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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舞
「我說,你們兩個這樣一直對看也不是辦法,“願賭服輸”這四個字應該都會寫吧?」
沒人答話,氣氛瞬間降至到零下二十度,安靜得連時鐘上秒針的走動都聽得見。有別於異常緊繃的氛圍,眾人焦點中的那兩個人,彼此之間的眼神交流卻是能瞬間把白紙點燃般的激烈。
「你聽見了吧?死綠藻,敢無視娜美桑說的話,小心我把你作成海苔醬配土司當明天的早餐!」
「你這個對女人惟命是從的花痴!我看是你自己怕了吧?」
「來就來啊!怕你不成!」
「正合我意!」
一個捲起了襯衫袖子,一個橋了下腰間的配刀,目光都還是緊緊揪著對方不放。明明不久前還是歡樂溫馨的氛圍,一下子又劍拔弩張了起來,每週數日、每日數次的黃綠大戰眼看又要展開,旁人似乎一點都不意外。
只不過,這次似乎不是“打架”那麼簡單。
現在讓我們把時間倒轉至三個小時前──
「啊~~~~我要吃肉!我要開宴會!我要成為海賊王!」
直接了當地把腦中意念化為字句,總是把重點擺在第一個驚嘆號前面的船長,在整團結束某一次的征戰平安歸來後,朝著天空大聲吶喊。
雖然這時的大夥多半還沉陷在戰後的疲倦裡爬不出來,團員們終究挨不過船長大人披著“懇求”之名的命令,今晚的千陽號便臨時舉辦了一場宴會,各種精心調理的魚肉海鮮擺了滿桌,天花板甚至還掛上了夜店風的旋轉霓虹燈球,餘興節目當然是各式各樣的整人遊戲與大冒險,到了最後一輪國王遊戲的時候,抽到籤王的路飛當場指名一號和七號要一起作一件事情。
這個指令聽起來再簡單容易不過,然而當抽中號碼的兩人被迫舉手承認時,眾人不禁個個搖起頭嘆起氣來,感慨命運有多這般那般。
原因很簡單,因為一號是索隆,七號是山治,。
「喔,那你們倆就一起跳支舞吧!我想看。」一邊嚼著肉,根本沒對懲罰內容多作設想的船長,一秒內已下達命令,就這麼決定了兩人當晚的生死。
結果當然是全數通過,除了那兩票之外。
回憶結束,現在,讓我們再次把畫面拉回到現場──
「喂,腹卷男,」山治擰著眉,瞄了瞄索隆腰上從不離身的那三把刀:「就算你再沒情調,好歹也把這堆礙手礙腳的東西先擱在一邊吧!」要是不小心敲到我寶貴的腿怎麼辦?
「那你也把嘴上的那玩意兒拿開阿。」索隆抬了抬下巴,把箭頭指向對方叼在嘴巴的那根菸去。
「呿。」嘖了一聲,山治臭著臉伸出手拔下嘴裡的菸,把它彈進一旁桌上的杯子裡,這時索隆也把腰上的三把刀解下,放到長椅上面,省得待會被磕傷了或掉到地板上,諒那個窮酸廚師有九條命都賠不起!他忿忿地想。
「好了沒阿~快點!你們在談情說愛嗎?幹嘛這麼慢吞吞的!」
見到那個罪魁禍首之一的女人竟然還在一旁搧風點火,索隆用肅殺的眼神朝她擲了過去,下一秒就發現自己的左小腿脛骨被狠狠踢中:「靠──」
「踢屁啊!死卷眉!」
「你那是什麼殺人眼神?不准對娜美桑無禮!」
「你這個女人的奴隸!」
「你說什──」
「再吵下去就利息加倍!」天外飛來的一句,果斷來自我們最優秀的ZS爭吵終止機兼航海士娜美小姐,「限你們五秒內開始跳,否則下一個島靠岸後就讓你們倆同房直到記錄完畢回到船上!」
什麼!?當下兩人的腦中只剩下粗體字放大的關鍵詞在不停輪播:
同房同房同房同房同房同房──
同、房!!!!!????
開什麼玩笑!要我跟這傢伙共處一室睡同一張床,那不如自己先跳海餵魚還比較輕鬆愉快!
兩人難得的共識。
「五、四、三──」
沒等娜美數完,山治迅速地拽起索隆的右手,十指交扣,手臂朝左打直,挺起腰杆,動作一氣呵成,流暢的程度跟他平日作菜的手法幾乎不相上下。然而該來的還是躲不掉,正當他的另一隻手,很自然的放到劍士的腰上的時候───
寧靜的夜海上,千里陽光號艙內,驀地傳來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慘叫。
「嗄啊啊啊────」
剛剛還一派優雅的金髮紳士,像是被什麼東西蚻到一樣,忽然抓住自己的右手,雙眼圓睜:「完了完了完了!!我這雙用來服侍女士們的尊貴玉手,竟然碰到了那個發黴長菌的噁心腹卷──」會髒到一百年都無法超生了啊!
「胡說什麼!這明明是三刀流海賊獵人最具代表性的神聖腹卷!」沒錯,就跟路飛的草帽,紅髮的三道疤,艾斯的雀斑,還有鷹眼的十字架一樣!
面對這種毫無說服力的辯駁,山治完全無視其存在,仍是自顧自地抓著自己的右腕,一臉家破人亡的慘澹,「我廚師的黃金右手要廢了!嗚……」
「對了!消毒!快~我要消毒!!喬巴──」
「你先消毒一下自己的腦袋吧!妄想症的白癡!」
「夠了你們!」隨著熟悉的一聲吶喊,一根女王御用的天候棒立即降臨在劍士跟廚師的腦袋瓜上。
「嗚呃──!」很有默契的痛呼,果真是伙伴,疼痛一起擔。
眼裡只有金錢符號的草帽航海士娜美尊上,以不可違抗的口氣下達最後通牒:「你們一個個都沒把船長的話放在眼裡嗎?再不快點開始,等下你們每人都要給我五百貝利的等待手續費!」
當然,第一個買單的永遠是那個好色廚師。
「娜美醬別擔心~雖然我現在必須跟這棵綠藻跳舞,但我向妳發誓也對天發誓,我的心我的靈魂,永遠都只為妳一人而奔騰!」每天都演練一百遍以上的摀胸加單膝跪地,伴隨一連串愛心泡泡大放送,真的是演一千次都不會NG。
「那你就自己奔騰到無人島上去吧!」臉上佈滿青筋的女主人,用冷冽的語氣將那些粉紅泡泡全數打了回票,還附贈一個比暴風雨還要陰沉的威嚇眼神:「警告你們最後一次!給我快!一!點!」
被打回現實的廚師,黯淡地回過頭,看到前方的人便迅速撇下紳士的包袱:「都你害的!笨植物!」語氣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你自己發神經還怪我!」回瞪。
「有種再給我說一遍!」
下一秒,兩人交集的視線立即電光石火,交扣的雙手也越握越緊,越捏越用力,彷佛聽得見喀喀的骨節磨擦聲,就連天上路過的烏鴉都看得出來,只是跳支舞都可以搞成這樣,天曉得這兩人有多水火不容,也算是偉大航路上的一樁奇談了。
許久,經過了一番不是很愉快的妥協,礙于對方說什麼都不肯觸摸劍士身上疑似長年未洗的腹卷,索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把另一隻手搭放在山治的腰間,再讓對方把手放在自己肩上,這支舞才得以順利地進行下去。
反正早死早超生,況且再這麼跟他耗下去的話,在下個島上與臭廚師同房的夢靨就很有可能會實現了!想到此,索隆不禁冒了些冷汗。
布魯克拿起弦弓開始拉奏音樂,山治一邊低聲指導對方舞步跟動作,一邊用自己的身體帶領索隆好好跟拍子對舞步。
「痛,你又踩到我了啦!」
「又不是故意的!」
「白癡!你左右不分啊!」
「囉嗦!」
這時在一旁快要看不下去的眾人,也忍不住出了聲:
「我說你們倆平常的默契去哪了?連跳個舞都不行,唉,真沒用。」
一瞬間,某人的耳朵跟獸尾一起豎了起來。
連跳個舞都不行,唉,真沒用。
連跳個舞都不行,唉,真沒用。
連跳個舞都不行,唉,真沒用。
他,羅羅諾亞索隆,堂堂草帽海賊船的首席大劍豪,三刀流首創人,向來面對再強大的敵人也無畏無懼,哪怕是鷹眼大爺突然大駕光臨,老子他也會當機立斷挺身應戰。沒錯,一個這麼有膽識有擔當又有實力的海賊獵人,照理來說,應該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威嚇到他,然而世間萬物必有其剋星,連蟑螂都會怕拖鞋,更何況是人類?我們三刀流劍客索隆,天不怕地不怕,不怕蟑螂老鼠,叢林猛獸,只怕人家說他“不行"或是“沒用"。
馬的,誰說我不行!跳舞這種娘兒們都會的事還難得倒我不成?!青筋。
驀地抓住山治的手,索隆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的腳下,開始用分解動作的方式計算舞步。
踏,點,後退,併攏,轉圈。
很好,把舞步當作平日練劍的招式來一步步地拆解背下來,果然就輕鬆愉快多了!
看見對方一臉認真的神情,謹慎地踩著每一個步伐盯緊自己腳下不放的模樣,山治開始覺得有點好笑:「我說你是男兒膝下有黃金喔,那裡沒銀子不用一直看啦!」
不理,繼續算他的舞步。
「哼,真沒情調。」
「誰要跟你這傢伙談甚麼情調──」
聽見情調兩個字終於破功的劍士,猛地抬起頭來,好死不死正好撞上對方的下頷。
「靠!」
「好痛!」
又是一次默契十足的痛呼。
「你幹嘛忽然抬頭啊!痛死老子了~」
「是你的頭幹嘛要長在那裡讓我撞!」
「一顆頭如果不好好長在脖子上,請問是要長在哪?你倒是告訴我啊,大劍豪先生?」
「好笑,小雞頭當然是長在雞脖子上面,需不需要我現在送你一程,讓你光速回雞籠?」
「不必了!我直接用腳送你這顆綠藻頭回海龍宮還比較快!」
正當這兩人即將要以刀腿來決勝負時,身後出現一股強大的低氣壓,以拔山倒樹之姿朝彼此蔓延過來,還來不及回頭,下一秒出現在索隆和山治頭上的第二顆腫包,已充分地訴說了來者何人。
正所謂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
煎熬了好一陣子,帶著滿身新鮮傷口的兩人,默契終於漸入佳境,也不再咬牙切齒地大聲嚷嚷,氣氛也總算趨於正常。
歌曲悠緩的進行著,各懷心事的兩人也一同靜默下來。
索隆這時才發現,他跟廚師平常除了打架之外,鮮少有身體上的接觸,故此對於左手掌腹傳來的異樣觸感,說有多怪就有多怪;要他按緊也不是,放開也不是,不鬆不緊的力道,讓他的手就這麼僵在一個尷尬的位置,進退兩難地虛放在那裡。透過單薄的襯衫,還隱隱約約能感受到廚師腰線附近的肌理,線條俐落且富有彈性,比印象中還要纖細一些,卻是柔韌非常。
呸呸呸,我想這幹嘛!
不習慣對同樣是男性的肢體有過多遐想,索隆甩了甩頭。
事實上,與男性共舞,對山治來說也是頭一遭,他和索隆很少會有不爭吵的時候,所以現下的情況讓他多少有些手足無措,他一方面慶幸至少有布魯克的琴聲當背景音樂,不然不曉得情況會比現在尷尬多少倍;另一方面,他開始猶豫該不該注視對方的眼睛,畢竟一般在跳舞的時候,他都是與舞伴深情對看,順便放電,但此時此刻,眼前的人不僅不是個美女,還是一直以來跟他不對盤的瑜亮之輩,搞得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目光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定位,眼神飄忽遊移,最後只好把視線落足在對方的三枝耳釘上;隨著舞步而晃動的三道金片,在微暗的燈光下,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亮,像極夜裡的星,卻十分不浪漫的出現在一棵綠藻的臉旁邊,他生平頭一次覺得,一直以來與索隆氣質不符的這三串耳飾,今天倒是還頗順眼的,大概是因為光線偏暗看不清臉的關係吧。他想。
而另一方面,對於突如而至的安靜,還夾帶著些許尷尬的莫名氛圍,索隆決定把目光挪移到較遠的方位;穿過了山治的臉龐和耳沿,他看見了佇立在鋼琴旁側,殷殷拉琴的布魯克纖長的身影。
舞步依舊規律的移動,視野內的畫面也隨之變更。
噠噠噠,後踩,轉半圈,併腿。
這次,出現在鬢髮旁邊的是變大後的喬巴,喝了酒有點憨醉微醺的害羞樣子。
噠噠,前踏,交叉並步。
現在換成弗蘭奇頂著Super的動作,在羅賓面前大肆賣弄的蠢樣。
後轉,噠,回來,噠,踏腳,噠噠。
然後是眼冒金光,正在盤算著盈利的財奴娜美,身旁則是大吃到深處無怨尤的船長路飛。
隨著音樂及舞步的轉換,眼前的場景,像是被放置在音樂盒裡播放的影像,遵循著節奏變換個不停,這當中唯一不變的,是被燈光漂成酒紅的那撮鬢髮,以及臉頰靠近耳窩附近的那道輪廓線。
漸漸的,方才那些漂浮在空氣裡的尷尬分子,彷佛都已散逸而飛,驀然間有種安逸的氛圍在索隆心底升了上來,他開始猜想,這可能是看到同伴們而感到的安逸,也可能是心境沉澱之後油然而生的安逸,亦或者只是單純由音樂所帶來的安逸感,姑且不論是哪一種,他敢說或多或少,都與眼前的人脫不了關係。
說回眼前的人,索隆再把視線放回到山治身上。
這是他頭一次在這麼近距離細看廚師的臉,霓虹燈不斷炫閃的燈源從上方映照下來,凝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圓圈,在山治的臉上飛快地跳躍,像是一張張剪成圓形的底片,在布幕上間歇性地不停換場,急速拼貼。印象中略為偏白的肌膚,在晦暗的燈暈下被染成一種微醺的紅,迷離到如夢似幻。
一時間,索隆覺得自己好像醉了,即使他今夜截至目前還滴酒未沾。
唔,應該是燈光的關係吧。
他為自己找理由下台。
※
那晚,眾人歡鬧了很久,直到夜深月亮高掛才曲終人散。
索隆和山治回到寢間,看見夥伴們各個睡得東倒西歪,臉上都不禁漾起了笑意。「你睡吧,我去梳洗。」說完便舉步離開。
不久,山治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沒見到索隆,便逕自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鼾呼聲,眼前是一個個映照在牆壁上的熟悉輪廓,他不禁陷入思忖;礙於自己的工作職務,每次都最晚入睡的他一天內最愉悅的時刻,除了侍奉女士之外,就是回到男生寢室看見每個人的睡顏的這一刻。
點燃一根菸,他看著菸霧將眼前的一切縈繞成一幅畫面,再閉上眼,讓它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約莫過了一小時,鍛鍊告一個段落下來拿啞鈴的索隆,才剛踏回寢室,便看見沙發上的人斜傾著頭,雙手交叉在胸前,鼻間傳來均勻的呼吸,顯然已進入熟睡狀態,一時間他怔在原地,老實說,他鮮少看見廚師的睡顏,因為對方總是比他晚睡又比他早起。
輕輕地,他走近那個靜默的身影,看著幾乎被垂下的額髮埋住的臉龐,鼻側的陰影越過唇角,在脖頸下方連成一條線,只扣到第二顆的襯衫領口,裸露出來的鎖骨被燈暈漆成了帶點鐵灰的甘橙色,似乎連吐息都被空氣渲染成一種陰影的灰。
他突然發現少了點聒噪多了些安靜的廚師,似乎沒那麼討人厭了。
索隆默默起身,從吊床上拿了張毯子蓋在山治身上,「唔……」似乎感受到身上的異樣,山治扭了下身子,確認是熟悉的氣味之後又安然睡去,索隆的指尖在離開時不小心碰觸到山治的臉頰,肌膚的溫度讓指頭稍稍顫了一下。
那一瞬間,他心中突然泛起了一個念頭,希望時間可以停留在這一秒上。
那些總是掛在嘴邊的夢想,關於偉大航路的各種驚險的試煉,想要變強再變強的願望,許許多多重要的與不重要的事,都在此時此刻變得異常遙遠,像是陷入沉睡的太陽,安靜地化成了天上的星月,一起紀念現下這份難能可貴的安逸。
時間在寂靜裡化成流水,連同呼吸一起。
流過了桌角,流過了沙發,流過了耳沿,流過那人的眉眼,流過那些跌跌撞撞一起走過的回憶章節。
室內微暗的燈光,將對面的影子拉得冗長,長到看不到邊境,一如他們的旅程,一旦踏上便看不見終點。
他靜靜將門帶上,坐回原處。
或許,在天亮之前,他可以多爭取一些時間,好好的去讀取每一張同伴的臉,將它們儲存在一顆心靈的硬碟裡面。
再將期限,設為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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