。莫然感到暖风一点点涌遍全身，可是还是冷。周习好像想转过身来，莫然也顾不上得罪，低声说：“我走了”

　　周习终于转过身来，也许是风太大了，他的眼鼻被吹得有点发红，他笑了笑，说；“好好保重，我不会再来了”

　　那我走了。

　　莫然匆匆掩上门，只觉得手还没有金属的门柄暖和。只有卡是热的，虽然也在变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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