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

　　回答齐宫，阿寐与姜珏一同跪在王后身前，王后不语，只是慢慢撇着茶沫子。
　　终，姜珏承受不住这沉闷的气息，道“母后，儿臣知道错了。”
　　王后柳眉一挑，“呵，我们的三皇子居然说自己错了？”
　　姜珏羞愧地低着头。“母后，儿臣以后再也不如此胡作非为了。”
　　王后伸手怒拍在小案上“你可知此次那荣华夫人兴师问罪来了？你自己如此放肆便罢，你可知你连累了阿寐清誉受损？”
　　姜珏瞪大眼睛“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
　　王后更是恼怒“你还敢如此嚣张？这后宫本就是是非之地，此次如果不是你二皇兄，只怕你跟阿寐早就被问罪了！”
　　姜珏低头“儿臣受教。”
　　王后疲倦地揉揉气得生疼的太阳穴，姜珏见状忙上前给王后揉，口中不断念道“母后，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那儿臣罪过就更大了。要罚您就罚我，别自个罚自个啊。”
　　王后被姜珏揉得舒服，许久张口道“你且回去禁足三日，对外还是称你得了风寒，以后莫再这样了。”
　　姜珏脸上露出喜色，“是，母后。”
　　王后摆摆手，让姜珏退了出去。姜珏见阿寐还是跪在下方，张张口“母后，阿寐——”
　　“你且下去，阿寐我自有处置。”
　　“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母后莫责备阿寐。”
　　“我心中有数。”
　　姜珏行礼离去。阿寐孤零零跪在大殿中央。王后只是瞪着她，不说话。阿寐不敢抬头，只是低着看着衣服上的纹理。
　　更漏“滴答滴答”的声音清晰可闻。过了半天，王后轻咳了一声。“阿寐，你可还打算嫁入我们齐宫。”
　　阿寐猛然一惊，抬头望着王后，王后也淡淡地看着阿寐，眼中没有一丝感情。“儿家惶恐。”阿寐低头答道。
　　“这次的事情，小娘子的声誉必然要受损了。王室岂可娶一个清誉有损的人？”
　　阿寐心中一颤，王后接着说道“如今之计，只有将你许于珏儿，你可愿意？”
　　阿寐心里百般念头都转过了，还是想不出，王后为何如此一问。最后，心一横，答“儿家，不愿。”
　　王后怒道“难道你一个已经清白有损的人还妄想嫁于溢儿么？”
　　阿寐不卑不亢“王后是知道阿寐的清白的。还望王后娘娘还儿家一个公道。”
　　须臾，王后笑了起来，“珏儿，你且出来。这次，你可是死心了？”
　　阿寐猛然回头，姜珏一袭黑衣立在大殿门口，冷冷落落的身影，让阿寐心酸。他上前给王后叩首“儿臣明白了。”
　　王后面向阿寐说“小娘子受惊了。回孔雀台休息去吧。这几日不用到我这来了。如若有事我会传你了。”
　　阿寐称诺退下。

　　姜珏将头枕在王后腿上，默默地枕着。王后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姜珏的后背。
　　“念郎，莫要伤心，虽然母后也喜爱阿寐，可是她心不在你身上。又何苦强求呢？”
　　姜珏“恩”了一声，王后知道这些心结不是自己能帮他打开的，也不再劝他。良久，姜珏悠悠地道“母后，打算何时让阿寐嫁于皇兄？”
　　“待燕国长乐公主嫁过来之后，再做打算吧。念郎，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下纳妾了？”
　　“恩”姜珏悻悻应了。

　　姜溢迎娶燕国长乐公主也慢慢开始准备了。齐燕两国相邻，但往来路程遥远，又加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过程复杂，长乐公主归于齐国的日期竟拖到了冬日。
　　齐国自古便没有迎亲的风俗。所以，长乐公主是需要自己进入平郡王府，姜溢不用上门迎娶的。
　　这日，齐国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雪飞飞扬扬地洒落下来。阿寐单衣散发赤足立在庭中，伸手接住这从天而降的精灵。子茹子佩心中焦急，生怕阿寐因此患了风寒，几次想要给阿寐加衣，阿寐都推却了。
　　平郡王府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姜溢头戴爵弁，身着玄端礼服，缁衪纁裳，白绢单衣，纁色的韠，随意坐着，望着墙上阿寐绣的那副画卷。听得外边寺人称长乐公主已至门外，姜溢起身整理好衣冠，出门走到大堂。
　　长乐公主由两位阿姆扶着走入郡王府堂中央，穿玄色纯衣纁袡礼服，头戴次，以纚束起黝黑长发，头戴碧玉笄，再无其他装饰，却亭亭玉立，眸若春水肤如凝脂，娥眉淡扫当真如那宛在水中央的淑女。
　　原本喧闹的大堂，忽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暗暗赞叹这平郡王侧妃的美貌。
　　姜溢在长乐公主站定后，缓缓走出，只是在长乐公主脸上一扫便再不看她。脸上也毫无表情，淡然如水。
　　长乐公主闺名曰静，未及笄便已以其艳丽的容貌名闻天下。今日见众人眼中流露惊艳也不诧异。姜溢从内走出时，燕静偷偷望了他一眼，只觉得宛若天神下界，心里自是满意。但是，姜溢只是在自己脸上扫了一眼，便不再看自己，有些失落。不过，自小燕静就是骄傲的性子，也不甚在意，知道时间久了，姜溢必是自己囊中之物。
　　礼成过后，洞房花烛。燕静安静地坐在喜帐内等待姜溢。心中忐忑不已，不时与服侍的阿姆聊几句。阿姆是燕国带来的，深知燕静心意，缓声缓语地劝她不要紧张。
　　已是快近子时，姜溢还是未到，燕静心里更是忐忑，阿姆不时开门张望。忽然，两个寺人扶着醉醺醺的姜溢走了过来。进了门，姜溢醉倒在喜床上。燕静慌忙问两位寺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位寺人道“回王妃，二皇子刚被尉迟统领灌了许多酒，已是微醺，后任延庭与尹奉常又轮番敬酒，二皇子不胜酒力，便醉倒了。”
　　燕静听完也无可奈何，只能点点头让两位寺人退下，又叮嘱阿姆去弄些醒酒的汤水来。
　　叮嘱完这些之后，便坐在喜床侧边，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人。燕静在燕国后宫中便已听过姜溢这个名字。那个时候，姜溢还是未弱冠，还叫姜琼。助燕国击退鬼方，一时名声大噪，战场回来的将军战士无不称赞于他，而后宫中流传最多的便是他的容貌。说到姜琼无人不夸其貌美。那时燕静还不以为然，总觉得口口相传的总是言过其实。直至今日，见到了这个以后是自己夫君的人，方才晓得，原来世间竟有这样好看的男子。
　　阿姆将醒酒汤端来时，燕静还在望着姜溢的容貌发呆。阿姆轻声唤了她，她方清醒过来。伸手推了推姜溢“二皇子，你且起身将这醒酒汤喝下吧。”姜溢迷迷糊糊之间“恩”了一声，又转了个身睡去。
　　燕静有些尴尬，回头望着阿姆，阿姆示意她继续叫姜溢。燕静点点头，又伸手推推姜溢，“二皇子，你起身喝下这醒酒汤吧。二皇子，二皇子。”姜溢似是被她叫醒，眼睛都未睁开，便坐了起来。
　　燕静将汤端在手中，想要递给姜溢又怕他酒醉手拿不稳，便拿在手里，递到他嘴边。姜溢便就着她的手饮了下去。燕静刚转身将汤碗置于小案上，回头一看，姜溢又躺到了床上。燕静摇摇头，跟阿姆说道“方阿姆，你且去睡吧。”
　　阿姆方氏给燕静行过礼后便退了出去。
　　燕静将妆卸掉，又将头发打散，仅着亵衣亵裤，脸红红的躺在姜溢身侧。一日劳累，燕静没过多久便沉沉睡去。姜溢听得她呼吸平缓之后，猛然睁开眼睛。翻身下床。

　　姜珏走进孔雀台时，姜嬛也在那里。见到姜珏走进来，忙走上前道“三哥哥，你快去劝劝阿寐，她这样会生病的。”
　　姜珏望向庭中的阿寐，她一身白色单衣，散发在风中翩翩，倒不似这世间之人，像一阵风便将其吹走，羽化成仙。
　　姜珏怔怔地看着阿寐，开口道“阿寐——”声音些许嘶哑。阿寐目光毫无焦距地将头转过来望向他。姜珏见阿寐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再忍不住，上前将其强行抱入房中。阿寐也不反抗，疲倦地倚在他怀里。姜珏低头看着怀里那小小的人，想到了那日掉下悬崖时，浑身湿透的，曲线毕露的阿寐，心里更是不舍。
　　将阿寐放到榻上之后，姜珏给她盖好被子，放下帷帐。姜嬛在外边慌忙嘱咐子佩去熬姜汤，子茹去拿干净的衣服给阿寐换上，又让寺人去请御医。一番忙碌下来，才进去看阿寐。
　　只见姜珏愣愣地坐在阿寐塌前的木阶上，阿寐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姜嬛叹了口气，上前推了下姜珏“三哥哥，不要坐在这里，会着凉的。”
　　姜珏起身。“可曾叫过御医？”
　　“恩，我派寺人阿福去了。”
　　姜珏点点头，背手走到庭中，看着外边飘飞的白雪。“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姜嬛跟了出去，听得他如此说，心中一震。不知他这话是说阿寐还是他自己。
　　子茹拿来干净衣服唤醒阿寐，给她换上。又要把姜汤给她喂下去。
　　忽然听得外边一阵响声，一身玄色礼服的姜溢竟撩了帘子进来。子茹露出诧异之色，但也不敢多问，福了福身，“见过三皇子。”
　　姜溢示意其退下。子茹忙恭身退下。
　　姜溢扶起阿寐，让她倚在自己怀里。端起小案上的姜汤，递与阿寐嘴边“就知道你不会让我省心。何苦来哉？”
　　阿寐不语，就着姜溢的手将姜汤喝下。然后将头置在姜溢肩头，“溢哥哥，你不用去陪新妇么？”
　　“你这样我如何放心？”
　　“说来倒是我害得新妇独守空房了。”说完，眼里竟泛出了泪花。
　　姜溢知道她心中委屈，也不理会她无理取闹。用手指抹去她脸上泪珠。

　　子佩在帘外禀报说御医到了，姜溢便让阿寐重新躺下，自己走出内堂，让御医进去诊脉。
　　姜珏与姜嬛刚见姜溢行色匆匆的进去，未来得及与他见礼。现在见他无事，忙上前行礼。
　　姜嬛道“二皇兄，阿寐可有好些。”姜溢点点头。姜嬛见现在气氛尴尬，不愿多留，扯了扯姜珏的袖子，称“二皇兄在此，我就放心了，我与三哥哥先退下了。二皇兄也不要留到太晚，明朝还要带新妇见舅姑呢”姜溢颔首。

　　姜嬛自幼便与姜珏亲近，在他面前素来说话行事不拘小节。见姜珏这样苦闷，却不知如何排解，只能一路无语，各回自己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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