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放恣

　　（6）岁月无常

　　历史学家吴思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一个说谎收益很高，成本很低的历史制度，注定会出现大规模的说谎。他们生产谎言，我们伪装相信。
　　姐姐走了以后，许福生常打电话给她，之前之所以不打是担心她还在生气，现在好了，姐姐不气了，他们又和好如初。
　　电话要结束的时候，听见无忧问他：“你在哪给我打电话，旁边怎么有声音？”
　　“在家啊，什么声音？可能是电视里的声音。”说着从沙发站起身来，推开圈在脖子上的长胳膊，去了阳台，专心致志打电话。屋里穿着妖娆睡衣的女人隔着窗子看许福生含笑的听电话。在她眼里很少见他这样温暖的笑，他总是笑的礼貌客气，淡然微笑。突然听见他在阳台里大笑，笑的背微弯，那笑即使是只看见一个侧面，她也感到好奇，他表情很丰富，丰富到你不知道下一秒他又变成什么样的脸，反差大的让人怀疑到底是谁这么有魅力？让这个淡漠的男人喜笑颜开。
　　“刚才是谁的电话？”
　　许福生看她一眼，其实不喜欢别人追根究底，尤其是他的私事，沉吟一下说：“是我姐。”
　　“哦。”早听说了。
　　“她说什么了？”
　　停顿一下说：“没说什么。”
　　“那你怎么乐成那样？”
　　“哦？是吗？其实也没什么，对了，晚上想吃什么？换了衣服出去吃。”很快的转了话题。明明看见他家里厨具一应俱全，可他从不亲手做给她吃，即便看见那冰箱里有新鲜蔬菜他也不做，说是赖得弄，外面吃方便
　　，看样这是个速食男人。
　　许无忧曾问他：“你还相信爱情吗？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情才是你满意的？”
　　福生说：“姐，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什么爱情不爱情的，我看是周长安钱太多，让你闲的慌。”
　　“周长安说了，我就是宝贝，捡到了，就永远不用再去海边。”
　　“呵呵，我也宝贝你好多年啊。”这话让无忧想起儿时，他在外面总以她的保护者自居，回家后，却被她追着打的抱头鼠窜，依旧笑嘻嘻。长大后，背地里总是抢白她：“姐，你得有自知之明，周长安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哪都比你强，他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了啊？”屡遭痛打，依旧嘴不老实。在人前，他和周长安是天生一对的冤家，每每福生都露出恶趣味，“姐，你能不能别那么胳膊肘往外拐行吗？你真是泼出去的水啊，心里只装得下周长安一个人了吧。”
　　周长安听见了决不甘示弱，不然辱没了他周扒皮的美名，“小子，我很理解你的嫉妒，但有什么办法哪？你叫她姐，我叫她老婆，这就是区别。”
　　福生运气，“哼！当初，要不是我出手助你一臂之力，今天我还不一定喊谁姐夫哪。”
　　“你喊谁姐夫，我管不着，但许无忧的丈夫肯定是我！你以为还有人比我更瞎吗？”
　　“哎？！”这次惹怒的可不是一个人，群起而攻之。
　　“好了，你是最聪明的，不然，不是侮辱了我的眼光嘛？你要是把我给拐带差了，那怎么行！”
　　后来，想想，福生很有废寝忘食的潜力，只要他想做好的，他会全情投入，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可供施展才华的平台，所以爱情于他，是个漂浮在时间以外的奢侈。爱情需要占据人莫大的精力，因为它要求人离开自己的生活专门去做一个爱人。福生能做到吗？无忧堪堪只希望他不要做个孤独的行者。
　　地球自转一圈是一天，月亮围着地球转一圈是一个月，天上的月亮有特别圆的时候，那是地球和月亮面对面的日子，所以，总有巧合在世间行走，意想不到的事也时有发生，狗血的如同月亮特别圆的晚上。
　　福生是如何败露的哪？还要从许无忧说起，自从她知道了福生暗度陈仓后，常打电话给他，旁敲侧击的试探，后来搞到那女人的电话，也通过几次话，虽然对方态度冷淡，但无忧都是客客气气的劝解她要迷途知返，结局通常以对方毫不客气的挂断电话做结尾。
　　一日，无忧在家睡午觉，电话铃声大作，她迷糊的接起来，两秒钟后她骤然清醒，挂了电话后，拎上皮包，打车去了机场，只告诉周长安她去看福生。
　　周长安没太在意，晚上给她打电话，发现手机居然关机，有点觉得不安，又给福生打电话也没人接，这是怎么回事？不停的打，终于在半夜十一点半打通了。
　　劈头就问：“许无忧哪？”
　　听见福生低沉的声音：“我姐，她...”然后是哽咽的声音，说不出话来。
　　周长安陡然心中一颤，只觉脑袋轰的一下失去知觉，急急的大叫起来：“怎么啦？她在哪？”不好的感觉又来了。
　　“快来...救她。”福生的声音越来越低。
　　周长安立即冲出门，给孟中华打电话，叫他一起去机场，然后再次给福生打电话，“发生什么事？她有没有受伤？现在安全吗？”
　　“她，没受伤，她把别人给扎了。”
　　“啊？怎么？”
　　“是因为我，她为了我，呜呜...”然后就听见福生在电话里放声大哭，周长安更紧张了。
　　路上看见孟中华披着衣服驾车赶来，并被告知已无飞机去往北京，只好改路驾车赶往，一路上思绪很乱，福生的大哭声久久在耳边响起，却无法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福生情绪激动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周长安知道事情严重了，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默默的坐在副驾驶上抽烟，急得眼睛发红，孟中华拍拍他：“没事的，没有过不去的坎，许无忧福大命大，傻人有傻福，你别太担心！”
　　隔了很久，孟中华听见他说：“我就她一个啊。”
　　孟中华不得不提醒他：“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孩子未成年，不要太冲动，你的责任重大，三思而后行。”
　　周长安点点头，“拜托你件事，如果我一时回不去，你帮我照顾一下小满和震庭。”
　　“没问题，我已经让我老婆去你家了，早上会送他们上学，放学后，都去我家住。”
　　“谢谢！”
　　“说什么谢，跟我还客气！”周长安点了下头，就扭过脸瞅向墨一样黑的窗外，黑黢黢的树张牙舞爪的被甩在后面，白天里的婆娑景色荡然无存，一入夜它们现了原形，胡作非为起来。她为什么不乖乖的在夜里睡觉，却非要跑出来？让他不得安生。
　　那辆夜行车飞快的了无声息，潜行在焦灼的时间缝隙里。进口的高级轿车性能卓越，可无论它速度多快，他都觉得慢，急不可耐的心早已冲出胸腔先行而去，已经想不起来这样心跳加速的忧虑多久没有了，只记得之前唯一的那次是为她，而这次还是为她，希望再不要有下次。
　　清晨，无人的街道，车子飞一样的穿过，终于到达，几步跨进屋子，几经电话拖关系，终是见到整夜未睡的妻子，她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眼神疲惫，被关在个小房间里，有些凄惨的味道。看见她衣服上有点点血迹，他心下一疼，“困不困？”
　　无忧抬头看他，忍不住的瘪瘪嘴，眼泪流下来，“困，他们不让我睡觉。”
　　见她精神还好，又问“你身上血是谁的？”
　　“那人我不认识。”放下心来。
　　“你受伤没？”
　　“小伤，没有大伤。”
　　“那也得去医院看看，你等着。”说着朝外走。
　　无忧喊住他，“我不要紧的，就是福生，他现在在医院里，伤的有点重，你先去看看他。”
　　“你都这样了，还管他！疯子。他住住院就好了，你哪，可能要蹲几年板房，知不知道？”

　　“我是正当防卫，是他们先打福生，我们是受害者。”她大声的喊，歇斯底里的声音，仿佛受了极度刺激。
　　周长安铁青着脸出来，去了医院，见到浑身插满管子的福生，医生警告不能情绪太激动，防止伤口再次迸裂。
　　周长安和孟中华站在床边，看见许福生眼睛里冒出泪水来，“我姐怎么样了？”
　　周长安一下扭开头不看他，孟中华低下身来，“别担心，你姐挺好的，我们正找人疏通关系，尽量早点把她放出来，你好好养病，别想太多。”
　　护士进来给他换药，孟中华看见他肚子上的纱布，“很严重？”
　　“还好，半夜我就手术了，没什么大问题，腿上还有一处比较轻，失了些血。”
　　“怎么回事？”这次是周长安发问。
　　许福生说：“那天我姐突然来找我，说有人要打我，让我不要上班，中午我和她出去吃饭，走到一个巷子里就冲出了三个人，他们上来就打，我姐马上抓起路边的砖头想要砸他们，结果被其中一个发现了，他居然掏出了匕首，我一下抱住那人的腿，叫我姐赶紧跑，结果被匕首刺了一刀，血流出来，那三个人一看出血了，本来要跑，可我姐看我倒下了，就红了眼睛，一砖头朝那人砸过来，他手里的刀掉了，我姐捡起来给了那人两刀，然后把我送进医院，警察后来把她带走了。”
　　停顿一会儿，周长安问：“你得罪了谁？你姐怎么提前知道哪？”
　　“我没有得罪谁。”
　　“现在这个时候没必要隐瞒，你姐为你捅人，你连句实话也没有？”
　　福生眼神暗了暗，“我姐特意来警告我不要再和吴静来往，说她接到警告电话，让我小心。”
　　“吴静是谁？”
　　“我回国后认识的，在一个单位上班。”
　　“她原本有男朋友？”
　　“。 ”福生沉默。
　　周长安盯着他看，良久说：“有夫之妇？”福生仍不做声，“有种干，没种承认，你姐真不值。”心下已经明白。
　　“你姐让你分手吧？说没说过？”
　　“说过。”
　　“你没听？”又不做声了。
　　周长安站起身，“许福生，你多亏不是我弟弟，要是我的，我非先把你打残了不可，都轮不上别人亲自动手。我告诉你，做个男人，首先把你自己的裤腰带系紧了，别让你的弱点露出来，不攻自破！”转身走开。
　　几天之后，无忧被放出来，那打人的三个人全部抓到，而背后买凶的人最终不了了之，用周长安的话说：“许福生的哑巴亏是吃定了，他睡了人家老婆，人家发泄一下情有可原，只是你许无忧插一腿进去算什么哪？打酱油的还是背黑锅的？你不过就是个小丑角色，还险些搭上条性命，我看你是活该倒霉！”
　　回去之后俩人大吵，一个多月的冷战，“你们姐弟俩都是亡命徒，急了眼刀子也敢抢，别的时候不见有多亲，这时候倒是很团结，他挨两刀，你捅两刀，谁也不吃亏，看你们多亲啊。”
　　“就算是重来一遍，我也照抢刀子捅人，我看谁敢再欺负福生。”
　　“我瞎了眼，着急上火，口鼻生疮，你乐意去当亡命徒，赶紧当去，现在就滚！”
　　“你知不知道我急成什么样儿？那一夜上的火，我得少活十年，蠢货！你想过谁啊？啊？你心里有这个家吗？”一阵东西摔碎的声音，两个孩子吓得悄悄趴在门边听动静，看见爸爸火冒三丈的出了家门，妈妈在屋里哭。
　　一连几个星期也不见爸爸回来，孩子们拿起电话说：“爸爸，你在哪里？我们可想你了，你不要我们了吗？”
　　电话那边沉默一会儿说：“我也想你们，你们有没有乖乖听妈妈话？”
　　“听了，我们还照顾妈妈哪，她啊，病了。”
　　“病了？怎么不早打电话告诉我？什么时候病的？看见她吃药没？”
　　“她不肯吃，后来去医院了。”当自己是铁人吗？为什么总要他操心？不让人清闲。
　　下午就看见爸爸回来了，于是妈妈早早的在床上装病，两个姐弟俩趴在门缝边偷偷往里望，看见爸爸坐在床边哄妈妈，妈妈最后搂着爸爸的脖子，冲两个小鬼吐舌头，伸出俩根手指，耶！成功。
　　许福生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就出院了，伤口要慢慢的养，急不得一时，工作还要干，总裁看望过他，留了声长长的叹息走了。福生望着办公桌上堆积的资料，心生疲惫。
　　再次遇见吴静，许福生沉默的走开，吴静叫住他：“等等，请听我解释。”
　　“我答应我姐不再和你来往，她不许我和你说一句话，抱歉。”
　　“你姐还好吗？”
　　“嗯。”
　　“我没想到会这样。”
　　“我也没想到。”
　　快走到走廊尽头听见吴静说：“其实，你姐来找过我，她早就知道，只是你不知道。”
　　许福生顿了下脚步，不知道姐姐如此含蓄，是为他好，还是为了表现对他的尊重。
　　每次给她打电话，都希望能让她听到好消息，他努力地好好生活。尽管每次她都会鸡蛋里挑骨头地指出他的不足，但她说的一切，他都奉若圣旨。
　　一日，在网上浏览，无意中敲开了一个页面，一行字映入眼帘，“永远不要当着一个父亲的面，打他的孩子。”短短的十几个字，顿时令他泪如泉涌，想起了姐姐，想起那劈头盖脸的拳头之间，看见从小胆小如鼠的姐姐挥起砖头，红着眼睛，力大无穷的砸下，毫无惧色的从容握住刀子用力一挺，不计后果的扬长而去。
　　“永远不要当着一个姐姐的面，打她的弟弟。”
　　姐姐说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北京，给他半月时间交接工作，然后带他离开。这半个月他几乎天天都待在总裁办公室，老总不愿放他走，因为深知这个圈子很小，如果不为己所用，假以时日，他就会是自己的对手，何必哪？后来知道许福生的姐夫也从商，并且富甲一方，资金不是什么大问题，便更不能放他走了。最终商量出个两全的对策，让许福生开办一个子公司，联合办公，远程操控，虽然起步阶段艰难点，但一旦站稳也不可小看。
　　开过欢送会，福生踏上归路，前途茫茫，也许艰辛，步履维艰，可焉知祸福？还好他还有个姐姐在一旁解闷儿助阵，这段旅途，不会再孤单寂寞了。
　　他没有去姐姐家住，还是自己独住，也方便，不想和周长安抬头不见低头见，和他总是互相看不顺眼，不去一同住，也为了少给姐姐找麻烦。
　　许无忧说他身体还没养好，工作又忙，得找个人照顾他的起居，于是，没几日便从老家找来个小姑娘给他做饭，她说她叫佟朵，才高中毕业，刚刚十八岁。

　　歌曲：天堂
　　唐朝

　　多年以来总是感觉匆匆忙忙
　　想法太多，希望太少，
　　岁月反覆无常

　　过去太遥远未来太迷茫
　　时间在那梦里躲藏
　　失眠的恐慌奔跑的欢畅
　　在麻醉和迷幻里徜徉

　　那些来去匆匆姑娘
　　带我走进快乐梦乡
　　却使我愈来愈习惯
　　对漂亮的眼睛撒谎

　　多年以来总是感觉匆匆忙忙
　　想法太多，希望太少
　　岁月反覆无常

　　过去太遥远未来太迷茫
　　时间在那梦里躲藏
　　失眠的恐慌奔跑的欢畅
　　在麻醉和迷幻里徜徉

　　那些来去匆匆姑娘
　　带我走进快乐梦乡
　　却使我愈来愈习惯
　　对漂亮的眼睛撒谎

　　爱恨纠缠世事无常
　　悲欢离合还是旧情难忘
　　不再理会尘世忧伤
　　抛开一切走进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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