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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没有开灯,离坐在餐桌边,换了件长袖遮盖伤口,手里握着那只属于自己的彩绘杯子,属于自己……她拿起它端详着,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了吧。
疼痛是这样一种东西,在你以为已经无法忍受的时候,它会带你攀上另一个高峰,在那里,你才知道原来刚才经受的才是开始。这疼痛如果伴随着黑暗,那便像炼狱一般。
杯里的咖啡早已凉了,喝下去唯有苦涩。在难以忍耐的时候计算时间,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这一秒和下一秒是不同的,虽然是瞬息之间,但这不同值得我们记住。这是老师说过的话,不知为什么,她一直记得,神旨一般。这样计算着时间,往往会让她不能分心去想别的事,那些永远也不可能也不需要想清楚的事。最重要的,这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活着,真实地活在这点滴之间。
能够感受时间点滴的流动,这就是和倒在她枪口下的那些人最大的区别,她能做的,就是珍惜这区别。
门口有车停下,听声音应该是辆出租,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五分左右,应该是他们回来了。她将手中的杯子推远了些,站起身,打开灯。
门口的俩个人都很疲惫,晓夜垂着头径直进了房间,经过身边的时候,她闻到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汽车旅馆里常常用的牌子。
宇文走过来把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说:“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一份pizza,你还没吃饭吧。”
离点了点头,转身在冰箱里拿出冰水,倒一杯递给他,自己也倒了些,打开盒子取出一角吃了起来。
宇文跟着坐在桌前,一只手转动着那只蓝色的马克杯,一只手放在桌上轻轻地敲击着,她没客套,不一会儿就吃下去两角,而且正在伸手去取第三角,看样子她真的饿了。
那一年丛林演习,三天三夜水米不进,最终到达了粮食储存地,大家兴奋地一拥而上抢夺食物,跟在他身后的离忽然倒在地上,他慌忙抱住她,她的嘴唇裂开很深的口子,连渗出的血丝也是干的,脸色苍白,呼吸很轻,眉头皱得很紧,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钢盔里不断地淌下来。他抱着她坐在地上,发现她下半身沾了血污,以为她哪里受了伤,正要查看,她握住他的手,脸上忽然泛起潮红,费力地说:“给我一点水……”
他忽然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
她抬眼看着他,灯光下的她是那么的真实,握在手里的她,也是那么真实,一如从前那个握住的人,眼睛、鼻子、嘴唇都没有变,他在心底里多少次温习着这张脸,每一个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
只是……她真的变了,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死了,死了……是的,是这个词。
她的眼睛筑起一道水雾,望进去,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比以前爱笑了,但那笑容不过是浮在脸上的一道轻云,随时会散,散得无踪无迹。
“怎么?”她问。
“呃……”他松了手,说:“不要喝点水么?”
她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说:“吃饱了,你也该回去了吧,我送你。”站起身,把盒子放进冰箱,用肩膀一靠轻轻地关上。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她,说:“我们有多长时间没有见了,8年零5个月,3070天,73680小时,4420800分钟,”他慢慢地说着这些数字,看进她的眼睛,“你有没有计算过?”
离靠在冰箱上,沉吟了一下,说:“这个地方你还是不要经常来的好。”
宇文低下头,再一次叹了口气,低声说:“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继而抬起头,直直看着她,说:“不要这样……请你……”
离调开目光,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咽了咽,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应该会有不错的将来。”
他不由站起身,一手撑住她身后的冰箱,锁住她的眼睛,说:“你这是在挖苦我?你要知道这个身份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你要知道我和你一样,对自己的命运根本没有选择权!”
他看着她,那么仔细,她黑眼睛的深处的水雾也黑漆漆的,那里面有一个很小的人影,咄咄逼人。这么愤怒,仿佛是从来没有的吧,原来他也会愤怒。
她的气息轻轻地吹在脸上,那么的温暖,他忽然意识到这距离太近了,从来没有过的近,想要退回去一些,可是……他的身体僵着,一动也一动。
“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她看着他轻声说:“你不必觉得负罪,你也应该知道吧,你能有这样的将来,我很高兴。”
“离……”他叹息着,一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脸颊上,仿佛是怕碰碎了她,“我不要什么将来,这么多年我只清楚一件事,不管是什么身份我只在乎能和你一起……”
离侧了一下脸,躲开他的手指,低声但清楚地说:“庚,从分开那天起,我和你的命运……就再没有交集……”
他怔了一下,她已推开他的手,倚着窗子,说:“你也应该知道吧,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还是未知,也许明天又要去漂泊,也许下一次任务,倒在枪口下的……”
“离……”他一把握住她的肩。
“你听我说完,好吗?”她回头看着他,脸沉在阴影里,只看到她灼灼的双目,“我现在只有一个联系人,那就是义父,这次回来本来不打算和你见面,按照义父的安排,你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吧,我们三个之中只有你在将来的某一天可以真正脱离这一切,你的手还是干净的,在尘埃落定前叶家的事尽量不要再插手,我想这也是义父的安排。”
“离……”
“所以,不要再来这里,”她错开身子躲开他,走到门口,将门拉开,“我也不会再见你。”
晓夜攥在手心里的门把手濡湿了,她把头抵在门上,摒住呼吸……轻轻地拉开房间的门。
宇文走到离的面前,她倚着门,垂着头没有看他。
他走近她,捉住她的手放在胸口,低声说:“ 离,这样的话我不要再听到第二次。”接着低头吻下去。
尚未触到她的唇便被她推了个趔趄。
她瞪着他,握着门的手在颤抖,她在抖,不知为了什么而发抖。
他走上前环住她的肩,再一次吻下去。
……
在晓夜的眼里,他们化成了一团雾,黑色的雾,在餐厅白色的吊灯阴影里面黑沉沉地压过来。
桌上还摆着那只杯子,恐怕早已没了温度,在灯光的投射下,孤零零地无所遁形。
一只红色的风筝漂浮在蓝色的天空,仿佛将要溺毙。
她关了门,轻手轻脚,怕惊扰到门口的俩人。
僵硬地倒在床上,眼睛干得厉害,胸口堵着一大块硬邦邦的东西,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拉得很长,心脏跳得很沉,重重地撞在衣服上,有点疼,每一下都会疼。
翻了个身,她不自觉地竖起耳朵。他走了么?还是留下来了?没有声音?怎么没有一点声音?
站起身,她冲到门口,或许他们还在那里,那么,她不应该这时候出去吧……
窗外没有灯光,四周漆黑一片,过了十一点钟,路灯就会熄灭,黑暗,仿佛这世界从来没有光明。
她打开衣柜摸出那件白色的吊带睡衣,从床下的小盒子里摸出一把剪刀,攥紧了那件衣服,用力地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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