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离把香槟放在桌上，请宇文坐下，笑着说：“晓夜，去给客人拿杯子吧。”

　　晓夜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礼，慌忙站起身，说：“请稍等一下。”向厨房跑去。

　　离看着龙修风，宇文看着离，接着离很快看了看宇文，宇文则看向龙修风，龙修风正研究似的盯着离，瞬息交换的目光，蜻蜓点水一般的碰触，谁也没有开口，但似乎都竭力在最短的时间内从对方脸上读出更多。

　　晓夜把新买马克杯拿给宇文和龙修风，倒了些果汁。

　　离拿起杯子，说：“这么多年没有见，这么一见倒不知该说什么……龙少，你受伤了？你的脸……不要紧吧……”

　　龙修风看着手里杯子，再看看她，说：“不要紧，前几天喝多了酒不小心碰的，已经快没事了。”笑了笑，说：“宇文叫我龙少也就算了，你也这么叫，听着这么生分，还是叫名字吧，是不是很感激我？你回来的消息我第一个告诉了宇文，你们也好多年看没见了吧。”

　　他伸手去拿过晓夜的杯子，饶有兴味地看着，似笑非笑地不知问谁，“这是什么？情侣杯？”

　　仿佛猛地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晓夜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脸立刻红得发烫，飞快地扫了离一眼，低下头去紧紧咬嘴唇没有答话。

　　离把自己手里的杯子拿远一点看着，淡淡说：“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这就是情侣杯，我买的时候只觉得好看。”

　　龙修风把杯子轻轻放在晓夜的面前，大姆指有意无意地擦了擦那个红色的风筝，薄薄的嘴唇勾起，也许是面具的原因，那笑容早已没有了春的气息，看起来怪异而冰冷，不带着一丝感情，“晓夜，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会认识，”他忽然转向宇文，笑着说：“宇文，这么久没见离，你一定也很好奇究竟这些年她干了些什么，其实离……”

　　“修风，”离飞快地打断他，淡淡说：“叙旧的话说起来很长，我们还是先开香槟吧。”

　　宇文拿起香槟，说：“是啊龙少，别光顾着说话了，我们不是特意过来祝贺叶小姐乔迁新居的吗？一起喝一杯吧。”

　　四只杯子碰在一起的时候，龙修风把手臂搭在晓夜肩上，说：“离，这些天我很忙，不能天天过来，麻烦你照顾晓夜。”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笑容，不是在拜托，而是在吩咐公事。

　　晓夜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神情有一点恍惚，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尽，垂着眼睛，只是呆呆地听凭龙修风将她扳在肩头。

　　对于龙修风的命令似的语气，离仿佛没有察觉，笑了笑，淡淡说：“我知道。”

　　龙修风将杯子里的香槟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嘴角，把目光移到宇文脸上，抬了抬下巴，说：“我知道你们俩个刚刚见面一定有好多话要说，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晓夜，麻烦你送送我吧。”他的臂沿着她的肩头滑下来，捉住她的手腕，低头看着她垂着的眼睛，低声说：“你也不想打扰分别了很多年的好朋友的重逢吧。”说着不容置疑拉着她向门口走去。

　　被他拉着走到门口，龙修风低头去换鞋，她回过头直直地看着离。

　　为什么要回头，很久之后，晓夜一直没有想清楚，或许那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或许，她真的在期盼着什么。

　　离也正瞥过来，碰上她的目光随即避开，她的目光很淡，像是烦恼着什么，也像是懒得再看她第二眼。

　　晓夜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僵硬地冲她笑了笑，马上低头去换鞋，不知怎么的，脚怎么也伸不进鞋里，她不得不弯下腰用手去提了提。

　　离站起身跟过来，斜斜靠在门边，说：“修风，我陪晓夜去送你，这里晚了没路灯。”

　　龙修风站起身，正要说话，宇文也跟过来，说：“那我一起去吧，正好可以护送两位回来。”

　　龙修风仰起头，哼了一声，仿佛是轻笑，也仿佛是讥诮，掏出车钥匙，看了看晓夜，说：“何必劳师动众，这样我还是一个人走好了，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了。”打开门向后挥了挥手说：“走了，不送。”

　　晓夜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两人，赶忙说：“我、我去煮咖啡。”

　　离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宇文远一点坐在她的旁边，从口袋里掏出烟递过来。离笑了笑，拿出一支，宇文掏出打火机帮她点了，然后自己了点了一支，退远了一点坐好。

　　晓夜一边清洗着咖啡壶，一边从厨房的窗口望出去，他们抽烟的姿势很像，都喜欢深深地吸一口，然后别开头把烟一点点吐出去，就像是在深呼吸。晓夜不由想起那个夜，异域小城的酒吧，漫天的烟花，那个深呼吸……他们并没有交谈，只是偶尔目光交错扫在对方脸上，也是极快地闪开，仿佛是两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但他们之间又有一种奇怪的气场，无声、无形却又分明可见，它正轻轻地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些只属于他们俩个人的回忆，只属于他们俩个人的故事……

　　晓夜把咖啡端进客厅，离站起身走到窗口，倚着窗子，淡淡说：“明天大概会下雨……”

　　宇文也站起身，走过来，说：“是啊，预报说雷阵雨，”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头，看着那里面并排着的两个烟蒂微微地笑了，说：“晚了，我不打扰了。”

　　晓夜忙站起来，不知所措看看宇文再看看离，“是不是我……”

　　宇文微笑向晓夜点点头，“叶小姐，早点休息，告辞。”

　　晓夜看着离，也许她该说点挽留的话，这两句对话实在不像是久别重逢的好朋友应该有的交谈。离只是将窗关了，仿佛是代晓夜回答说：“好，路上小心。”

　　夜色里，车顶的灯照在宇文脸上，曛黄而温暖，使他的脸看起来似乎带着笑意，那种永远得体的善解人意的笑容，他从车窗里向站在栅栏边的离挥了挥手，发动了汽车。

　　离把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只是点了点头。

　　月光正好，照着青白的一条柏油路，也照着两边高高的梧桐，浸湿了的水墨画似的淋淋漓漓。他的车渐渐远去，很快消失在迷离的夜色里。

　　离依然站着没有动，瘦削的影子倒在白色的栅栏上，被折了一下再跌在草地上，趴在那里，淡淡地、懒懒地，不知是在回想还是在黯然神伤。

　　晓夜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心里有一点隐隐的疼痛，和那月光一样，不甚分明却隐隐让人不安。

　　离，你现在脸上会带着的什么样的神情？在没有人看到的时候，你的脸上也会流露出哀伤么？就像第一次见到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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