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季，寻觅

　　1
　　“我要回来了，明天十二点十分的飞机。你会来接我吧？”
　　“我明天要上班。。。”
　　“季末，”电话那头的人轻轻叹气，“我希望我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
　　“我会等你。”
　　季末看着挂断的电话，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曾经认为，在周觅手下工作，已是她对于过去最大的妥协，可是命运终究再一次轮回，那个人，他要回来了。
　　在她快要放下的时候。

　　如果我们不是那么倔强，不肯低头，如果你当初没有离开，我们是不是还是别人眼中最般配的一对
　　他和她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十六岁那年，他用一个易拉罐的拉环套在她手上，宣告了他的所有权，也圈住了她的心。在大人眼里，他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而她成绩总是不上不下，因此常常成为大人们的正反面教材。可是从不断有小太妹找上季末发出所谓的警告时，她开始隐约觉得他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她也曾假装无意地问过他，他只是淡淡地笑，叫她不用理会。
　　再后来就是只有周末见面的高中生活，母亲要她读女高的时候她沮丧了好一阵，他揉着她的头发安慰她，说一到周末就会去她的学校接她。一切应该是那样和谐，如果她没有提前放学去找他，如果没有意外听见他对那个女生说的话。
　　“我没有女朋友。”
　　“季末？那只是太无聊，玩玩而已。”

　　只是玩玩而已。几年的真心，最后只得这句话收场。她默默地转身离开，连质问他的勇气都没有。
　　于是，十八岁的季末就这样从她和林桓的爱情里出走了。不是不爱，只是倦了。当时间默默的将一切改变，而他和她却后知后觉的时候，是真的倦了。在爱情的世界里，真的不是只要相爱就可以的。当他指尖淡淡的烟草味中开始混杂陌生的香水味，她先是歇斯底里，后来就平静了，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质问，如何追究，如何面对。至少他是爱你的，她一次又一次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如果有一天，连这个信念都变成谎言了呢？
　　然后在她觉得自己这十八年来最失意的时候，她遇见周觅。
　　再后来，他离开，四年了，好久不见。

　　现在的她二十二岁，坐在广告公司里，当个不起眼的小实习生，一抬头，就能透过玻璃，看见办公桌前工作的周觅。她不想看见他，因为他总是提醒她，她曾经有段多么愚蠢的过去。当母亲从床头柜里翻出周觅的名片，让她过来面试时，她拒绝过，可是父母的压力，生活的压力，让她不得不妥协。她抱着试试的心态来了，可是最后她留下了，虽然她并不知道周觅为什么留下她。
　　当时他只是看了看她的脸，然后挑起眉，问：“你叫什么名字？”
　　“季末。”
　　“寂寞？”
　　“季节的季，末尾的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重复这样的对白。只是那时候，她躺在病床上，他坐在床边的椅子看着她，然后说：“周觅，寻觅的觅。”笑笑，“我的名字。”她看了看他，“恩”了一声，将头埋进枕头里。
　　他的声音却又将她从回忆拉回现实。
　　“那么，季末小姐，”他低头翻一下她的简历，“你好像还没毕业，我们为什么要聘用你？”
　　呵，她低头轻笑了一下，周觅好像没认出自己，母亲的如意算盘似乎是要落空了呢。既然这样，就随便说说好了，“我没毕业，当然没法拥有太丰富的工作经验。可是毕业证书真的就能证明能力了吗？我年轻，我有可以发现创意的头脑。如果让我加入贵公司，贵公司将会注入新鲜血液，而我，这可以解决我的生存问题，生存，不是促进一个人进步的之大动力吗？大家各取所需。”
　　当她发表完这番言论后，起身告辞，拉开门，才觉得自己突然轻松了。看到周觅，还是会有心理负担的吧，因为看见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个自己。可是他不记得曾见过她了，就像离开了的那个人，不记得曾在A城遗落了一个她。好像只有她，还纠结在过去呢。
　　看着地铁窗上印出她疲惫的脸，季末终于承认，好吧，她很傻。
　　也许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回家的第三天，她接到通知她上班的电话。

　　2
　　“季末小姐，到楼下买一杯拿铁，不要糖。然后送到我办公室来，谢谢。”
　　“我…”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已挂断。
　　十分钟后，第一天上班的季末端着热咖啡，站在周觅办公室里。
　　“你来了？你把这份策划案打出来，一会开会发给各位同事。”一份文件递到季末面前。
　　“周觅！”
　　“怎么？他抬起头，“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这是您今天叫我买的第三杯咖啡了。期间还让我影印了两份会议资料，打扫了茶水间，对了，”她又笑笑“还顺便叫我买了所有同事的午餐和下午茶。”
　　“是吗？你应该感谢我让你上班的第一天，过得如此充实。”
　　“周总监，这些事情，是该您秘书做的吧。”
　　“Cindy去做产品调查了，不在公司，我只好麻烦你了。”
　　“为什么是我？”
　　“除了你，没有人闲着啊。”周觅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一副“谁叫你是new comer”的表情。
　　季末终于认命。“我…我先出去了。”
　　“对了，”他突然露出笑容，“这些活，就算Cindy在，我也不会交给她做。还有，一个好的员工是不会顶撞老板的。”
　　从周觅办公室出来，抬头对上同事洪姐的眼光，季末微笑，对方却马上别过头去，侧身进了茶水间。在自己的座位坐定，隔壁桌的晓玲探过头来：“老板又骂你了哦？”季末吐吐舌头，苦笑着点点头。“其实老板只是要求严格了一点，你不要为了这个不开心。”季末点点头，心里却暗骂周觅,却想着自己还在实习期，只好认了。
　　上班第一天就被当做杂役使唤，就连下班都是奢求。季末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多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有下班的意思，难道大家都得这么拼吗？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在确认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后，她打开看小说的网站，随便找本言情小说就开始读，眼角的余光还不时瞥向总监办公室那微启的门，周觅一出来，就马上切换到策划文案，假装认真工作。见他巡视了一圈又回去工作，她才长松了一口气，继续不务正业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季末看到男主对女主说“我想见你”时，没来由地想起林桓的话，心里一紧，却又马上安慰自己不要多想，正在她神游太空时，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问“这小说好看吗？”
　　“还不错吧，就是情节有点俗套。”
　　“哦，是吗？”
　　“当然，这种情节我可以编一卡车，要不是那个猪头不让下班，我才不会无聊到。。。”
　　她突然顿住，这才想起要回头寻找发声源。一回头就看见周觅环抱着双臂，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
　　“季小姐，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季末可以想象他咆哮的样子。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平静地坐在他的转椅上，轻描淡写地问她：“季小姐，可以解释下你刚才的行为吗？”
　　“我只是。。。找灵感，对，找灵感。”
　　“找灵感？”他右手扶上额头，“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说那些东西很俗套，难道我听错了，还是，”他顿了顿，“季小姐的品位就是这么独特，这就是季小姐带给本公司的新鲜血液？”
　　“你不要胡乱批评我的品位，”她索性豁出去了，“要不是你把我当打杂小妹使唤，我会无事可做？”
　　“那这件事是我的错咯？等等，我还有个问题，你口中的猪头，让我很好奇。”
　　“呃。。。那是我家的宠物。。。”她明显底气不足。
　　“这样啊，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打杂小妹，你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吗？”她的勇气早在刚才就没了。
　　“既然你这么希望的话，待会大家走后，你把办公室整理一下吧。”
　　“你。。。”
　　“还有，这个月奖金扣除一半，当做你不认真工作的惩罚。”
　　“你。。。算了！”她知道斗不过他，转身出门。
　　“对了，”看见他回头，他露出绅士的笑容，“不是只有今天打扫，是从今天起。”
　　“你！”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他低头整理文件。

　　“死猪头，没人性！”季末一边整理地上散落的资料，一边不断抱怨。刚刚开会周觅对大家的策划案诸多挑剔，最后辛苦的不还是整理的自己吗？站在偌大的空荡荡的办公室，她突然有些心虚，脑中不断闪过看过的恐怖片，身上有些发冷，于是她加快手上的动作，却感觉到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她来不及多想，一把甩开肩上的手，开始高分贝的尖叫。
　　“喂！”
　　“啊~~鬼！”
　　“季末！”
　　“啊，你走开！”
　　“季末！你给我冷静下来！”一双手把她抱着头的手拉开。
　　“恩？”她睁开眼，就看见一脸无语的周觅，“你怎么在这里？”
　　“我回来拿文件，却看见有人发疯。”他走进办公室，拿了文件，正要离开，却突然转过头来，“对了，季小姐，你的嗓门在本公司真是屈才了，您应该做宣传一类的工作，还省了喇叭了。”
　　直到他离开，季末才回过神来，心中不免有多骂他几句。她承认，她来公司应聘确实是抱了他会认出她并给予她一定补偿的侥幸心理，但是没想到的是，他不但没有认出她，反而总是有意无意地刁难她。还是打扫吧，比较实在。

　　“周觅，你晚上过来吗？”
　　“我还在公司加班，晚点就直接回家了。”
　　“要不要我带宵夜过来？”
　　“不用了，你回家休息就好。”
　　“那。。。我到你家等你？”
　　“叶眉，你知道我的个性。”
　　“。。。那，明天见。”
　　“恩，你早点休息。”
　　周觅挂断电话，靠在座椅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无节奏地敲击着。直到看到公司门口出现的身影时，嘴角上扬，在夜色中驱车缓缓随着她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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