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离落

　　风和日丽，是初春的天气。百花怒放，微风带着淡淡的花香甜味迎面吹来。飞檐翘角上悬挂的铃铛‘叮叮铛铛’，也带起一连串轻脆的笑声一并响着。
　　素洛看着周围的场景，熟悉的琉璃瓦，熟悉的花香味。春风将花瓣临空盘旋飞起，又轻轻的落在素洛的掌心。素洛不禁感叹道，那初春樱花上飘落的花瓣弧度是如此的熟悉。可心里知道，这不过是梦而已，是一场永远也回不去，却也是一场永远不愿醒来的梦。
　　“素洛，你又被宫主罚倒立了。”一个稚嫩的娃娃音随风飘来。
　　寻着声音处望去，站着位梳着两个小髻的女娃。桃红色的绸缎从发髻顶垂下。面若桃花红，眼是桃花眼。小小年纪，眼角却已透出丝丝媚来。那正是年幼的灵禾。
　　就在小灵禾前，小素洛正倒立着。小胳膊苦苦的支撑着整个身体，在头顶下方燃着根香，若是手臂力气不够倒了下来，燃香烫着头皮恐怕以后就要变癞痢头了。
　　“素洛，我的好妹妹，你说说，这回你又怎么惹的宫主罚你了？”小灵禾走到小素洛的近处，歪着脑袋瞧着小素洛。
　　小素洛的鼻尖已累的沁出汗珠，压根就没空理睬小灵禾的话，只一顾的说道：“姐姐，快帮我把这香吹吹，让它烧的快些。”
　　“吹有什么用，吹的再快也不如。。”音调向上挑着，小灵禾一把拔起插着的香，轻轻的‘啪’一声就将其折断道，“也不如直接折断来的快。素洛，快下来吧。”
　　小素洛手臂一松，整个身体软软的摊倒在地上。喘着气道：“果然还是姐姐够聪明。哈哈。”

　　幼时天真欢愉，年少红鸾星动。素洛看着小小的自己，还未感叹些什么，身边的场景突然瞬间转换。眼前顿时出现了水榭楼阁，那是自己以前最爱弹琴待的地方。此刻，站在空空如也的水榭之中回忆如池水破塘般涌来。微风袭袭，水波粼粼，琴音袅袅，佳人婷婷。记得，灵禾师姐曾经来水榭楼阁寻自己时，是这么说过自己弹琴时的模样。
　　那时，及笄之年。指尖拔弦，浅弹轻唱：“故相知，才害相思。故相恋，才惹相思。”唱的是念想，诉的是衷情。
　　空气中透着股浓重的相思离别的味道，一双杏眼眺望远方，指下琴声不断，又浅唱轻吟起：“奈何所念，奈何所念。”
　　“素洛，不过是出门接了桩案子，怎么回来便成了这样？”灵禾的声音软糯娇柔，让人觉的浑身酥酥麻麻。
　　素洛转头看向灵禾，眉间花钿，媚眼如丝，好美，好媚。看着看着不禁停了弦音，双眸逐渐水汽凝聚，眼珠表面波光粼粼。
　　灵禾轻轻拢过素洛的肩，让素洛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柔声道：“相思何苦，唯有奈何。”
　　听罢，素洛的双眸顿时如同湖水决堤般大颗大颗的泪滴从眼眶滚落。趴在灵禾的肩头，止不住的抽泣道：“师姐，他是北余的王爷将军，我只是个会使毒的偷儿。天生为敌，怎能相思。”
　　“你忘了师傅为何将原来的百毒改成仪镜的么？这两仪生四象，镜照之处又皆为反相。便是要我们记住，世上之事皆有两面。我们虽是炼毒偷盗，但是是药三分毒，世上的正反又岂是那么容易说清的。更何况。。”话说此处，灵禾抬头看了看周围两眼，又对素洛正色道：“更何况，我们所偷盗的皆是先皇指名的贪官污吏的罪证。别忘了永安国的镇国之宝就在仪镜宫里，而且刚晋位的皇上，还曾拜于师傅门下。小时候，你还一口一个安大哥叫的可甜了。真要说起身份，讨个郡主什么的还不是师傅一句话的事情。”
　　“姐姐这话说的有理，只是。。。”素洛有些迟疑道。灵禾还未等素洛说完，接上柔声说道：“他若有意，一切都不是问题。他若无意，门当户对也无用。”

　　天边的红橙晚霞倒映在蒹葭秋水之中，映出红橙黄绿的奇景，衬的岸边的杨柳河堤格外美好。突然，阵阵狂风，天上的白云阵阵翻滚，渐渐由白转黑。先前的光彩瞬间被乌云挡住，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素洛迷茫间，发现周围的景色变成了仪镜宫外的河堤柳旁。那是回宫的必经之处，却在那件事情之后这条路就成了恶梦。

　　走在路边的素洛手里拿着个胭脂盒，一步一跳的对着青藤兴高采烈的道：“青藤，青藤，这海棠红色的胭脂姐姐可是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没想到，被我找到了。姐姐若是看到，肯定是高兴的不得了。”
　　“二小姐，快些走吧。”青藤抬头看了看天道：“这大小姐高不高兴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天看样子快下雨了，咱俩可都没带伞呢。仪镜宫就在前面，我们走快些吧。”
　　素洛被青藤一提醒，抬头看向天，嘻嘻笑道：“我想呢，先前还漫天彩霞的，怎么转眼就暗了下来。成成，要快还不容易。”话音刚落，素洛脚尖点地，‘咻’的一声瞬间离地，左手向前一挥带起一股气流，转眼已过数百米。
　　“二小姐，二小姐。等等我。”青藤一看，顿时傻了眼。别说自己不会轻功，就是会也没二小姐这么出神入化啊，赶忙撒开两条腿跟在二小姐的身后飞奔追逐着。
　　素洛放慢了速度，落在地上，对着身后的青藤笑道：“是你要快的，可不许赖。”转身提起一口气，右手轻挽了一个指花又顿时离地有如飞燕掠空一般，只影过处带起一串铜铃般的笑声。
　　素洛飞至仪镜宫前，猛的下冲，到达地面后一个缓冲，‘噔噔噔’的就撒开脚丫子往大殿前跑去，边跑边喊：“师傅，姐姐，我回来啦！”
　　跑过之处，一片寂静。没有预料中的灵禾从哪里缓步走出，也没有想像中的师傅捻着小胡子眯着眼笑着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吓她一跳。
　　跑至大殿门前，素洛也顾不上什么，猛的打开大殿的门，却突然呆住了，因为她清楚的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是那样清晰，那样浓烈。虽然，眼前一片空荡，但是，宫里一定是出事了！素洛一下子像是发了疯般，脚下生风，匆忙走过宫中各处。她一边找，一边大声喊道：“师傅！姐姐！我回来了！你们在哪里？”声音极其凄凉，她想找到，找到一个人都好。哪怕，那只是尸体。她好怕周围如此的安静，她好怕周围四散的血味，她好怕到头来只剩自己。
　　宫中里里外外都被翻了一遍，怪就怪在只闻到血腥味，却一个人都不见。“不，不会的。”素洛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急切的踱着步。“镇定！镇定！”她一直在给自己心理暗示，脑中开始仔细的回忆，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遗漏。“对，对了！”素洛突然笑了起来，“他们一定在地下密室。师傅一定让他们都躲起来了。”
　　密室就在大殿内的座位下，正当素洛要踏上去启动机关时。青藤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二小姐，宫里怎么了？宫主呢？绯霞，暮沉怎么都不在宫外？”话说一半，呼吸顺了后闻到了空气中的血味，不禁眉头都紧紧皱在了一起，眼眶雾气逐渐升腾凝成一滴滴泪水溢出“怎么。。怎么会？难道？”
　　“青藤！”素洛一声大喝道，“闭嘴！”
　　青藤一愣，愣愣的看着素洛道：“二小姐？”
　　“上来，帮我打开机关。底下有密室，可能师傅让他们暂时进去躲避了。”素洛道。
　　“真的？”青藤举起袖管，左右擦了擦泪湿的脸庞，大步跑上前去：“打开哪里？”
　　汉白玉雕刻成的座椅，背后刻着朵朵白云，座位前摆着两尊同是汉白玉刻成的仙鹤展翅。远远望去，就像是位于云中，身侧两旁有仙鹤相守一般。素洛指着仙鹤的眼说道：“你将左边的仙鹤眼往后移，我把右边的仙鹤眼往后移。只有同时相移，才能打开机关。”
　　待青藤跑到左边的仙鹤，按住仙鹤眼后对着素洛道：“好了。”
　　“好，听我的口令。一，二，三，移！”
　　左右双手，双鹤双眼，同时相移，只觉脚下的阶梯缓缓向右移动，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机关一打开，明显空气中的血腥味又重了一重。素洛心里有些发慌，却还是走了过去。低头往下一看，发现在阶梯下面有个洞口，洞口的楼梯上有着点点血迹向下延伸。那浓重的血腥味正是从洞口处散发出的。
　　青藤躲在素洛的身后，怯怯的说道：“二小姐，会不会。。”
　　“不会！”素洛忍着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对着青藤安抚道：“没事的，也许只是受伤。我们快点下去。”语罢，再也忍受不住想像力的煎熬，施展轻功，脚尖还未碰到楼梯便已到达底层。密室中的烛台接触到流动空气，瞬间点燃，烛光照的整个密室有如白昼。
　　密室不大，素洛一眼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银白的发丝随地披散，素白的衣袍上渲染着大块红色，透着浓烈的血腥味。头已歪在一边，怒目圆睁欲要夺眶而出。素洛快步冲上前去，跪倒在地。脑海里回荡起师傅的声音来：“素洛笑起来多美，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乖，再笑一个。这最后块桂花糕就给你啦。”鼻头一阵发酸，但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想让眼泪流出。因为，她知道师傅最不爱看到的就是眼泪。
　　素洛紧咬着下唇，牙齿已竟嵌进唇肉里，一滴滴鲜血从嘴角流下，也不自知。她只知道师傅是最爱干净整洁的。她轻轻的将师傅的头发归拢，以指代梳缓缓的梳理着。又拿出随身的手帕，小心擦拭着师傅嘴角流出的黑血。
　　黑血！素洛被嘴角那抹刺眼的黑色血迹猛然惊醒，满是疑问道：“师傅早已是百毒不侵，能将师傅毒死的药这世上是不可能有的！除了。。”素洛立刻看向师傅的手腕。果然，两只手腕都被利刃划开放血解毒，这招是师傅教她们在救人性命时若身边没有解药，紧急时可用此招先放毒血保命，事后再慢慢调理。可手腕边未干的血迹是鲜红色而非黑色。这证明，此毒不会扩散全身，却又能致人性命，这世上唯有此毒的恐怕也只有。。
　　“除了大小姐的噬心丸，世上无毒能再伤宫主。”青藤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轻轻的在素洛的身后响起。
　　“不可能！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根本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素洛一阵狂吼，压抑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如果是为了宫主之位呢？”青藤躲在一边小声嘀咕道，“之前听绯霞说大小姐要去西乐做皇后了，不知道这两件事情有没有关系？”
　　“我怎么不知道？不可能的，姐姐不会有事瞒我。更何况，宫主之位早晚是姐姐的。姐姐又何必呢？”素洛此刻已渐渐静了下来，仔细的分析着青藤的问题，“一定是有人要嫁祸给姐姐，挑拔我们之间的感情。现在师傅已死，全宫的人不知所踪。一定有问题！”
　　密室内的烛火微微晃动着，瞬间‘唰’的一下全灭了。黑暗从四周猛的袭来，淹没了一切景向。从未有过的孤寂感须臾间从素洛的脚底一直冲到头顶，又停留在心口不断盘旋，眼前有的只有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

　　“不！”素洛脱口而出大声喊道。猛地睁开双眼，一道光从窗口照射进来，耀眼的让素洛不得不眯起双眼。素洛拿手挡着阳光，片刻后不禁唏嘘道：“有时的黑暗，原来只是自己没有睁眼而已。”
　　朝露从门外匆匆跑进来，福了福身问道：“娘娘怎么了？不，不要什么？”
　　“没什么，青藤呢？”素洛手势了一个起的动作，转头看向桌上的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阵阵青烟袅袅升起。
　　“青藤在给娘娘准备早膳。”
　　“你去帮帮她吧。以前在灶台，她只有捣乱偷吃的份，哪会什么正正经经的做膳食。”素洛似乎又想起了往日快乐的回忆，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在晨曦的阳光下显的格外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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