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在搬来新居的第一夜，晓夜睡得不是很好。许多熟悉的梦和影子急不可待地找到了她，那些微凉的清晨，妈妈在花园里剪带着露珠的鲜花，她要把这第一缕清香放在书房的桌上，她捧着小小的花蓝张望着远处飞过的粉蝶，不耐烦地晃着身子……那些温暖的傍晚，昏黄的灯，嬷嬷手边展开的图画书，妈妈轻轻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桌上，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她们相视而笑，逆着光，坐在嬷嬷怀里的她着急地去翻下一页，小红帽后来怎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梦着，还是回忆着，她依然是个8岁娇宠任性的小女孩，被满满的爱包围着，她所苦恼的只是什么时候夏天才能来，什么时候嬷嬷才会带她去海族馆，当然最最苦恼的是，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爸爸，见到了爸爸，他们四个，不，还有阿勤，五个人永远在一起……那些细微点滴的往事忽然清清楚楚地展现，仿佛就在眼前，一伸手就能触到……

　　那天是游泳课，学校的车送她到门口，她觉得好饿，不知道妈妈做了什么好吃的，今天遇到很多有趣的事要讲给嬷嬷听……之后……那才是梦，是真正的恶梦！

　　枪声很响，砰！砰！砰！砰砰！

　　那张熟悉也冰冷的脸，那些刺鼻的血腥气，她缩得紧紧的，恨不能马上死去……是谁握住她的手，那么温暖而有力的一双手，她抬起头，离正微笑地看着她，黑眼睛那么亮，犹如星子，黑暗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她松了口气。

　　这不是梦，她知道，这是她的憶想，那枪声之后，她就已经醒了，可是现在的她不愿意再用悲剧结束这梦，她摊开四肢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留恋着那温暖的光芒，舍不得睁开眼睛。

　　窗口已经有阳光穿入，投在脸上热而刺眼。昨天忘记买窗帘了。

　　外面好似有什么响动，接着门口的风铃短促地响了一声，晓夜坐起身，侧耳听了听，赶忙抓起昨天穿过的T恤长裙穿好，跑出房间。

　　离房间的门已锁上了，她这么早就出门了么？想也没想，她拿了自己的小包开门跟出来。

　　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远远地，前面走着一个女人，红色的吊带短裙包裹出完美身材比例，双腿笔直而修长，登着一双细高的红色皮鞋，手里拖着一个小小的很精致的红色箱子，长长的波浪卷发垂在肩上，随着她纤细腰肢的摆动有节奏地跳动着。

　　晓夜使劲地敲了敲脑袋，那是……离？

　　那是离！！！

　　离停下来，抬手扶了扶脚上纤细的鞋带，动作柔弱而矜持，晓夜看到她脸上戴着红色镶钻的墨镜，唇上涂了同衣服一样艳丽的唇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不，是她整个人闪闪发光，比阳光还要来得刺目。

　　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唤她，甚至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还叫做离。

　　离抬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司机殷勤地帮她将小箱子放进后备箱里。

　　鬼使神差地，晓夜钻进另一辆车跟着她。

　　车子很快进入市中心繁华的商业街，离下了车继续拖着小箱子步曳生姿地慢慢走着，这样的她回头率百分之百，有男人向她吹起口哨。

　　她走进一家百货公司，径直走到珠宝柜台前坐下来，马上有服务小姐微笑着上前来向她介绍，她试了几款戒指，仿佛是不合意，又放了回去，坐扶梯上了二楼。

　　晓夜一直跟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背影，这样的离是那么陌生，但昨晚伫立在白色月光下的离就是熟悉的吗？她不知道，心底有个模糊的念头……也许现在已经在慢慢接近真实的这个人。

　　二楼是女装专区，来来往往的女土很多。她明明看到她上了扶梯，但一转眼就在眼前消失，仿佛一个肥皂泡瞬间爆裂在空气里，不留一点痕迹。她四处张望着，挨个柜台寻找，哪里都看不到那个红色的身影，她到哪里去了？

　　这是一幢三十多层高的大厦，最下面的三层是百货公司，上面则是外租的写字楼。

　　离快速闪进一间公用试衣间，拉好布帘站了十几秒钟，掀开帘若无其事地向三楼扶梯走去，晓夜正急匆匆向相反的方向跑过去，焦急而茫然地寻找着。

　　上了三楼，离很快转到大厦正厅的电梯，正是上班的早高峰，许多在大厦里上班的白领正簇拥在一起等电梯，离随着人流在23层下了电梯，这一层有一家化妆品公司，下来的多半是亮丽的年轻女性，离站在其中倒不觉得突兀。

　　下了电梯她放慢了脚步，一闪身进了安全通道，她一边上楼一边迅速拉开小提箱，将里面的G22狙击枪拿出来，打开枪托，将一枚尖头船尾形的铅芯弹压入枪膛，一手提着枪，一手脱掉脚上的鞋子拎着，敏捷而快速攀上顶层。

　　楼顶很开阔，一览无遗，也一如既往的荒凉，仿佛是被人遗忘的另一个世界，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也许比下面的世界来得更加熟悉，她可以控制这里的一切。

　　对面的大钟指针刚好指向九点，太阳已经开始发威，阳光极是清透，有些微微的风，不会影响子弹的方向，温度和湿度也正好，这真是绝好的天气，绝好的杀人天气。

　　离站在楼顶边缘向下望了一眼，对面的街道在举行一个露天时装秀发布会，举办方正在邀请出席人士入场。

　　因为阳光的照射裸露的后背有些微微的刺痛，她架好枪，从瞄准镜里搜寻着自己的猎物。

　　四周异常静，同每一次扣动扳机之前一样，那是一种叫作死亡的寂静。

　　她看到了他，一张中年发胖两腮下垂的脸，顶着不多的头发，正春风满面地和不同的人握手。她不认识他，从前不会，今后也不会。

　　她咽了咽，耐心地等待着时机，十字准星落在他的两眉之间，只要射中这个位置，他会死得很舒服，不用补第二枪。

　　扑——

　　子弹划裂空气飞了出去，那个男人向前一扑，瞪着眼睛倒在和他握手的人身上，那人扶着他的肩膀还在客套地寒暄，鲜血迅速染红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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