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曲

　　安顿好哪吒，孙悟空走了出来，嫦娥担心的问道：“大圣，三太子情况如何？”
　　“他睡着了。医仙说他是有伤在身，情绪波动太大才会这样的，这段时间谁都不要来打扰他，让他好好安静安静吧。”
　　“三太子为何会如此激动？”
　　听嫦娥这么一问，孙悟空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嫦娥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出去。
　　跟在孙悟空身后，嫦娥突然感到眼前的这个人的背影很是凄凉，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见他说话，他就这样往前走着，走得很快。
　　来到僻静之处，孙悟空停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仙子，对于哪吒，你知道多少？”
　　“这……大圣想问什么？”
　　“他……和李天王都是天神，那他母亲呢？仙子可曾见过他的母亲？”
　　“不曾见过。”
　　“如果说，那个怪物就是他的母亲，仙子信不信？”
　　“什……么……”嫦娥全身一震：“怎么……竟会是这样……”
　　“仙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在孙悟空的一再追问下，嫦娥慢慢回忆起第一次与哪吒见面的情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玉帝突然召集诸天神聚集于凌霄殿上，说是有新成员加入，是大名鼎鼎的助周伐纣的功臣，李氏父子。
　　“三太子是跟着李天王一同上天的，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长得很水灵，很讨人喜欢。他和你一样，见到玉帝毫不畏惧，并不跪拜，我至今印象深刻。”
　　那时的哪吒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言行谈吐虽略显稚嫩，但眼神凌厉，处乱不惊，他跟在李靖身后，低着头，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却吸引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
　　他就是这样特别，无论站在哪里，总会成为全场的焦点。
　　册封大典结束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哪吒突然开口问道：“不死药在哪里？”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玉帝和众神为之一愣，李靖也用责备的目光瞪着他，示意他不要乱讲话，但哪吒不以为然，继续问到：“不死药在哪里？”
　　他问得很坚定，很执着，让人不得不回答。
　　“爱卿已是仙人之躯，早已跳脱轮回，为何还要不死之药？”玉帝乐呵呵的问道。
　　自见到哪吒，玉帝便一直笑容满面，心情舒畅，所以并不计较哪吒的无礼与傲慢。
　　“你只要告诉我不死药在哪里就好！”哪吒依然毫无敬畏，也不领情。
　　玉帝迟疑的望向太白金星，太白金星出列道：“陛下，三太子求药是为至亲之人，他不愿在天庭独享荣华，所以……”
　　“哦？有孝心如此，应当嘉奖，嫦娥，你便带三太子到广寒宫中，叫玉兔配一副与他便是。”
　　听到这里，孙悟空插口道：“哪吒求药，是为了他娘亲吧？”
　　嫦娥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不错！大圣，这世间成仙得道之人分两种，一种是先天慧根，修炼而成，另一种是凡夫俗子，机缘巧合所致，大圣属于前种，而我，则是后种。”
　　“不都是成仙得道，有何不同？”
　　“在寻常人眼中，无论何种方法，只要长生不死，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只不过，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嫦娥奔月的传说孙悟空是听说过的，最流行的版本就是后羿到昆仑山西王母处求来不死灵药，本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只可惜嫦娥偷吃灵药，撇下后羿飞升而去，却无颜面对众神，只能留在月宫，形单影只，无限凄凉。
　　“对于嫦娥的选择，大圣认为值得吗？”
　　“……值不值得，仙子应该更清楚吧？”孙悟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既然传说如此，结果已经非常明显，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嫦娥苦笑一下，言语中充满无奈，继续说道：“当时我就犹豫过要不要给他不死药，毕竟这药……但是玉皇陛下却示意嫦娥，如果三太子求药，无论多少，但给无妨……”
　　“这不死药到底是什么？”
　　嫦娥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答道：“毒、药。”
　　仙丹妙药虽然人人向往，但每个人福缘深浅各不相同，同一种药，也许是治病救人的良方，也许是夺魂索命的砒霜。
　　天庭诸神都是不死之躯，得道之人，根本用不上什么不死药，但自嫦娥上天以来，广寒宫中的不死药却从来没有停制过，谁也不知道这药做来有什么用，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专人来取，然后送到别的地方。
　　说着，嫦娥有些失控，声音也颤抖起来：“我以为不过跟我一样，谁知到……谁知到……”
　　极力稳住情绪，嫦娥继续说道：“自那以后，哪吒每过百年，就会到我这儿取药，开始还见他挺开心的，时不时说说他和母亲的事情，但后来他的脾气越来越差，话也越来越少，我劝过他，他根本听不进去。直到最近的一次，他对我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办法，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难怪哪吒会变成这样……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岂不是害死他娘的……”
　　“这件事因嫦娥而起，大圣也是无心之过，若是三太子有心怪罪，嫦娥愿一力承担！只是此事不宜宣扬，人多口杂，难免对三太子不利。”
　　嫦娥所说不无道理，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能张扬，否则以天神们传播消息的速度和改编故事的功力，不知道又会演变出多少个版本。
　　而哪吒自这件事之后，就一直推脱身体不适，终日躲在云楼宫中，不再露面。
　　好几次，孙悟空在云楼宫前徘徊许久，却不敢进去，毕竟是自己放的三昧真火，造成这个无可挽回的后果，哪吒肯定对他怀恨在心，不会相见，退一万步来讲，即使见面，他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哪吒一动不动的伏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他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只要闭上双眼，往事就会一幕幕的浮现，泪水也止不住的流下来。
　　他这是在折磨自己，让自己疲惫不堪，无法思考，也许只有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一些。他能够怪谁呢？即使不是孙悟空，换做任何人，见到这种情景，也会毫不犹豫的斩妖除魔吧。
　　“是我的错，我太自私了……是我害了你……娘，我本来可以陪你平平静静的度过那一世，我不该这么懦弱弃你而去，又不该这么自私期望永远，我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样，竹篮打水一场空……”
　　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哪吒睁开双眼，只见仙童垂首立于床前，手里捧着一只盘子，里面摆着一枚蟠桃。
　　“我说过，不要管我……出去！”
　　“殿下，这是齐天大圣送过来的，他不敢进来见您，所以让我……”
　　“齐天大圣？”
　　“嗯，他来过好几次了，殿下都没有清醒，这次他送了东西过来，现在正在外面站着呢！”
　　“东西退回去，让他走！”
　　“可是……”
　　“可是什么！？我叫你让他走啊！”
　　仙童竟然违背自己的命令，哪吒胸中燃起无名怒火，他猛的坐起身来，伸手就要去掀童儿手中的托盘，却瞥见蟠桃下压着一个小人儿，四仰八叉的，很是滑稽。
　　这个时候蟠桃根本没有成熟，但这个桃儿却红白分明，粉嫩嫩的令人垂涎三尺。
　　死猴子从哪里偷来的蟠桃？
　　哪吒疑惑的拿起蟠桃，这才发现蟠桃原来是用面团做的，蟠桃像一座大山把一只小面猴儿压在下面，小猴儿四肢俱全，有鼻子有眼，还有一条卷卷的细长的尾巴。
　　这小猴儿捏得要多寒碜有多寒碜，要多畸形有多畸形，可见对方笨手笨脚，水平极差。
　　小猴儿的肚皮上歪歪斜斜刻着几个字——“对不起”。
　　仙童被哪吒先前的举动吓坏了，用盘子护住头脸蹲在地上，生怕哪吒会把蟠桃扔过来，谁知哪吒看着蟠桃若有所思，眼中泛着光芒，又过了一会儿，他别过头去，轻声说道：“没事了，你退下去吧。”
　　“那，齐天大圣怎么办？”
　　“他爱干嘛干嘛，爱站多久站多久，不必理他！”哪吒说完，侧身躺下，不再吭声。
　　奇怪，怎么会有桂花的香味？淡淡的，若有若无，这个味道，和娘做的桂花糕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谁看不惯孙悟空能够清清闲闲不做事就享受高级待遇，到玉帝那儿参了他一本，说他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四处闲逛，扰乱秩序，态度不好，影响恶劣，于是玉帝决定给他一个兼职——掌管蟠桃园。
　　“大圣，蟠桃是王母的宝贝，是千年蟠桃盛宴的必备珍品，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当这里的主管，这可是件肥差啊！”
　　传达圣旨的殿前官满脸羡慕，砸吧着嘴巴，好像真的吃上了蟠桃一样。
　　作为一只猴子，虽然他比较喜欢吃香蕉，但是蟠桃也是很有诱惑力的，接了这份差事，孙悟空兴奋了好几天，上任那天，他早早来到蟠桃园，蟠桃园的土地毕恭毕敬的迎接新主管的到来，详尽的向他介绍了王母蟠桃的品种、生长周期和功效。
　　看样子快到收获的季节了，满园桃树皆挂了果，有的已经成熟，颗颗饱满，白里透红，非常诱人，孙悟空咽了口唾沫，肚子里的馋虫开始不安分起来。无奈身边跟着个喋喋不休的土地，不好做得太出脸。
　　貌似这个土地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话了，不但没有失语，反而说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只说得孙悟空的心犹如千只耗子在不停地挠啊挠啊，又像几百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嗡嗡”，终于，孙悟空用无比崇拜的目光看着土地，强忍住心中的烦躁说道：“土地老儿，你说的俺都清楚了，你且退下休息，让我的耳朵也休息休息，若是有事再叫你！”
　　土地正说得情绪激昂，唾沫横飞，被孙悟空这么一打断，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不过既然领导都开口了还能怎样？土地只好讪讪的答道：“是是！那……小神告退！”
　　终于送走了这个话唠神，孙悟空才松口气，小老头又冒出头来：“大圣有事一定记得呼唤小神啊！”
　　“滚！”
　　抬起脚直接往土地头上跺去，土地见势不妙，“哧溜”一下钻到地里不见了。
　　蟠桃园里只剩下孙悟空一人，看着满园鲜美的蟠桃，孙悟空乐得翻了好几个跟斗：“早知道有现成的，我也不用费尽心思跟面粉打交道了！”
　　瞅准九千年才熟的蟠桃，正要摘一个尝尝鲜，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孙悟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吃！”
　　孙悟空的手不经意的抖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哪吒双手叉腰站在一旁，死死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哪吒的到来令孙悟空既惊喜又害怕，那天自己鼓起勇气送他冒牌蟠桃赔礼道歉的时候，被他晾在外面足足晾了一天一夜，结果没等到人却等来了圣旨，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园丁，在他以为哪吒永远不会理他的时候，哪吒偏偏又造访了！
　　“几日不见，没想到你又升官了！”哪吒奚落道。
　　看着想见又不敢见的人，孙悟空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虽然哪吒一开口就是调侃的语气，但看得出他是故作轻松，他的脸上带着疲惫，精神也不是很好。
　　“我……你还好吧……”实在是不敢询问哪吒的情况，孙悟空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新官上任，很忙吗？”
　　“嗯……马马虎虎。”
　　“跟我去一个地方！”
　　“哈？哦……”
　　该来的总会来，想躲也躲不掉，孙悟空早就做好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准备。
　　哪吒领着他避开天门的守卫，来到人间，穿过杂草丛生的密林，他们站在了那间小木屋跟前，看着简陋腐朽的屋子，孙悟空知道，这里已经荒置很久了。
　　“这是……”
　　“中秋节那天，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在家过节吗？这里就是我的家。”
　　“这里很久没有人住了吧？”
　　“嗯，你是我邀请的第一个客人。”哪吒说着，推开房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屋子很小，里面的摆设一目了然，木制的地板踩上去发出断裂般的“嘎吱”声，在陈旧腐朽的气味的刺激下，孙悟空的鼻翼不停地翕动。
　　“很久没有客人来了，招待不周，请见谅！”哪吒抱歉地笑笑，引着孙悟空来到窗前，摸着织机道：“这是我娘用的，娘的手可巧了，丝线在她的手中一下子就变成了布匹，比起织女来可不逊色！就像这样——”
　　哪吒露出自豪的神情，伸手去提纬木刀，但织机年久失修，经不起外力，“咔嚓”一声，竟断裂开来，哪吒吸了口气，神色黯淡下来。
　　孙悟空上前帮他将织机扶正，满是愧疚的说道：“哪吒，对不起……”
　　哪吒扭头奇怪的看了孙悟空一眼，道：“为什么道歉？”
　　“我……是我害你……”
　　“这是你做的？”哪吒没有接过孙悟空的话头，而是把手一伸，将小面猴儿递了过去。
　　“呃……是。”
　　“亏你送得出手！”
　　这只小猴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却是孙悟空跟嫦娥学做的，他已经竭尽全力了，只可惜没天赋就是没天赋，也亏得嫦娥有这个耐心教他。
　　自己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希望哪吒能够稍微释怀一点，结果人家毫不领情，一开口就是鄙视之意，孙悟空顿时火了，伸手就去夺那面人：“不要的话就还我！”
　　哪吒把手一偏，道：“谁说我不要了？”
　　“哪吒……”
　　见孙悟空满脸歉意，哪吒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道：“是我太自私太贪心了，与你无关。”
　　哪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他滔滔不绝的讲着和母亲一起生活的往事，虽然孙悟空天生天养，没有哪吒的体会与感触，但那些琐碎的，平淡的点点滴滴，从哪吒口中说出来，是那么的温馨，充满诱惑。
　　“这间屋子是我和……大哥他们搭的，虽然我的两个哥哥虽然比较严肃死板，但是也很有趣，有什么事情总是让着我。不过，他们没有留下来多久，大哥随文殊广法天尊去了西天极乐，二哥跟慈航道人留在了南海紫竹林，继续他们的修行，娘亲虽然很舍不得，但也没有办法。”
　　“那你呢？你怎么不跟师傅修行？”
　　“我师傅？呵呵，我师傅才没师叔师伯他们那么老古董呢！而且，我师傅对我极好的，我要做什么，他从来不会反对。再说了，那阵子，他根本没时间管我！他自己都被某人缠得焦头烂额呢！”
　　哪吒说着，满脸幸灾乐祸的笑容。
　　“娘的身体不好，而且她……不过我也很烦恼，娘老是催我，说是要娶个媳妇生个娃什么的，是不是每个做娘的都这样啊？有时候听着烦了，我就会跑出去几天，回来的时候却看到娘偷偷的流泪……其实娘也知道，我们哥几个注定了不会平凡，虽然当时我很不理解娘的想法，但现在回想起来……身为人子，我连母亲最简单的心愿也无法达成……”
　　“啊，如果你真的照你娘说的娶媳妇生娃，现在岂不是拖家带口了？”
　　孙悟空不合时宜的插嘴，立刻招来哪吒的白眼，他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道：“你老爹呢？怎么都没听你提到过他？”
　　这话一出口，孙悟空就后悔了，因为哪吒的表情马上阴沉下来，轻松地气氛一扫全无。
　　“他？他本来跟着燃灯好好地，突然有一天跑了回来，还带了天庭的走狗，说要我跟他上天！”哪吒咬牙切齿的说道。
　　“李靖父子上前听封！”殿前官带着玉帝的圣旨降临，李靖赶忙整理衣衫跪了下来。
　　殿前官正要宣读圣旨内容，却见哪吒站在原地无动于衷，不由得咳嗽一声作为警示，李靖见状，低声喝道：“哪吒，你杵着做什么，还不跪下接旨！？”
　　哪吒不停地望着门外，神情焦急，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李靖心下恼怒，将手中的七窍玲珑塔托起，在宝塔的神光照耀下，哪吒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诏曰，特封李靖为托塔李天王，其子哪吒为哪吒三太子，父子统领东西南北中五营，为五营元帅，即日起赴天庭任职，不得有误，钦此！”
　　“谢主隆恩！”李靖匍匐在地，伸手接过圣旨，又毕恭毕敬的拜了皇天后土，方站起身来。
　　殿前官阴阳怪气的笑道：“李天王，三太子，恭喜了，速与我上天吧！”
　　李靖大喜，拉了哪吒便要上天，哪吒恋恋不舍的看着一旁垂泪的母亲，又失望的看了看门口，突然叫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放肆！”李靖勃然大怒：“修道之人，就是为了能够位列仙班，与天地齐福，如今皇恩福泽我李家，得成正果，孽障，你想抗旨不遵！？”
　　哪吒挣脱李靖的钳制，扑到母亲怀里，哭道：“爹爹，你就这样撇下娘亲上天，留娘亲一人孤苦无伴，孩儿恳请留下来侍奉母亲，孩儿不要上天！”
　　“你！你不要不知好歹！”
　　见李靖动怒，一同跟来围观的围观专业户太白金星发话道：“哎，李天王息怒，哪吒太子年纪尚轻，不知厚重，何须与他一般计较？三太子，你位列仙班，先上天庭任职，天庭有不死灵丹，带给你母亲，不是更好？”
　　“此话当真？”哪吒犹豫不决。
　　“还有神仙办不到的事情？更何况三太子孝感动天，陛下一定会恩准的，三太子又何须怀疑呢？”
　　哪吒转念一想，道：“好吧！不过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需给我灵药，我才上天，否则一去一返，不知何年何月！”
　　“这……我来得匆忙，未曾准备，不如这样，我这里有一枚仙芝，虽无不死功效，却能延年益寿，足够让令堂等你归返，三太子觉得如何？”
　　哪吒接过仙芝，检查无误之后，交与母亲殷氏，道：“娘，你先把这个吃了，等我上天要了不死药，就接你上天，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永不分离！”
　　“哪吒，哪吒，你怎么了？”
　　孙悟空的呼唤把哪吒拉回到现实，他愣了一下，道：“没什么，想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不知道哪吒心中所想，只见他愁眉紧锁，无限感伤，孙悟空知道，那段往事一定是他不愿回忆不愿提及的。
　　“你和李天王关系很僵吧？为什么要听他的，不爽就走呗，像我这样！”
　　“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哪吒的语气中带着无奈和不甘：“就拿你来说吧，你不是已经走了吗，结果又回来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呢？”
　　“因为……”
　　“因为什么？”
　　面对哪吒的反问，孙悟空很想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全都倒出来，但是他还是忍住了，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贸贸然的说了，只怕会很唐突吧。
　　“没有，没什么……那，那后来呢？你娘她——”
　　“刚开始，我娘很好，气色也不错，后来，她认识的人都渐渐老去，她也没法继续住在城镇里了。她不愿意上天，说是不习惯，我便把她接到这里，一百年过去了，又一百年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不死药的药力开始消退，我不断地去找嫦娥，嫦娥也劝过我，但是我……我还是希望能够……可是，可是，娘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渐渐地，她认不得人了，不能说话了，也站不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我很害怕……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就算双手沾满鲜血，看着遍地尸骸，我也从未害怕过，但是这一次……”
　　哪吒说不下去了，他的十指紧紧地绞在一起，泣不成声。
　　后来的事情已经不必再问了，原来在哪吒心里竟然藏有这么一个秘密，一个令人心寒的秘密。和哪吒接触虽然不多，但他还从未流露出这么无助脆弱的神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种时候，再多的话语也是多余，还是让他安安静静的哭一场吧。
　　“我费尽心思把娘接上天，藏在行宫里……就算娘变成那样，认不得人了，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到我，她听得懂我说话，她记得我的喜好……她记得我这个儿子……有时候我在想，要不要做一个了断，让娘得到解脱，但是我下不了手，真的……”
　　哪吒靠着身边的人，让泪水肆无忌惮的宣泄，冲走心中的压抑与不快，淋漓畅快。
　　只是，怎么总觉得额头被什么东西咯的生疼？
　　“这是……”
　　“你给我的桃子。”
　　“肉呢？”
　　“吃了，放久了怕坏。”
　　“桃核呢，为什么不扔掉？”
　　“扔了，就没有了……”
　　哪吒愣住了，他抬起头，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笨蛋！不会逃走吗……”
　　“我宁愿自己是个笨蛋……”
　　孙悟空动情的握住哪吒的手，紧紧地抓着，生怕他会抽身离开，哪吒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反而被他握得更紧了。
　　哪吒是个聪明人，面对孙悟空炽热的目光，他又怎能不知道其中含义？只是愧疚不安令他低下了头。
　　“给我点时间，好吗……”
　　“哈哈，好像有点闷，我去开窗！”
　　孙悟空忽然转移话题，往窗边走去，用力一推，只听“哗啦”一声响，半扇窗户掉了下来。
　　拿着半扇窗户，孙悟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我会修好它的！”
　　“修得好吗？”哪吒一脸的不信任。
　　“相信我，修得好！”
　　哪吒搬了凳子坐到孙悟空旁边，拖着下巴看他如何动作，孙悟空满脸窘相，笨手笨脚的把窗子装上去，但窗子摆明了跟他作对，才放好了，一松手，咣当一下又砸了下来，还带下厚厚的灰尘，孙悟空猛地往后一退，脚下一空，地板竟被他踩了个窟窿！
　　哪吒笑了，被孙悟空大汗淋漓、手忙脚乱的滑稽样逗得呵呵直笑，孙悟空用手往脸上一抹，完了，整个脸花得跟只大花猫一样。
　　“别弄了！”哪吒示意孙悟空停下来：“这些都不能用了，你要是真心帮我修的话，到外面砍些木头回来重做吧！”
　　“哦……”
　　傻傻的跟着哪吒走了出去，哪吒边走边说：“要最好的红松木，我喜欢那种颜色，很亲切的！”
　　“你可真刁！”
　　“我不管！你答应的！”哪吒扮了鬼脸，撒腿就往外跑。
　　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哪吒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步伐也越发轻快，发自内心的笑容显得那么的真诚，富有感染力。
　　跟在哪吒的后面，孙悟空心里也释然，其实等待又算得了什么呢？反正神仙的时间很长，不是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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