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你还于人海(修改版)

作者:王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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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周末司机休假,地铁站出奇的拥挤。浅浅送完康康上学,准备回家门口的进口超市买菜,接到了年年的电话。

      年年说:“姐,爸爸生得了癌症。在医科院,你来看看吧。爸爸妈妈都想你。”

      癌症?浅浅当场就愣在原地。

      爸爸说,我宁愿丁家从来没有你这个没有出息的女儿,脸都让你丢尽了!

      本来在那个家里,也是从来就没有过丁浅这么个人的。她是不被疼爱,被放弃的那一个。

      是在舅姥姥家长大的。比寄人篱下待遇好,但也终究是个外姓。

      从前在北方管局建设农场,妈妈生了年年,就把她丢给舅姥姥养活,跟着爸爸一起去了天津。年年体弱多病要带在身边。

      那她呢?她因为身体健康,就可以不管不顾?

      爸爸是个老师,学者,一直考学,读博士,做学问。家里穷的要命,还是不放弃。妈妈欣赏崇拜爸爸的学识,就那么心甘情愿跟他走。

      舅姥姥跟她说,爸爸妈妈辛苦,不容易的,不要怪他们。

      舅姥姥和舅姥爷是老实本分心地最最善良的北方农民,对浅浅很好,没让她吃过一点亏。给了她家里最好的,浅浅是心怀感恩长大的,没什么怨念,也没什么大的理想。自己最亲的父母没给过那些虚无的东西,在一个小农场里,跟着一对农民夫妇,能有什么大理想呢?

      爸爸妈妈会回来看她,放假也会把她接到天津呆一段时间,让她跟着年年一起上兴趣班,辅导班,也知道浅浅学习很好,很听话。妈妈一直说,等条件好了,就接她到天津上学。浅浅知道,那是瞎话,他们经济能力很有限,也不可能把她接到天津一起生活。他们跟年年那样亲近,跟她不亲的,不在身边长大,没什么感情。把她放在农场里是因为好养活,没有负担。那个年代一家两个孩子,总有一个要懂事,知道让步。

      浅浅的根扎在了农场里,出不去了。她知道天津很大很好,但那里不是她的家,从来都不是。

      舅姥姥舅姥爷待她再好些,也不是亲生父母,浅浅从小是缺爱的,她渴望被爱,羡慕被爱,需要被爱。

      霍彦平的出现,是一切故事的转折。

      大家都是第一次爱别人,渴望爱别人和被别人爱。在那个单纯无比的小地方,成了彼此的唯一。给了对方自己最好的,最真诚的一颗心。

      浅浅成了大姑娘,要考大学了,爸爸评职称当上了教授,说要接她到天津去。小时候人的思想还未成熟,懵懵懂懂,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成人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建立了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什么事也都看明白了想清楚了,就不再需要那些曾经过于苛求的东西了。

      跟眼前的爱人比起来,什么都不值一提。

      小时候没有选择我,长大了又是何必?

      浅浅从来没有说过怨恨谁,就是自己想的通透,命格定在了小农场里,就不能换了。从小扎根于此,连根拔起就是要命。

      迂回,商量,坚持,义无反顾。她还是留在了舅姥姥身边。固执地跟霍彦平在一起。鬼迷心窍的选择二平,放弃了其他所有。

      浅浅遗传了爸爸的好基因,对语言学有着很大的天赋,全省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去,就那么放弃了。

      也许是因为年轻气盛,又也许,是为赌气。

      爱是不能被辜负的。尤其是第一个说爱她的人。她的用所有去偿还。

      医院里人潮涌动,急诊室的医生在喊叫什么听不清楚,哭声喊声。

      浅浅皱眉往里走,看见了在另一侧门口等着她的年年。她们姐妹这些年,断断续续有些联系,不过也很少。爸爸大概是不愿意提到她的。妹妹见到她,没有多么悲伤。爸爸应该是病了有段时间了,那股劲儿过去了人就没多么悲情了。

      年年性格开朗,拉住她的胳膊,说:“姐,你总算来了,舅姥姥说你一直在北京,你在哪儿啊?我也在北京上学,我学影视编导。”

      “那很好啊。爸爸妈妈呢?”浅浅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也不是很难过,就是有些烦躁。

      年年拉着她进了电梯,说:“在五楼,妈妈一直让我找你,你换号码了也不告诉我,我还是找舅姥姥要的你新号码,听说姐夫……”

      浅浅到了康家就换了新的号码,这是他们家的规矩,要掌控一切才能放心。她打工的,自然要听安排。

      她接了妹妹的话,说:“嗯,我出了很多事情,你姐夫心脏病去世了,远远丢了。我一直在找,找不到,很难。”

      年年刚听说的时候,一点儿不敢想象,自己的姐姐才二十几岁,就经历了这么多悲惨事。她说给爸爸妈妈听了,这些年苦口婆心的劝解,希望他们理解原谅。

      姐姐太难太苦了。谁都不要去责怪她。年年长大了才意识到,是自己夺走了姐姐很多东西,不然,她不会过的像现在这样。

      每一次和舅姥姥打电话,她哭,舅姥姥也哭,都是心疼姐姐,命运不公,带她不好。

      年年拉开病房的门,屋里躺着几个病人,都拉着帘子挡着,年年在靠门口的位置拉开帘子。

      “爸,妈,姐姐来了。”

      爸爸妈妈一起抬起头,浅浅看着他们,很生硬的叫着:“爸爸,妈妈。”

      “浅浅……”妈妈一见到她,就哭了。

      爸爸瘦成一副枯柴样子,老泪在眼里打转,“浅浅,你过来,我看看你。”

      爸爸一辈子做学问,没什么讲究,穿的衣服总是很旧,就像是旧社会的中山装,里面加了一件背心。手上打着吊瓶。浅浅慢慢靠了过去。

      “浅浅,爸爸有些话想跟你说说。”

      “您说吧。”

      他们之间说话,总是客气。好好的时候是客气,吵嘴吵架也都是愤怒的客气。

      爸爸说:“我这个病,治不好了,我要是走了呢,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我们不怪你……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

      浅浅没有说话,怪与不怪,都发生了,就是这样了。

      爸爸继续说:“我知道,你学校的位置还留着,我跟你妈妈说了,你回去继续念书吧,我们供你,爸爸要是走了还有抚恤金……”

      浅浅立即打断了这话,说:“爸,我念不了书了,我早就念不了书了,我把孩子弄丢了,再也没有那个心思了。我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她。”

      爸爸脾气不是很好,一辈子固执己见,生病了依然如此,生气了,说:“你……你为了那么个人,毁了一辈子啊。我当初,我说不认你……不是因为你怨我们,选了跟他,是因为你放弃学业,大好的前程,你毁了,他毁了你……”

      浅浅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些话,那些年,每一次她带着二平登门拜访,总是扫地出门,她很难受。文人的颜面大过天。

      从小就没认过,凭什么责怪至此?

      浅浅无法再保持平静,也很激动,“爸,我不后悔,二平说了,远远大了,他会挣钱继续供我读书,他答应我了不会骗我的。只是他……他没活那么长,他对我很好,很努力,为了攒钱给我花才死的,他没有错,没有!”

      爸爸一语道破,“没错吗?真的爱你就会让你过好,你过好了吗?”

      那些年,浅浅都是靠这些念想支撑自己过来的,哪怕二平从来没能兑现诺言,她也知道那是幻想,也不要任何人揭穿。揭穿了就全完了,更不会好了……

      她不要听……为什么她不能一直活在梦里……

      “他没有错,比你们强。”浅浅嘴硬。

      爸爸一口气没上来,憋住了,捂着心口。

      年年赶紧上前安抚,妈妈站在一旁,搂住浅浅肩膀,说:“浅浅,妈妈理解,妈妈理解你的。我从来没求过你是不是?你爸病了,还是这么个病,就一个心愿,你回去念书吧,行不行?”

      “妈,你是我们的妈妈。我不说别的,也不说我自己,年年要是丢了,你还有心思念书吗?有心思考虑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妈妈被问的噎住了,没了后话,年年不太理解,说:“姐,你还年轻,还可以重来。”

      浅浅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一双眼隔着层雾般,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不放。

      “年年,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注定了,从二平去世女儿丢了开始就注定是这样了。拿什么改变?你们让我拿什么改变!”

      “不怕说出来,从我12岁在天津的家里偷偷听到爸妈说房子以后留给年年开始,我就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在你们心里是个外人,不是吗。我一辈子毁不毁,只有舅姥姥才是真的关心。我跟二平这样,舅姥姥没有骂过我一句,她说,浅浅你心里开心就行别苦着自己。”

      “从小到大,你们从来没问过我一句心里开不开心,是不是?你们怪舅姥姥没把我教育好。在那个破农场里,舅姥姥算是个大好人了,把家里最好的都给了我,不敢让我受半点委屈。你们还要怪她,你们有什么资格去怪她!有什么资格怪二平?他们才是实实在在陪伴过我,对我好过的人!”

      爸爸拼命的咳嗽,妈妈和年年都在哭,浅浅心里也难受,她不想再提这些事。

      事已至此,好好的看看彼此,说些好话,不行吗?

      浅浅擦了擦眼泪,“爸爸,对不起,我知道是我无知,我让你们蒙羞了,你是文化人,受不了这些。但是请你们也体谅体谅我好吗。我很难受,能撑到今天,也很不容易。我先回去了,下次再过来看你。”

      浅浅说完,转身就走。

      以前每次探望得到难堪,二平都说,长辈就是长辈,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当面顶撞。

      她需要冷静冷静,不能恶语相向。

      爸爸病了,再怎么样,爸爸得了重病。

      刚走出医院大门,居然正好遇见了秦青浦,真是好巧。上次那样的道别,再偶遇,也没有很尴尬。

      或者说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会像小孩一样,得不到就哭闹翻脸。成年人维持关系的方法之一,就是装糊涂,装失忆。

      浅浅是无暇顾及其他,脑子里全乱套的。

      秦青浦则是那个装失忆的。

      他一眼瞧出浅浅哭过,有些急切的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浅浅用力擦了擦眼睛,“我爸爸病了,我来看看。”

      秦青浦点点头,问:“什么病啊?”

      “食道癌。”

      浅浅说出这三个字,才意识到很多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甚至很艰难,但没有办法了。

      秦青浦沉默了,这个事确实除了哭,没办法。

      他不知道浅浅哭还为了别的,浅浅也不可能告诉别人,她有多么后悔。人生完全脱了轨,一切都无法挽回。她为此付出了太多代价。十分害怕亲人再一次离开。

      浅浅问:“你怎么了?”

      “我姑妈肿瘤手术在住院,我来了好几次了。你去哪儿啊?我送你吧。”秦青浦逮住机会,不可能错过。

      “不用了,你去看你姑妈吧,我自己能回去。”浅浅觉得自己状态很差,也不想麻烦别人。

      秦青浦好不容易抓到人影,绝不会撒手不管。

      “没事,她都快好了。走吧走吧,我送你。”

      浅浅看看时间,没有拒绝。今天中午康先生要请人来家里吃饭。说好了一小时赶回去,再耽搁时间就不够了。物业的人应该已经把食材都送过去了。

      她点点头,说:“去西城壹号院一个小时够吗?”

      秦青浦说:“够,不堵车半小时就够了。”

      车开到大门口,浅浅说要下车,秦青浦说:“我把你送进去,这里这么大,走进去也要时间,你不是赶时间啊。”

      没堵车,时间刚好,但康先生这人时间观念太强。争分夺秒似的刷了脸,车直开到别墅门口。

      浅浅着急忙慌的下车,道了声谢谢就跑进去了。

      秦青浦伸出头看了看别墅,不敢相信浅浅居然是在这里做事。这什么地方?连他都只是听说过而已。

      二楼露天阳台,三个男人站着上面。其中两位不约而同的看向他,一个笑眯眯,一个脸色阴沉。另外那个看不清脸,在打电话。

      达官显贵?这一片住的都是这些人。秦青浦心中异样,也只能赶紧开车离开。

      笑眯眯的是郑瑞明,冷冰冰的是康国深,打电话的是他们另外一个哥们儿贺总。

      今天把大家都叫来,就是为彻底了结掉这场麻烦。

      郑瑞明玩世不恭地推了推康国深,“看见没有,你这小白兔不简单的,开路虎的大老板送回来的,长的还不赖,有为青年。出去这么一会儿就招一个回来,也不是个省心的。”

      贺总不明所以,挂了电话,问:“谁不省心?”

      康国深黑沉着脸没说话,郑瑞明酸溜溜说:“康总的宠物小白兔。”

      “什么宠物?你又养兔子了?不听说都清出去了吗。”贺总刚听说这事还吃惊不小,特意打电话问康国深是怎么管孩子的,管的这么听话?

      郑瑞明没搭理他那茬,只跟康国深说:“那路虎也不算多值钱,我看顶多是个小开。”说完,又很小声的地提醒道:“不过你那兔子,傻得很,两句话就能让人给绕里,留点心吧。”

      贺总只听见了车,以为他们在讨论车,不以为然说:“路虎算什么好车?穆老二那个弟弟不知从哪儿弄辆柯尼塞格,前两天叫抓了。听说花了二百多个才给弄出来了。跟交警飙车,你说是不是疯子。”

      郑瑞明咂咂嘴,“听说他老爹要把他弄出国呢,再这么作下去,迟早玩死。”

      康国深对这些败家子的事一向没兴趣,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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